第393章 ３９３.言素
容元誠歸來時，比武剛好結束。
蘇默收勢，轉頭對着元秋微微一笑。和煦的陽光照着他如玉的側臉，無論看過多少次，依舊讓元秋感嘆，九天仙人，不過如此。
西門琮僵直着身子站在湖邊，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微顫的雙手，面色震驚。
雖然西門琮早就知道蘇默是個天才，雖然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會輸，但他真的沒想過，自己跟蘇默的差距竟然如此明顯，他本以爲，蘇默就算要贏，也會贏得很艱難。可結果是，西門琮苦心修煉，引以爲傲的一身修爲，竟然被一個比他兒子年齡還小的年輕人給壓制了，且毫無懸念！
從頭到尾，蘇默沒有玩任何心眼，沒有耍什麼花招，這場比試是實打實的實力抗衡。
此時此刻，西門琮甚至在想，如果當初多給蘇默三五年，他甚至不需要用計謀，就有可能反殺西門霆！
這纔是真正的天才……西門琮心中竟然覺得有些挫敗，卻不得不服氣。
比武開始的時候昏昏欲睡的容青辰小姑娘，這會兒精神頭兒十足，見蘇默過來，便樂得笑起來。
蘇默俯身把女兒抱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才轉身看向西門琮。
西門琮下意識地往這邊走了兩步，先是拱手，似乎覺得不對，又躬下身去，“蘇駙馬果然厲害！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起先西門琮認爲是容家人玩毒才能製得住他，但當下不會再那樣想了。
全程觀戰的西門暉快步走過來，板着臉站在西門琮身旁，在西門琮面前倒有了幾分長者的威嚴，一腳踹過去，沒有防備的西門琮就跪在了地上。
隨後西門暉也跪了下來，還拽着西門琮，不准他起來。
“西門氏家主今日願賭服輸，此後西門氏滿門效忠容氏，鞍前馬後，聽憑差遣！”西門暉垂着頭恭聲說。
作爲西門家第一個向蘇默和元秋投降的，西門暉是個識時務的。前日初次交手，西門暉就已見識到了蘇默的實力，更讓他驚詫的是傳聞中的神醫公主容元秋竟然有一手絕頂的毒術，而指點她的人居然是傳聞中的毒術至尊鬼道人，當下那鬼道人就在容家，西門暉已經見到了。
這兩日，西門暉並沒有被羞辱，也沒有被苛待，當然，他也算不上什麼正經客人，只是作爲一個投誠的人，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尊重，且知道這並不是容家人在僞裝，因爲沒必要。而有限的在容府走動的自由，讓西門暉見識到了這個史上最不像皇族的皇族溫馨幸福的一面。
西門暉先是覺得不可思議，昨夜深思過後，才驚覺，容家人竟然能同時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和比尋常百姓家更幸福圓滿的快樂生活，這原本無法調和，不可兼得的兩樣東西在這個家裡卻那樣和諧，且沒有絲毫虛假，更不存在所有皇族的通病，譬如勾心鬥角互相傾軋。這說明什麼？
西門暉第一次發現，世人口中的容氏，說得再多，所知的也只是這個人數不多的強大家族的冰山一角。
也是今日清晨，西門暉下定決心，要帶着西門家效忠容氏。當他動了這個念頭之後，並沒有覺得日後要卑躬屈膝，甚至開始期待西門家會因此走上完全不同的新道路，有更加光明的未來。
當然，西門暉名義上並不是西門家的家主，真正的家主是他的侄兒西門琮。
但那不重要。
西門暉想好了，如果西門琮腦子清醒，識相點，以後願意聽他的勸誡，那一切都好說，他也不是非要跟親侄兒爭奪所謂的家主之位。但若西門琮仍是執迷不悟，西門暉只能舊賬新賬一起清算，直接除掉他，省得再拖累整個西門家。
西門暉眼中的“新賬”，指的就是西門家光明未來的阻礙。
本來西門暉的實力就不在西門琮之下，他敢這麼想，是因爲他可以做到。而西門暉直說的是“西門氏家主”，但這個家主並不必然要是西門琮，端看他的選擇。
不過因爲西門琮在比武之前主動過來跟西門暉道歉示好，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讓西門暉覺得這個侄兒還有救。
真正服氣且真想追隨容家的西門暉，覺得此刻就是最好的表明態度的機會，不可錯過。
西門琮被西門暉強制下跪，片刻的惱怒後，便垂頭嘆了一口氣。他心中自嘲，事到如今，這又有什麼大不了呢？活着最重要，他還有兒女，其實早就不想一直避世而居，是因爲他那一生放蕩只愛美色不喜權勢的爹西門霆過慣了隨心所欲縱情聲色的日子，不肯改變，所以祖上爲了避禍才隱居的西門家早就沒有了隱居的必要卻始終沒有出世。
西門霆死了，如今西門琮做主，他想帶着西門家出世，總歸要有個未來之路的方向。而西門家的人大部分都不是淡泊名利甘心平凡之輩，看似實力不弱，但天外有天，他們真離開那一方安穩小天地出來混，人心難控，這個家族早晚要分崩離析走上絕路。若是能一步到位直接抱上容家大腿，以後什麼都不必愁了。
嘴上說着心服口服的西門琮此刻到底還是有幾分不情不願，若不是西門暉拽着，他不會跪下的。
但多年之後，當西門琮跟兒孫再次提起這段經歷，卻是用着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這一跪，是他此生所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足可保西門家幾代平安榮華。
這就是後話了。
當下蘇默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西門暉和西門琮叔侄，並沒有出言質疑他們的忠心，這玩意兒不需要用說的，得看日後的行動。這麼短的時間，若說實力強勁的西門家叔侄倆突然一下子對蘇默死心塌地，那纔是真的不可能。
蘇默讓西門暉和西門琮起來，把先前抓回來的其他七個西門家的高手交給他們，那些人的傷有輕有重，但都沒死。
此事也讓西門暉不由心生敬意，覺得這纔是真正的強者風範。
叔侄倆單聊，西門暉問起凌霄和紀舒，又提起西門妤。西門琮說，只當他們都死了。西門暉一聲嘆息，他也只是想了解情況，並不是還對西門妤抱有什麼念想，那個愚蠢又惡毒的侄女，讓他厭惡至極。
卻說這邊，比武結束後大家繼續在湖邊的聚會，看風景，喝茶，品嚐美味的點心，逗孩子玩兒，其樂融融。
龍鳳胎都被抱走了，容元誠纔過來跟蘇默和元秋說話。
“有客人？”元秋問。她注意到是興祥過來稟報的，那就定是大門那邊有狀況，但又不急迫。容元誠跟陸哲一起離開，容元誠沒帶人回來，陸哲也不見了，元秋直覺有人來。
容元誠點頭，“是有一位不速之客，姓楚。”
蘇默聞言面色微沉，元秋則是一臉驚訝，“是我們知道的那個楚家來人了？”
“是一位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姑娘，自稱是姐夫的表妹，名叫楚笑笑。”容元誠說。
“笑笑？這名字倒是挺可愛的。”元秋真的很意外。楚家突然來人，且是個小姑娘？
“人呢？”蘇默問。
“在前亭，陸哲陪着，三姐和姐夫過去見見吧。”容元誠說。
蘇默看向元秋，“要不秋兒先去？”
元秋挑眉，“阿默是怕自己太美，爲了避免招蜂引蝶？”
蘇默笑容無奈，“總要試探一下底細，我們兩人不要同時出面，或許好一點。”
這是很簡單的對待相關陌生人的方式，至少可以看到那位楚笑笑在蘇默和元秋面前是不是兩副面孔。
“那姑娘直言最想見的就是三姐，而不是姐夫。”容元誠說。
元秋再次表示驚訝，“倒是很特別。既如此，我先去會會她，阿默你去瞧瞧青辰睡了沒有，趕緊哄她睡一會兒。讓小景不要再睡了，不然他晚上又睡不着。”
一次生了倆娃，同時養，是比先後養兩個省事兒，但無奈這倆孩子還沒過百天，生活習慣的差異都出來了，尤其是最近，一個喜歡白天睡覺晚上哭鬧，一個正好反着來。幸虧蘇默這個奶爸很給力，不然元秋覺得長此以往她都要精神衰弱了。
蘇默和元秋都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所以他們能做的都不會假手於人。元秋得到的結論是，頭腦再聰明，武力值再高，碰上什麼都不懂沒法講道理也不能揍的奶娃，也只能好好伺候着，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我就不過去了。”容元誠說。剛剛看尤霧有些睏倦，他想陪着她回去休息。
元秋點頭，便獨自朝着前亭走去。而蘇默去哄女兒睡覺了。
剛踏上通往前亭的石子小路，元秋就聽到少女悅耳的笑聲傳過來，很陌生，想來就是那位楚笑笑姑娘了。
元秋在家中穿着常服，並不隨便，只是很低調。走過轉角，就看到一抹鮮亮的鵝黃出現在視線中，在一片青綠林木中，嬌嫩得像是一簇燦爛的迎春花。
不知陸哲說了什麼，逗得楚笑笑滿面笑容。雖然元秋尚未過十八歲生辰，但活了兩輩子的她心態頗爲老成，此刻心中感嘆，年輕真好。
楚笑笑似有所覺，轉頭看到元秋，杏眸圓睜，立刻站了起來，有些不確定地叫了一聲，“表嫂？”
“表妹。”陸哲跟元秋打招呼，肯定了楚笑笑的猜測。
楚笑笑眸光一亮，提着裙子走出亭子，對着元秋拱手行禮，“初次見面，我叫楚笑笑，冒昧打擾，請表嫂見諒。”
元秋微笑，“對於你的到來，我的確很意外，坐下說吧。”
“哎！”楚笑笑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挽住元秋的胳膊，剛碰到元秋的衣袖手就收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家都是這樣挽着我孃的，習慣了……”話落又連忙解釋，“我不是說表嫂像我娘，我發誓！”
元秋對楚笑笑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嬌憨可愛，並不做作，同時又很有禮貌。
伸手不打笑臉人，元秋雖然不可能一下子相信這就是蘇默的表妹，且是懷着善意來的，但既然態度這麼好，那就可以心平氣和地聊聊。
“笑笑坐這兒，那邊太陽刺眼。”陸哲主動提出要跟楚笑笑換位置，頗爲殷勤的樣子。
元秋不動聲色。雖然這姑娘特別美，特別可愛，但陸哲可不是什麼情種，一見鍾情這種事跟他沒關係，因此元秋直覺陸哲是故意的。
“表哥，不用了，我坐這裡就很好，離表嫂近。”楚笑笑婉拒了陸哲的好意。但他們互相的稱呼表明在元秋來之前兩人聊得不錯。
“你們聊，我去拿些茶點過來。笑笑你今日有口福了，我弟妹做了美味的點心，一定是你沒吃過的。”陸哲微笑起身。
“表哥有事自去忙，我不餓。”楚笑笑連忙擺手。
“等我拿過來，你怕是會覺得吃不夠。”陸哲卻調侃了一句，話落還對着楚笑笑眨了眨眼，便笑着走了。
元秋：……曾經陰冷得像毒蛇一樣的陸世子最近越來越陽光了，剛纔那個眨眼，甚至陽光太盛，讓元秋覺得有點油膩……
“表嫂不要誤會，我知道陸家表哥有妻兒，他只是看我遠道而來所以好心關照，沒有別的意思。”楚笑笑等陸哲走遠，便跟元秋解釋。
“萬一他真看上你了呢？”元秋半開玩笑地問。
楚笑笑一臉驚恐，“那樣是不對的！”
元秋莞爾，“看你如此輕鬆，想來楚家一切安好？”
突然說到正事，楚笑笑神色一正，秀眉微蹙，搖搖頭說，“楚家，不好。”
“怎麼個不好法？”元秋問。她沒有直接從打聽楚家的底細開始，而是順着楚笑笑的話問，看她怎麼說。
楚笑笑嘆了一聲，“周爺爺跟着尹漢哥哥回到家，還帶回了表嫂給的半顆九轉丹，救下了外公。外公心繫表哥，原本要親自跟着周爺爺到這邊來，可沒想到，還沒出發，就出了事。”
元秋神色如常。周老一直不回來，想來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我大舅舅……就是表哥的親生父親，很多年前便離家出走，再也沒回去。二舅舅這些年一直對外公心存不滿，甚至出手要害外公，險些得逞。本來外公病好，準備懲治二舅舅，誰知真正的幕後主使根本不是二舅舅，是我那位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看起來溫柔可親的舅母！”楚笑笑小臉微沉，“她暴露了真面目之後，我們才知道，家中竟然藏着那樣一位毒術高手！”
元秋眸光微眯，“你那舅母，叫什麼名字？”
“她姓言，單名一個素字。”楚笑笑回答，“但她是多年前流落到楚家的，自稱是孤女，如今看來未必是真的，那名字也可能是假的。”
言，素？毒術高手？元秋蹙眉，聽起來很熟悉，太像是鬼道人口中的“愛徒”蘇顏了。
“舅母囚禁了外公，控制了整個楚家，不知意欲何爲。”楚笑笑神色有些憂慮，“不過表嫂放心，我偷跑的時候，確定外公和周爺爺，還有尹漢哥哥他們都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不得自由。”
“你是怎麼跑出來的？”元秋問。
楚笑笑說，“舅母的兒子，我那表哥楚峻喜歡我，我無奈之下利用了他，才找到機會跑出來，幸得碰上出事前外出的良爺爺，護送我到這裡來。本來我們是在趕路的，但我這兩日……”楚笑笑說着，面色微赧，“我這兩日月事來了，不能騎馬，良爺爺纔買了輛馬車，送我過來。”
元秋若有所思，“這麼說，你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是向我們求救的？”
楚笑笑一聲輕嘆，“我知道，楚家沒有養育過表哥，沒有資格要求表哥做什麼。但我想着，畢竟周爺爺也受困在楚家無法脫身，或許表哥表嫂願意伸出援手。我實力低微，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