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沒好氣地道:“我說的是黃瓊又失憶了,這一次,她連上次清醒過來後在咱們崖山經歷的事也都忘光了。”
王路愣怔在當場,我靠,黃瓊那孩子的大腦是什麼做的?這記憶居然能像一張白紙一樣,用橡皮一擦就能擦乾淨?
黃瓊真的又失憶了,她縮在臥室雙人牀的角落裡,警惕地瞪着王比安,兩隻手攏着肩膀,一幅戒備的樣子。
王比安儘量放輕聲音:“黃瓊,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是王比安啊。”
“王比安?”黃瓊喃喃道,皺着眉,側着頭想了想,很快又斷然搖搖頭:“我不記得你。你是誰?是我的家人嗎?”
王比安搖了搖頭:“我不是你的家人,不過,我們關係很好的,真的。”
黃瓊臉上的神情擺明了是“我不相信”四個字。
王比安急了:“真的,我沒騙你。你前幾天還幫我擦過屁股呢。”
這話一出,王比安和黃瓊齊齊一愣,黃瓊最先反應過來,呸了王比安一口:“你、你流氓!”
王路和陳薇在屋外將兩小兒女的對話聽得真真的,陳薇白了王路一眼:“這兒子怎麼跟你一樣,缺心眼,對着女孩子連話也不會說了。這下好吧,一番好意,反而被人罵流氓,真是黃胖夯年糕,吃力不討好。”
王路和陳薇匆匆進了門,說實話,聽着自己的寶貝兒子被罵流氓,陳薇心裡挺不高興的,但一進門看到黃瓊象只孤獨的小獸一樣恐懼的看着自己,心裡卻禁不住一軟――唉,也是個可憐人啊。
陳薇嘆了口氣,攬過王比安道:“和你爸爸在外面呆一會吧,媽媽會照顧黃瓊的。”
王比安正在尷尬,連忙扯着王路一起退出了臥室。
龍王廟門口。父子兩正在面面相覷,卻見謝玲帶着錢正昂匆匆趕了過來。
錢正昂衝王路點了點頭:“王隊長,聽說黃瓊醒了?”
王路忙道:“是啊,可那孩子又失憶了。錢醫生。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這失憶怎麼會這樣頻繁?”
錢正昂摸了摸下巴:“我對腦神經瞭解不多,只不過,以前也聽說過類似的現象,以前有部電影,就講一個女的每隔一星期就會失憶,她只能用筆記記下以前所有的事情。要不然,她第二天起牀都想不起來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王路倒也看過這部電影,印象中那個失憶的女人都生了一堆孩子,結果也還是要每隔幾天看專門錄製的錄像,要不然,就會忘記家人。王路當時還對陳薇開玩笑道,幸虧那錄像比較短,要不然。那個女子剛看完“我的一生”就失憶了,然後醒來再看,看了再失憶。那她這一輩子就不用幹別的了。
王路“靠”了一聲:“不會吧,黃瓊這孩子怎麼會攤上這樣古怪的病?”
錢正昂聳了聳肩:“王哥,我們對生化病毒對人類大腦的影響一無所知,誰曉得黃瓊腦海中有怎樣的變化。不過,我初步分析,黃瓊這次失憶可能是驚嚇引起的,這和那個電影裡的間歇性失憶又有所不同,只要平時注意一點,不要有太過激烈的情緒,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臥室裡。陳薇聽到了錢正昂的聲音,忙招呼他進去,錢正昂衝發呆的王路點了點頭,在謝玲陪伴下進了門。
王路繼續發呆中,甚至失禮地沒有迴應錢正昂,過了好半晌。他才長出了口氣:“這算什麼?這就是黃瓊的異能嗎?頻繁地失憶?忘掉一切快樂悲傷,天天都是新的開始?”
不得不說,陳薇的親和力在崖山是獨一無二的,到吃晚飯時,黃瓊對她已經完全放鬆了警惕,還在她的陪伴下,吃了滿滿一碗飯。
爲了不干擾黃瓊的康復,王路、王比安和謝玲擠在石窟裡和大夥一起吃飯,王比安一直被小夥伴們圍着打聽黃瓊的情況,就連餓着肚子在石坑裡坐禁閉的盧鍇也託人來問,可惜王比安自己也說不出什麼道道來,總不能說因爲自己回憶擦屁股被黃瓊罵流氓吧。
――擦屁股這事兒一直僅是王比安和黃瓊之間的小秘密。這種事兒,黃瓊身爲女孩,絕對不會對外嚷嚷,而王比安也知道這事兒丟臉,從不聲張。
黃冬華見王比安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嘆了口氣道:“這樣動不動失憶的,會不會弄壞黃瓊姐的腦子啊?萬一變成喪屍那樣的白癡怎麼辦?”
林久搖了搖頭道:“我看不會,驚嚇引起的短暫性失憶並不少見,我以前看偵探小說,書裡經常描寫到這樣的情況,膽子小的女人被壞人襲擊後,被警察詢問起來,因爲突發性失憶連罪犯的長相也說不上來。這種失憶對人本身並沒有實質性傷害。”
而王路,則忙着對裘韋琴和封詩琪道歉,無他,人家兒子老公被懲罰,源頭可全在他身上。
這時,幫着陳薇照顧黃瓊的鄭佳彥匆匆小跑了進來:“王隊長,陳老師找你。”
臥室裡,不僅有陳薇和黃瓊,錢正昂也在,王路一頭鑽進門後,連忙把門關上,外面的風一到了夜間,還是挺大的。
王路打量了一下黃瓊,這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雖然還有些飄忽不定,卻沒有了膽怯,也不知道陳薇用了什麼法子,這樣快就讓黃瓊安定了下來。
“找我有事兒?”王路問道,儘量放柔聲音,還衝着黃瓊笑了笑。 шшш ●тт kдn ●¢ Ο
陳薇握着黃瓊的手:“孩子,別怕,把你剛纔跟阿姨說的話,和王隊長、錢醫生再說一遍。咱們只有把這事情瞭解透了,才能治好你的病不是?有病不可怕,諱疾忌醫那才糟糕呢。”
黃瓊輕輕咬着牙,小獸一樣的眼睛瞟了眼王路,又飛快地掃了下錢正昂,垂着脖子,半晌才輕聲道:“我、我並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爲什麼在這裡。你們……又爲什麼對我這樣好,可我還是記得一些事情。”
王路和錢正昂對視了一眼,王路緩緩道:“黃瓊啊,莫怕。你就當是講故事一樣,講給大家聽聽。”
黃瓊道:“那也不是什麼故事,我腦袋裡老是閃過一些畫面,一些很奇怪的畫面。”
“好像我正在樹林中前行,在追逐着什麼,林子、灌木什麼的從我的身邊閃過,我很餓。非常非常餓,只想吃,吃很多很多帶着血的肉。在我前方,還能看到一個同伴的背影,也和我一樣在追着什麼。但他一直沒回過頭來,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夥伴,可以依賴的夥伴。”
哪怕是陳薇。雖然已經聽過一遍黃瓊的述說,可現在聽了,還是有種隱隱毛骨悚然的感覺。
王路沉着臉。黃瓊自打到崖山後,從來沒餓過肚子啊,不僅是她,崖山衆人吃飯都是趟開的,有誰會餓得要想吃帶血的肉?
他看向錢正昂,錢正昂正抱着胳膊擰着眉,王路試探着問道:“錢醫生,你看這會不會是黃瓊到崖山來之前的記憶?”
錢正昂搖了搖頭:“信息太少了,不好判斷,不過。這孩子以前餓肚子吃不飽倒是肯定的,只是,這吃明顯是生的帶血的肉,實在是太誇張。而且,她描述的場景肯定是在一片山林中,可這孩子以前是在市區圖書館營地裡的。怎麼可能有樹林?”
王路道:“公園裡也有可能啊。”
錢正昂還沒答話。黃瓊怯怯道:“那不是公園,我記憶中是在爬一座山,坡很陡,泥土太軟,一踩一個腳印,跑不快。”
甬港市區裡的山?中山公園倒有座小假山,可也沒有成片的樹林子啊,假山上只有幾棵小雜樹。
錢正昂問道:“你有沒有看到過自己的臉,我是說通過鏡子、水塘什麼的?”
黃瓊搖了搖頭,她張了張嘴,似乎正在遲疑,王路、陳薇、錢正昂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卻沒人敢驚動她,半晌後,黃瓊才道:“我、我身上的衣服好像挺髒的,又髒又破,還、還有,我、我只有兩根手指。”
黃瓊伸出了自己小小的右手,顫抖着聲音道:“我看到我的手掌上面都是腐爛的傷口,三根手指沒有了,只剩下兩根。”
黃瓊的手掌消瘦,透過皮膚,能隱隱看到青色的靜脈,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好端端的長在那兒。
那隻腐爛得只剩下兩根手指的手掌,絕對不是黃瓊的!
那是,誰的手掌!?
王路忽地站了起來,如困獸一樣在狹小的臥室裡團團轉着,他仔細回憶着黃瓊當時和自己在崗樓上的種種異常。
他突然站住了腳:“黃瓊,你還記得自己當時在崗樓上嘔吐的事情嗎?”
Wωω ◆тt kǎn ◆¢〇 黃瓊搖了搖頭,但她立刻道:“以前的事我都記不起來了,但是,我、我現在也一直感到很噁心。”
王路緊盯着她道:“噁心?奇怪,你剛纔不是說很想吃生肉嗎?爲什麼又會覺得噁心?如果說貪婪倒更合適些吧?”
黃瓊皺着眉道:“雖然我一直有種想吃生肉的慾望,可不知爲什麼,每次心裡涌起這種慾望,就會有一種非常非常噁心的感覺,還有一陣陣反胃。”
王路擡頭向天,喃喃自語:“腦海中莫名的畫面、想吃生肉鮮血、噁心反胃――還有隻餘兩根手指的腐爛手掌。這一切,都發生在我們的崗樓受喪屍襲擊前!”
他突然一擊掌,猛地一轉身,衝出臥室,連房間門都來不及關,夾着一股涼風傳進來的是他的大喊聲:“老封、周春雨、關新……立刻組織人員,跟我去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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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瓊看着陳薇關上門,怯怯地道:“陳、陳阿姨,我沒事吧?王隊長他,這是怎麼了?”
陳薇還沒說話,錢正昂道:“孩子,你放心好了,我已經仔細檢查過你了,你的一切生理指標都很正常,不會有事的。”
黃瓊哪裡能安心,她咬着脣道:“可是我的腦子裡的畫面……”
陳薇忙坐到她身邊,握着黃瓊涼涼的手道:“不怕、不怕,你王叔叔肯定想到了什麼。這才急匆匆帶人去調查,等他回來後,咱們就能弄清楚了。”
王路召集了封海齊等一行人後,劈頭就問:“那兩具喪屍的屍體呢?”
王德承站出來道:“被我扔到後山的一處懸崖下了。”
王路斷然道:“你帶路。我們把那兩具喪屍的屍體弄回來。”
王德承張口結舌,半晌才喃喃道:“王、王哥,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兩具屍體還有用,那個懸崖根本沒有路可以上下的。”
王路揮揮手:“不怪你,突發情況,我們必須弄到那兩具屍體。這很重要,這對我們崖山非常非常重要。”
周春雨沒有遲疑,招呼上關新,立刻去物資貯藏去尋找繩索,他印象中,曾經從一家戶外運動商店搬上來一些專業的救援繩和攀登工具。
半個小時後,冒着寒風,一支搜索隊伍出發了。
雖然是深夜。但通往後山的道路上還能看到巡邏隊,分佈各處的崗樓上也不時會傳來強光手電的照射以及高聲的詢問警告聲,崖山警備嚴密。
王路卻顧不上藉機表揚一下衆人。他一路沉着臉,忽喜忽憂,不知在想着什麼心事。
王德承指引着路,來到了後山一處懸崖,這處懸崖位於一個石窟旁,其實是一處採石點,只不過有小半邊山都被採光了,成了一處直上直下的懸崖,連一處落腳點都沒有。
王路扒着懸崖探頭用手電筒照了照,果然看到底下有兩具扭曲成奇怪角度的屍體。他很乾脆地道:“把屍體都弄上來。”
周春雨和關新立刻行動起來,這附近光禿禿的,沒有樹木可以拴繩索,周春雨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幾處石縫,打進專業的膨脹釘、掛片。拴上了繩索。
關新道:“我的體重最輕,讓我下去。”
周春雨道:“還是我來吧。”
關新已經搶過了安全帶和8字型保護器:“我以前玩過這個。”
周春雨只得幫着關新穿戴準備,隨口問了句:“你在哪兒玩的?甬港市玩這個的人不多啊。”
關新一笑:“杭州嘟嘟城。”
周春雨喔了一聲,和王德承一起拉住保護繩索,護着關新一點點爬下了懸崖,等關新的頭消失在懸崖口,才“靠”了一聲:“他孃的,老子現在纔想起來嘟嘟城是啥地方!”
王德承問道:“嘟嘟城,那是什麼地方?”
周春雨哭笑不得的道:“那是給小朋友玩的職業體驗館,裡面小朋友可以當醫生、廚師、郵遞員、消防員啥的,我以前陪家裡的一個親戚孩子去玩過。”
王德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自然不知道,周春雨現在想的是嘟嘟城裡的攀巖體驗,那塊泡沫板做成的“懸崖”只有幾米高,成年人空手都能爬上去――被關新給耍了。
爬泡沫板和爬真正的懸崖當然是完全兩碼事,石壁因爲採石的原因立面較爲平整,幾乎沒有落腳點,只有古時鋪棧道的地方有幾個用來打木樁的小坑,比真正的懸崖還要難爬。
關新雖然戴着帶頂燈的頭盔,用保護器一點點往下滑,但好幾次還是因爲操作不熟練而打滑,幸好腰間的安全帶上還拴着保護繩,由上面的周春雨和王德承拉着。
饒是如此,關新還是在懸崖上撞了好幾下,這才落到了地面。
用繩索捆住喪屍屍體後,周春雨和王德承將兩具喪屍屍體都拉了上來。
不說關新費力地往上爬,王路早就一頭撲到了兩隻喪屍身上,打着強光手電細細摸索着,終於,他大叫一聲:“就是它!”
包括正在拉繩索的周春雨和王德承,都齊齊扭過頭來,只見王路一手打着手電,一手握着一隻喪屍的胳膊,高高舉着,手電光照亮了那隻喪屍胳膊上的手。
那是一隻腐爛的手,三根手指被啃咬光了,只剩下兩根手指。
封海齊有些詫異,王路半夜三更興師動衆把兩具喪屍屍體從懸崖下吊上來,就是爲了看一隻殘缺不齊的斷掌?但封海齊並沒有出聲相問,他知道,王路必有他自己的道理。
封海齊問道:“要不要把這兩具屍體運回去?”
王路想了想,搖了搖頭:“暫時不需要。”
說着,摸過斧子,幾斧就將那隻斷掌齊肘砍下,尋塊塑料布包了,放在隨身的包裡。
關新被拉上懸崖後,王路吩咐道:“這兩具屍體先放在一邊的石窟裡,也許還有用處。我有事,先走一步。”
王路帶着半條斷臂,匆匆回到臥室,陳薇、黃瓊、錢正昂、謝玲、王比安等都在,幾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幫黃瓊回憶着過往的事情,希望能借此喚醒她的記憶。
王路推門而入,陳薇立刻從牀邊站了起來:“怎麼樣?黃瓊這失憶,可能什麼講究?”――雖然王路沒說是爲了黃瓊的病而出的門,但大家都能猜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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