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王比安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
王路和陳薇還在齊齊發怔。
會死嗎?
真是――充滿孩子氣的問話啊。
語文沒讀好啊。
這不該是疑問句。
是陳述句。
應該是――會死吧。
那是肯定的。
就算沒在鄞江裡淹死。
勉強掙扎着上了岸,也會被鎮上的喪屍羣撕碎吃光抹盡了吧,搞不好,連渣都不剩,想“復活”成喪屍也沒門。
就算是依然在江裡飄着,一路飄到它山堰――別忘了,堰上還有隻曾經攔截過王路一家的獨行喪屍呢。依着喪屍的死腦筋,那傢伙肯定還在堰上轉悠。
王路正腦袋裡一團糨糊。
陳薇突然開口道:“老公,喪屍病毒,應該是種病吧?”
什麼跟什麼啊?!
王路摸不着頭腦,陳薇也沒等王路回答,自顧自喃喃道:“是病,總能找到方法治吧。你看,上世紀初,結核病都是絕症呢,現在隨便哪家醫院,打支青黴素,就能治好了。就連艾滋病,都有什麼雞尾酒能治,活得,比癌症病人還長呢。”
陳薇直視着王路的眼睛:“說不準,有一天,有科學家能找到治喪屍病毒的藥呢。打一針下去,滿大街的喪屍們,就又能變成活人了。”
這、這話,可比剛纔王比安的問題更孩子氣了。
可話又說回來,王路乍一聽陳薇的話,還真有些心動――誰知道呢,至今爲止,沒人知道喪屍發病的原理――電影《生化危機》不算,美D真有T病毒、G病毒這樣的大殺器,早就踏平全球了,他們可不是什麼慈善家。
只是這話說得有些遠,研究製造特效藥,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君不見,終全世界頂級科學家之力,也沒攻克癌症嘛。
王路剛想勸陳薇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陳薇幽幽地道:“那個想殺我們一家的養喪屍孩子的長髮女人,只是個可憐的媽媽呢。”
搞―――――什麼鬼啊!
王路被陳薇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砸得眼冒金星,聽到“可憐的媽媽”這五個字,差點一頭從椅子上撞下來。
老婆大人今天發什麼顛啊!?你的親親老公,可是差點被這個“可憐的媽媽”給捅死的!
沒等王路醒過神來,陳薇語速飛快地道:“如果――如果是王比安感染了病毒,我、我也會把他養起來吧。一定要等到科學家研究出治病的藥來!只要是個母親,都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的!”
王路半張着嘴,眼神呆呆的,是啊,如果是王比安感染喪屍病毒呢――自己,還能下得了手嗎?
不,別說是王比安了,就是陳薇,自己也絕對下不了手的。
反過來,如果是自己變成喪屍,陳薇和王比安,也肯定捨不得就這樣殺了自己吧。
總會想着,萬一有機會呢,萬一能生產出治喪屍病毒的藥呢?
那些大街小巷的喪屍,那些你熟悉的親人、鄰居、同事,只要打一針,就又恢復了紅潤的臉色,變成活人,那可真是――
太傻太天真了!
王路晃了晃腦袋,決定不再和陳薇繼續這有些荒唐的對話――其實一直是陳薇一個人在說,王路光顧着聽了。
陳薇咬着脣,輕聲道:“其實吧,我覺得,那個母親,是爲了養他的喪屍孩子才與我們作對,可那個、那個江邊的女孩子不一樣啊,她……”
陳薇話音未落,王路已經騰一下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拔腳就往外走,陳薇吃驚地看着王路匆匆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愣過神來,追着喊道:“王路,這樣晚了,你去哪兒?”
王路頭也不回地道:“去救人!”
王路差點笑出聲來,笑自己鑽進了牛角尖!
陳薇的話說得七顛八倒夾七纏八――沒辦法,女人嘛,說話從來感性得很,卻根本不講什麼邏輯,所以,男人,絕不可能靠講理,說服女人――可王路還是聽明白了――利之所在,人之所往啊。
虧自己還是個僞軍迷,天天在鐵血發貼,嚷嚷什麼“沒有永恆的友誼,只有永恆的利益”。
湖心島上的男人爲什麼拒絕自己一家登島?――是因爲他不想讓自己一家三口侵佔島上有限的生存空間!
長髮瘋女人爲什麼想殺自己連帶一家三口?――是因爲她想拿肉喂自己的喪屍兒子好帶它去大醫院看病。
他和她都沒瘋,事實上,他和她明白着呢,知道自己想什麼要什麼。
他和她,與王路一家有着根本的利益衝突,才非鬥個你死我活。
可那個漂流下來的女孩子呢?
她和王路一家又有什麼利益衝突了?
孤身一人,赤手空拳,無依無靠。
在這滿是喪屍的鄞江鎮上,漂流女孩子需要王路一家的保護,更勝於王路一家對她的需要。
如果說,漂流女孩子和王路一家是互相依存的關係。那女孩子對王路一家的依賴程度就更深,一比三,想想就知道誰是強勢一方了。
崖山上,食物、飲水、房屋足夠,也不存在資源不夠造成衝突的可能。
王路一家需要幫手。
女孩子不也更需要幫手嗎?
在相當長時間內,漂流女孩子和王路一家有着共同的利益――
殺喪屍,活下去。
這就夠了。
沒錯,舊世界已經崩潰了。
舊有的道德、法律、規則已經蕩然無存。
可是,人性依然存在。
做好人好事,這不是人性。趨利避害,纔是人性。且是萬載不變的永恆的人性。有着生死相依的共同利益,這比籤一萬個國際合約還管用,自己還患得患失個什麼勁啊。
王路大步下山。
――把那個女孩子救回來。
自己一家遲早還會遭遇別的活人,結識更多的人,與喪屍對戰。與其和不知來歷不知底細的人交往,事先作爲救命恩人,拉攏一個盟友不更好嗎?
王路小算盤打得啪啦響,卻不知道,漂流擱淺的女孩子處,卻發生了異常。
王比安出於好心,在女孩子趴着的泡沫板底下,又加了塊浮木,這塊多餘的浮木給了女孩子更多的浮力。但也造成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浮木不象泡沫板是平貼在沙子上,它的底部是不規則的,高高低低的底部,使下面的沙子受到的壓力不同,漸漸的,沙子隨着水流的衝擊,開始鬆動、流失。
在江水持續不斷的衝擊拍打下,擱淺的女孩子底下的沙子流失得越來越多,突然,一大塊沙子塌陷下來,泡沫板底下的浮木最先被水流沖走了。
接着,泡沫板也隨之動起來,一點點,隨着水流,脫離了淺灘,緩緩又重新向下遊漂流而去。
女孩子的意識還有一絲清醒,但她卻無能爲力,她連擡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王路快步下山,滿心想着當個活雷鋒做好事時,女孩子已經重新被衝到了江心,隨着水流,緩緩向前漂去。
最前方,就是它山堰,一隻孤獨的喪屍,正在堰壩的青石板上“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