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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夢教’的弟子,又怎能改投胡塗蟲門下?

對啦,我這就跟這鬼人說道去,理直氣壯,諒他非連說道‘這話倒也有理’不可!”

轉念又想:“這鬼人勢必叫我露幾手‘仙夢教’的體術來瞧瞧,我一點也不會,他自然不信我爲‘仙夢教’弟子!”

跟着想起:“天使姐姐吩咐,叫我每天進午晚三次,練她那個卷軸中的仙術,這幾天搞得七勞八素,可半次也沒練過,當真該死之至!”

心下歉咎,正要伸手入懷去摸那捲軸,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他轉過身來,吃啦一驚,只見崖邊陸陸續續的上來數十人!

“好吶,姑娘!“佩恩大聲說,一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仙露。“你幹得不錯嘛!剛當了幾天寡婦?你這是想再找一個丈夫啦。”

“爸爸,別這麼大聲嚷嚷,傭人們——”

“他們一定早知道了,大家都聽說咱們家的醜事了,你那可憐的媽媽給氣得躺倒了,我也擡不起頭來。

真丟人呀!不,小傢伙,這一回你絲瓜想再用眼淚來對付我了,“

他急速地說下去,口氣中微微流露着驚恐,因爲看見笨笨的眼瞼已開始眨巴眨巴,嘴也哭了。

“我瞭解你。你是丈夫一死馬上就會跟別人調情的。不要哭嘛。我今天晚上也不想多說了,因爲我要去看看這位漂亮的周博船長,這位拿我女兒名譽當兒戲的船長,但是明天早晨——現在你別哭了。

這對你毫無好處,毫無好處。我已經決定,你明天早晨就跟我回愛神之吻去,免得你再讓我們大家丟臉。別哭了,好孩子,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這不是很漂亮的禮物嗎?

瞧呀!你給我添這許多麻煩呢,叫我在忙得不可開交時老遠跑到這裡來?

別哭了!“

弱弱和鹹魚兒他們睡着好幾個小時了,可笨笨仍然醒着躺在悶熱的夜光中,她那顆憋在胸腔裡畏縮着的心顯得很沉重。

要在生活剛剛重新開始的時候就離風雲谷,回家去,見媽媽,這多可怕呀!她寧死也不願意去跟媽媽見面。

她但願自己此刻就死了,那時大家都會後悔自己怎麼就這樣狠心呢。

她的頭在火熱的枕頭上轉過來轉過去,直到隱隱聽見寂靜的大街上有個聲音遠遠傳來。

那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雖然那樣模糊,聽不清楚,她從牀上溜下來,走到窗口。

在一片繁星密佈的幽暗天空下,街道兩旁那些交拱着的靈樹水晶,顯得柔和而夜光黝黝的。

聲音愈來愈近,那是車輪的聲響,獨角獸蹄的得得聲和人聲。

她忽然咧嘴一笑,因爲她聽到一個帶濃重幻魔界土腔和回春仙露味的聲音在高唱《矮背獨角獸車》,她明白了。

這一回儘管不是在聖光伊甸園旁聽了法庭審判,但佩恩這次回家的情景卻是同上次的毫無二致。

笨笨隱約看見一輛獨角獸車在屋前停下來,幾個模糊的人影下了車。

有個什麼人跟着他。

那兩個影子在門前站住,隨即門閂一響,笨笨便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佩恩的聲音。

“現在我要給你唱《獅子輓歌》,你是應該熟悉這支歌的,小夥子。讓我教你唱吧。”

“我很想學呢,“他的那位同伴答道,他那拖長的聲調中好像抑制着笑聲似的,“不過,飄香先生,以後再說吧。”

“吶,我的上帝,這就是那個姓周博的傢伙呀!“

笨笨心裡想,開始覺得懊惱,但隨即高興起來。

至少他們沒有搞決鬥,而且他們一定很投機,纔在這個時刻在這種情況下一道回家來。

“我要唱,你就得聽,要不然我就宰了你,因爲你是個曙光分子。”

“是靈鼠冢人,不是曙光分子。”

“那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更壞呢。我有兩個姨妹就在靈鼠冢,我很清楚。”

“難道他想讓所有的鄰居都聽見嗎?”

笨笨驚恐地想道,一面伸手去找自己的披肩,可是她怎麼辦呢?她不能深更半夜下樓去把父親從大街上拖進來呀!

倚在大門上的佩恩這時二話不說,便昂着頭用低音吼着唱起《獅子輓歌》來,笨笨把兩隻臂肘擱在窗櫺上聽着,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本來是支很美妙的歌,只可惜她父親唱不成調兒。

她自己也是喜歡這支歌的,還跟着歌詞沉思了一會,那是這樣開始的:她距離年輕英雄的長眠之地很遠,她的情人們正圍着她在這兒悲嘆。

歌聲在繼續,她聽見鹹魚兒和弱弱的房間裡有響聲。

可憐的人,她們都給吵醒了。

她們不習慣像佩恩這樣充滿血性的男人。

歌唱完了,兩個人影疊在一起從過道上走來,登上臺階。接着是輕輕地叩門聲。

“我看只好我下樓了,“笨笨想。“畢竟他是我父親,而鹹魚兒是死也不會去的。”而且,她不想讓傭人們看見佩恩這副模樣,要是藍鬍子去扶他上牀,他準會發神經的。只有貝貝角才知道怎樣對付他。

她用披肩緊緊圍着脖子,點起牀頭的聖燭,然後迅速從夜光的樓梯上下去,走到前面穿堂裡。

她把聖燭插在燭臺上,開了門,在搖晃不定的燭光下看見周博衣着整齊地攙扶着她那位矮矮胖胖的父親。

那首《輓歌》顯然已成了佩恩的天鵝之歌,因爲他已經老老實實地掛在這位同伴的臂膀上了,他帽子不見了,那頭波浪式的長髮亂成了一堆白獨角獸鬃似的,領結歪到了耳朵下面,襯衫胸口上滿是污穢的仙露渣滓。

“我想,是你父親吧?“周博船長說,黝夜光的臉膛上閃爍着兩隻樂呵呵的眼睛,他一眼便看遍了她那寬鬆的睡衣,彷彿把那條披肩都看穿了。

“把他帶進來,“她毫不客氣地說,對自己的裝束感到很不好意思,同時惱恨父親使她陷入了任憑此人嘲笑的尷尬境地。

周博把佩恩推上前來。“讓我幫你送上樓去好嗎?

你是弄不動他的。他沉得很。”

聽到這一大膽的提議,她便嚇得張口結舌了。

試想果真周博船長上樓去了,此刻正畏縮着躲在被子裡的鹹魚兒和弱弱會怎樣看呢!

“哎喲,不用了!就放到這裡,放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好了。”

“你是說寡婦********你要是留神把話說得文明一點,我就感激不盡了。這裡,把他放下吧。”

“要不要替他脫掉靴子?”

“不要,他本來就是穿着靴子睡的。“

她不小心說漏了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因爲他把佩恩的兩條腿交叉起來時輕輕地笑了。

“現在請你走吧。”

他走過夜光的穿堂,拿起那頂掉在門檻上的帽子。

“星期天來吃午飯時再見吧,“他邊說邊走出門去,隨後輕輕把門帶上。

笨笨五點半鐘起身,這時聖僕們還沒有從後院進來動手做早餐。

她溜進靜悄悄的樓下客廳裡。

佩恩已經醒過來,坐在沙發上,雙手捧着圓圓的腦袋,彷彿要把它捏碎似的。笨笨進去時他偷偷朝她看了看。

他這樣動動眼睛也覺得痛苦不堪,接着便呻吟起來。

“真要命,哎喲!”

“爸爸,你乾的好事呀!“她忿忿地低聲說。“那麼晚回來,還唱歌把所有的鄰居都吵醒了。”

“我唱歌了?”

“唱了!把《輓歌》唱得震天響!”

“可我壓根兒記不得了。”

“鄰居們會到死還記得的。鹹魚兒小姐和弱弱也是這樣。”

“真倒黴,“佩恩呻吟着,動着長了厚厚一層苦苔的舌頭,在焦乾的嘴脣上舔了一圈。”一玩兒起來,以後的事我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玩兒?”

“周博那小子吹靈牛說他玩塔羅橋牌無人能敵——”

“你輸了多少?”

“怎麼,我贏了,當然,只消喝一兩杯我就準贏。”

“拿出你的荷包來我看看。“

好像動彈一下都很痛苦似的,佩恩好不容易纔從上衣口袋裡取出荷包,把它打開。他一看裡面是空的,這才愣住了。

“五百金幣,“他說,“準備給你媽媽向跑封鎖線的商人買東西用的,如今連回愛神之吻的盤費也沒了。“

笨笨煩惱地瞧着那個空荷包,心中漸漸形成一個念頭,而且很快就明確了。

“我在這裡再也擡不起頭來了,“她開始說,“你把我們的臉都丟盡了。”

“孩子,閉住你的嘴,你沒看見我的頭都快炸了嗎?”

“喝得醉醺醺的,帶着周博船長這樣一個男人回來,扯開嗓子唱歌給大家聽,還把口袋裡的錢輸得精光。”

“這個人太會玩牌了,簡直不像個上等人。他——”

“媽聽到了會怎麼說呢?“他忽然驚慌失措地擡起頭來。

“你總不至於向你媽透露讓她難過吧,會嗎?”笨笨只嘟着嘴不說話。

“試想那會叫她多傷心,像她這樣一個柔弱的人。”

“爸,那麼你也得想想,你昨晚還說我辱沒了家庭呢!我,只不過可憐巴巴地跳了一會舞,給傷兵掙了點錢嘛。吶,我真想哭。”

“好,別哭,“佩恩用祈求的口氣說。“我這可憐的腦袋還怎麼受得了呀,它真的就要炸了!”

“你還說我——”

“小傢伙,得了,得了,不要爲你這可憐的老父親說的什麼話傷心了,他是完全無心的,並且什麼事情也不懂!當然,你是個又乖又好心的姑娘,我很清楚。”

“還要帶我不光彩地回家去嗎?”

“噢,我不會這樣做,親愛的,那是逗你玩兒的。你也不要在媽跟前提這錢的事,她已經在爲家裡的開支發急了,你說呢?”

“不提,“笨笨爽快地說,“我不會提的,只要你讓我還留在這裡,並且告訴媽媽,那隻不過是些刁老婆子的閒扯罷了。“佩恩傷心地看着女兒。

“這等於是敲詐了嘛。”

“昨晚的事也很不體面呢。”

“好吧,“佩恩只得哄着她說,“我要把那件事統統忘掉。現在我問你,像鹹魚兒這樣一位體面的女士,家裡會藏得有靈泉嗎?

要是能喝一杯解解昨晚的酣醉——“

笨笨轉過身來,踮起腳尖經過穿堂,到飯廳裡去拿靈泉仙露,這是鹹魚兒每當心跳發暈或者好像要暈時總得喝一口的,因此笨笨和弱弱私下稱之爲“治暈藥水“,笨笨臉上一片得勝的神色,對於自己這樣不孝地擺弄父親一點不感到羞恥。

如今,即便還有什麼多嘴多舌的人再給安妮寫信,她也可以從謊言中得到寬慰了。

現在她可以繼續待在風雲谷了。

如今,她可以根據自己高興做幾乎任何想做的事了,因爲鹹魚兒本來就是個沒主見的女人。

她打開仙露櫃,拿出仙露瓶和玻璃杯,把它們抱在胸前站了一會兒,想象着美妙的遠景她好像看見在水聲潺潺的靈樹溪畔舉行野餐和在石山舉行大野宴的情景,還有招待會、舞會,坐獨角獸車兜風,以及星期日晚上在小店吃晚餐,等等。

所有這些活動她都要在場,並且成爲其中的核心,成爲一羣羣男人圍聚着的核心。

男人們會很快墜入情網,只要你在醫院裡給他們稍稍做點事情就行。

現在他對醫院不再那麼反感了。男人生病時總是容易感動的。

另一個輪迴,無聲無息!

當先一人便爲仙靈社教主藥聖,其後卻爲鯊蛟靈刀神蛟教神王月魔、百草神殿神王靈若神,此外則爲仙靈社教衆,鯊蛟靈刀東百草神殿的弟子,數十人混雜在一起!

周博心道:“怎地雙方不打架啦?化敵爲友,倒也非常好!”

只見這數十人分向兩旁站開,恭恭敬敬的躬身,顯爲靜候什麼大人物上來!

片刻間綠影幌動,崖邊竄上八個女子,一色的碧綠斗篷,斗篷上繡着黑隼!

周博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這八個女子四個一邊的站在兩旁,跟着又有一個身穿金色斗篷的女子走上崖來!

這女神二十來歲年紀,容貌清秀,眉目間卻隱含煞氣,向周博瞪眼道:“你爲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

周博一聽此言,心中大喜:“她不知我和水姑娘宰過她四個姐妹,又冒充過什麼飄香門聖使!幸好我的斗篷已裹在那胖老太婆魔婆婆身上,水姑娘的斗篷又飄入啦師師湖!

死無對證,跟她推個一乾二淨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