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滅十二 重生
“吱呀”一聲,房門靜靜的合上。那麼,接下來合上的又將是什麼呢?
這個世界已經腐朽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再合理。看看那遠處的城鎮,看看那在黑暗中不斷移動的“人影”。
這個世界能夠把它們合上嗎?這個世界能夠重新復原,重新回到它應有的軌道上嗎?
世界,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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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望一眼遠處那如血一般鮮紅的夕陽,又一個充滿冰冷與絕望的夜晚,讓楊楓樺再次閉上那雙空洞無物的眼睛,默默的……走向城鎮的一角,尋找一個能夠不被他人打攪的場所,來度過這個註定不尋常的夜晚……
夜晚,靜悄悄的來到了。忙碌了一天的小鎮漸漸陷入沉睡。爲了節約能源,除了鎮中心那座搭建起來的木製高塔上有巨大的探照燈和圍牆大門上的應急燈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啪……啪……啪。”
東南面的二層樓小屋內,一盞微弱的油燈靜靜地亮着。喬烈獨自一人坐在小屋二層的資料室裡,雙眼望着那不斷跳動的微弱火焰,神情顯得有些呆滯。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外面早已沒有了任何聲響。整個世界都安靜的,看着此時即將發生的事。
獨臂的他看起來比白天更爲的蒼老,眼角的紋路帶着疲倦與懈怠的色彩。他就這麼坐着,一手拿着一些殘破不堪的C病毒資料,一邊觀察着油燈中那僅剩的溫暖。
這火焰中有什麼嗎?莫非,他是從這裡面找到了什麼能讓整個鎮的人重獲新生的方法?
不知道。現在的他,只是呆滯的看着這些火苗。神態,宛如一位垂死的老人……
“嘩啦……”
紙張跌落地面的聲音。這些聲音似乎喚醒了它們的主人,讓喬烈低下頭,望了它們一眼。
喬烈從座位上站起,彎下腰,跪在地板上。只有一隻手的他很難將這些資料好好的撿起。他只能拾起一份,放在桌上,再拾起一份,再放在桌上。簡單而枯燥的動作反覆着,似乎將永遠這麼持續下去……
“啊………”
油燈中的火苗閃爍,忽然暗淡了一下。喬烈拾起資料,轉頭看了看那盞油燈,邁着沉重而嗜睡的腳步走來,輕輕的護住。他瞥了眼窗外,拿起油燈走近,透過那塊還算完好的玻璃,觀察着外面的天色。
“要下雨了啊……”
從大海的那一邊飄來了滿天的烏雲。漸漸的,將天上那僅存的星光遮攔。那漆黑而濃郁的水蒸氣仗着夜色的掩護不斷翻滾,死死的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
喬烈的目光再次陷入呆滯。他歪着腦袋,視線凌亂的在那片已經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雲的地方掃視。他的眼睛漸漸泛黃,瞳孔中流露出散亂、沒有焦距的色彩。而他的嘴角也緊緊的抿起,倒掛着。
油燈中的火苗終於恢復了,喬烈將其放回桌上,舉起那些還沒有解決的資料,一份一份的看着。小鎮中的糧食已經短缺到了一種極其嚴重的地步,迫切需要開發新的耕地來解決這份難題。但另一方面,越見擁擠的居住環境也對疾病的傳播埋下了很大的隱患。那利用填海而建造起來的土地究竟該如何利用,才能解決這些問題呢?
問題如果只是這些,那還有救。但根據巡邏回報,最近的喪屍羣已經到達了距離這裡百公里以外。它們的移動速度很慢,但再慢,到達這裡也絕對只是時間問題。憑藉這裡的火力,真的能夠阻止數以百萬計的喪屍羣的攻擊嗎?如果其中還有變異體,能夠翻越或者飛躍那座牆壁,短短兩年內積蓄起來的火力是否足夠應付眼前的這一切?
喬烈,放下了資料。擡起手,揉了揉已經好幾個夜晚都沒有合上的雙眼。深深的倦怠與無力感纏繞着他,內心中的傷痛,也在他最爲柔弱的時候,悄悄的浮了上來……
他,無力的搖了搖頭。眼神再次變得呆滯。那隻握着筆的左手略微發出一絲失去控制般的顫抖……筆,掉在了地上。他試圖讓自己的拳頭握緊,卻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這個身體都無法滿足他。
窗外響起了沉悶的雷聲,一些蒼白的光芒開始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光芒闖進了小屋,趕走油燈那僅存的黃色光芒,將他的臉……照的更爲蒼白。
喬烈的表情在那光芒中越顯扭曲,他的手開始摸索,輕輕的拉開了一旁的一隻抽屜。伸手入內,取出一把手槍。
他看着這把槍聲漆黑的金屬,手指顫抖的撫mo着上面的冰冷。
好冷……真的好冷……
當再次拿起這把槍時,冰冷刺骨的感覺……卻比以往更濃烈了……
窗外的烏雲在翻滾,被壓抑的閃電不停地在那黑暗深處閃爍。低沉的雷鳴敲打着玻璃,進入室內時,卻已經變成了沙啞的鬼哭。
喬烈審視着這把槍,玩弄着它。按下鎖定鈕,彈夾毫無阻滯的滑下,裡面那散發着金黃色光澤的子彈,就如同以往保養時一樣的銳利。翻過槍身,黑洞洞的槍口裡,似乎有一種無窮的魅力……
孤獨的左手不停把玩着這塊冷鐵,熟練的將它拆卸開來,取出一旁的布仔仔細細的擦拭着每一個部件。輕輕勾緊彈簧,用專用的油脂塗抹着槍管和扳機,把各個關節部位全部小心的塗飾了一遍。當做完這一切之後,喬烈將它們重新組裝起來,把那隻彈夾,“咔”的一聲卡了進去。
槍,很完美。它的狀態異常良好,絕對不會發生任何的故障。玩弄着槍的人,眼睛裡的神采卻顯得越發詭異。那抹散亂和無助,絕望與悔恨,此刻已經被一種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的神色所取代。現在的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感情,嘴角的那抹疲倦感也不知什麼時候消失。整個人就彷彿變成一尊雕塑,靜靜地看着手中的那把槍……
“轟隆……”
雷聲,越發的低沉。毫無徵兆之間,那瓢潑的大雨開始在這個世界上宣泄。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戶上,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那剛纔還壓抑怒吼的閃電,此刻卻已經完全躲進了雲層深處,再也不敢打攪這片夜雨的黑暗。
喬烈的手指,悄悄的想槍把手上劃去。他握住了把手,大拇指輕輕一按,將保險解除,再用牙齒咬住槍身,一拉,將其上膛。隨着子彈上膛的那一聲輕響,這個男人的眼睛再次開始欣賞它,握着它的手,漸漸的開始轉頭。一點……一點的……轉了過來……
“呯————————!”
強力的破門聲很不湊巧的響起,與此同時,那原本被壓抑的雷聲忽然爆發出一個刺耳的炸雷!昏黃的房間在瞬間被照亮,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那蒼白的光芒之中!!!
光芒漸漸消失之後,甜兒,站在門口。她喘着氣,滴滴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看到房間內的喬烈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踏上一步,伸出手,厲聲喝道:“把槍給我!”
喬烈的眼神並沒有多麼迴轉,依舊是如此的散亂。他的左手稍稍向後縮了縮,露出一個蒼白、毫無生氣的笑容:“別這樣,這把槍是我防身用的,給你不太好吧……”
“我再說一遍!把槍給我!!!”
甜兒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不,準確的說,從出生到現在,她還從未有過如此激動的表情。再次跨上一步之後,那隻伸出的手,也由於激動而顯得有些顫抖。
喬烈愣愣的注視着甜兒,無神的眼睛稍稍有了些焦距。他擡起左手,託着槍。下一瞬間,甜兒幾乎是一把奪過這把手槍,取出其中的彈夾衝到窗旁,拉開。顧不得那撲面而來的大雨,將那把槍扔進外面的黑暗之中,才關上窗戶,流着淚,望着正對着自己傻笑的喬烈。
“求求你……”甜兒走至喬烈身旁,撲進他的懷裡,低聲抽泣。
喬烈條件反射性的抱住了他,反射性的說出一些早就已經說熟的話:“放心吧,我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
“啪——!”
他那張無神的臉上,印下了五隻鮮紅的指印。
甜兒伸出雙手,死死的抱住了他。她怕,怕自己只要一鬆手,眼前這丁點兒的幸福也會隨之煙消雲散。她怕自己只要一鬆手,能夠支撐自己繼續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會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她更怕,怕剛纔如果自己再晚一點發現事情不對頭的話,現在進來看到的,究竟會是怎樣一副鏡像?
她哭,她怕。害怕讓她不得不繼續抱住他,死也不肯放手。
“求求你……別再做傻事!就算不爲了我……也爲了我們的孩子,別再做傻事!”
“…………孩……子……?”喬烈那雙散亂的眼睛裡,忽然出現了焦距。
甜兒輕輕的點了點頭,她嚼着淚,拉起喬烈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哭泣道:“已經三個月了。所以……算我求求你好嗎?我從未向你求過什麼,但今天,算我求你,好不好?”
“孩……子……?”
喬烈重複了一聲。
“我的……孩子……?”
他的焦距漸漸成型。
“我……喬烈的……孩子?”
那隻貼在妻子肚子上的手開始發出顫抖,原本臉上的那抹死灰之色,也漸漸的化開,重新燃燒起炙熱的烈焰。
“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孩子——!我喬烈的孩子!!!呵呵……哈哈哈……孩子!真的是孩子?!哈哈哈哈!我……我喬烈……我喬烈的孩子——!!!”
無力的左臂突然間充滿了力量!他伸手一攬,緊緊抱住甜兒,仰天長嘯!喜悅的淚水伴隨着窗外那轟隆的雷鳴,從他那雙似乎早已乾涸的眼睛裡噴涌而出!他笑着,大笑着!對現在的他來說,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再多的痛苦,再多的悲傷,現在的他都願意繼續承擔下去!不論是多麼沉重的擔子,即使這幅重擔承載着自己無窮無盡的後悔與自責,他也會一直揹負下去,絕不會做任何的逃避!
“坐下,快坐下!對了,我要替你泡杯熱茶,不不不!你怎麼可以還醒着?現在這種時候必須立刻睡覺!來,讓爸爸抱着,我們去睡覺!”
喬烈好像一個孩子似的笑着,伸手就摟妻子的腰。甜兒也任由他摟着,臉上那還未拭去的淚痕,此刻卻又添上了一抹,意義完全不同的淚水……
“叮。”
一聲輕響,讓喬烈從激動中回過神來。他笑着摸了摸妻子的肚子,走到一旁的傳真機旁,取出其中的一份傳真,仔細的看着。
“天哪……”他的表情在一開始時是震撼,而漸漸的,喜悅與振奮的表情,充滿了他的整個世界!
“怎麼了?”甜兒問道。
“地球搖籃計劃……原來這就是地球搖籃計劃的全貌!葉小夜小姐,你叫我……該如何感謝你纔好呢?”
“是……怎麼回事?”
看着丈夫如此激動,甜兒也不禁激動起來。不過她沒料到,下一刻,自己就再次被丈夫牢牢的抱住,還被他來了個包含喜悅與祝福的深吻!
“我們有救了!所有人,整個地球都有救了!甜兒,高興吧,我們的孩子將會出生在一個完全正常的世界裡!我們的希望,現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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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暴風雨肆虐着,傾盆而下的雨水宛如天漏。喬烈,在歡笑着。但遠處一座偏僻帳篷內的情況,卻似乎糟糕的多。
這是一座三人合住的小型帳篷。此刻,一個白人正頂着大雨,從帳篷內探出頭不斷的向那片黑暗中探視着。搜尋良久之後還是沒等到想見的人,這個白人焦急的縮回頭,替帳篷內一個躺在睡袋中,嘴脣發白的黑人換下額頭上的一塊溼布。
黑人似乎病了,而且病的不清。他的雙眼緊閉,剛纔還不斷髮出顫抖的身體現在卻完全的不再顫抖。仔細看,他的臉上有些地方正在發生潰爛,一些膿血正從中不斷的涌出。
“咳……咳!”
白人咳嗽了兩聲。他的情況看起來也好不到那裡去。泛白的肌膚變得比以往更沒有血色,身子發出不斷的顫抖,從袖口中露出的雙手也有些地方發生了小規模的化膿。似乎只要一個不小心,他也會變成和躺下的黑人一樣。
“來了來了!菲利斯,醫生來了!”
漆黑的帳篷內突然多出了一道光芒。另一名黑人舉着手電,掀開帳篷,讓那名醫生進來,自己也跟進,擠在門口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兄弟。
“快點醫生!唐德他忽然就得了重病!快點看看他!我就只有他這一個兄弟了!”那個舉着手電的黑人從醫生背後伸出手,指着躺在睡袋中的黑人。說完之後,也許是受了涼,他也隨之咳嗽了兩聲。
醫生點了點頭,急忙拿起身邊的醫藥箱,取出聽診器戴在耳朵上。他先是聽了聽那名黑人的心跳,隨後就想觀察一下他的舌根。可此時,他卻發現原本一直供給自己光線的那隻手,變得不太穩定起來。
“喂!好好打燈啊!不然怎麼診斷?”
醫生喝了兩句,也許是起效果了,背後的那隻手漸漸的穩定下來。他點了點頭,從醫藥箱中取出一隻壓舌板,另一隻手就要去抓已經昏迷的那名黑人的下顎。
也就是在這時,他,看到了一些他自以爲絕對不會看到的東西……
潰爛。和那死魚一般的眼睛……
“哇啊——!!!”
醫生叫了起來,他很清楚的知道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剛纔還完全昏迷,奄奄一息的黑人,現在反而開始掙扎。一番掙扎之後,“他”的一隻早就潰爛的不成樣子的手臂從睡袋中伸出,探向那名醫生。同時,“他”的嘴裡,還發出一陣宛如地獄一般的低吼……
“哇!快……快離開他!喪屍,喪…………你……你們…………!!!”
醫生轉過頭,想要逃。但他轉頭的同時,又看到了什麼呢?
偏僻的帳篷發出一陣劇烈的搖晃,手電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可是,這抹光明是如此的短暫,只不過短短十幾秒鐘以後,帳篷的搖晃就宣告停止。而那手電,也不知什麼時候熄滅,讓一切再次歸入黑暗之中。
空中的雨,仍在下着……那轟隆的雷聲與刺眼的閃電,靜靜奏響了這一夜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