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曹將軍部趕到大軍駐地。
黃將軍等幾軍已經攻下旦當部一小半,曹將軍駐地所在,在黃將軍等軍之後,算是駐紮在自己家地頭了。
傍晚,打擂的臺子又搭起來,陸儀站在擂臺一角,神情沉鬱的看着擂臺上的你來我往,片刻,轉回頭,再挨個看一遍他挨山挨寨帶回來的這些小夥伴,少了三個,可看起來,卻象是空落的一片荒涼。
“你去,把我那塊長汗巾拿來。”又看了一會兒擂臺,陸儀低聲吩咐大虎。
大虎哎了一聲,跑的飛快,片刻就拿來了陸儀那塊擦臉的長汗巾,陸儀接過汗巾,從眼睛往下,蓋過鼻裹在臉上,舉手示意他要打擂,往前幾步,沒理會已經蹲在擂臺前,準備託他上去的大虎,雙手撐着擂臺,努力爬了上去。
陸儀身後不遠,柴師父長長舒了口氣,“總算懂點兒事了。”
“小師弟懂事得很。”關銓關切的盯着陸儀。
“我跟你說過,這小子不光聰明,最難得的,是他這份責任,這一條最難得,我一會兒得給老太爺寫封信,這孩子是真好。”姚先生讚不絕口。
“我也喜歡他這一條,把人命當命,多好的孩子。”陸婆不錯眼的看着陸儀。
“那也得有把人命當命的本事。”柴師父緊盯着臺上的陸儀,不客氣道。
“小師弟不過缺點磨練,再歷練幾年就好了。”關銓看着臺上出拳刁鑽,力道十足的陸儀,十分滿意。
“旦當部這一戰,沒什麼打頭。”看着陸儀贏了頭一場,柴師父似有似無的鬆了口氣,往旁邊挪了挪,離擁擠熱鬧的兵將們再遠一點,看着跟着他往後挪的姚先生和陸婆,聲音很低。
“京城的事,實在沒想到。”陸婆嘆了口氣,臉上透出層壓抑不住的悲傷。
“原本以爲,鄭氏走後,以金氏的脾氣,京城只怕要有動盪,前一年,京城就捎了話,未來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咱們這一帶,不能有事,以免帝國過於動盪,都清理乾淨了,誰知道……唉。”
柴師父看着姚先生解釋了幾句。
姚先生凝神聽着,眉頭皺起,和柴師父同時嘆了口氣,“這場動盪,只怕免不了,那現在?”
“老孫快回來了,前兒陸老爺子來過一趟,鳳哥兒得實打實的磨練,旦當部這一戰不行,老爺子的意思,旦當部儘快拿下來,之後,我,你,還有老孫,陪着鳳哥兒,從南往北掃一遍,特別是北地,那才叫打仗,把關銓帶上。”
柴師父看了眼姚先生,又看了眼陸婆,陸婆嗯了一聲,姚先生咧了咧嘴,作爲一個自由自在了大半輩子的書生,他是真討厭這軍中,更討厭走一路打一路的獨行軍中,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育英才這事,跟成才一樣,傑出和安逸,沒法兼得啊!
據說,旦當部夜襲曹將軍部的事兒,惹惱了黃將軍,黃將軍以雷霆之勢,不過十來天,就將旦當部碾壓掃蕩了一遍,一把火燒死了據守祖寨,誓死不降的旦當部大當家以他的親人親信,重新挑了旦當部頭人,旦當部正式歸入帝國版圖。
半個月後,等到從京城趕回來的孫有福孫師父歇好,關銓領軍,柴師父和孫師父親自挑了一千精銳,和陸婆姚先生等人,帶着陸儀和他那九個小夥伴,啓程北上。
好象就是一晃眼,治平七年的秋天就到來了,建昌城的秋冬最宜人不過,暑熱散去的秋天,人和城,都是一天比一天自在喜悅。
這天一早,城門剛剛推開,一隊人馬緊簇的如同一人一馬,從城外風捲而進,人馬卷帶的風塵撲的剛剛推開城門的五六個老卒透不過氣。
“唉喲這是……”等老卒透過口氣,能說出話時,那隊人馬早就沒影兒了。“這是建昌城!誰家敢……唉喲別是進賊了吧?”
“往城東去了。”另一個老卒拍了叫着進賊的老卒一巴掌,“你都說了誰家敢,還能有誰家,咱們陸家唄,不知道是哪位爺,這氣勢,嘖,可不得了。”
老卒伸長脖子,看着早就什麼也看不見的方向,嘖嘖有聲。
“你姓陸啊?還咱們陸家。”被他拍了一巴掌的老卒一邊一巴掌拍回去,一邊笑道。
“姓不姓陸,都是咱們陸家,咱們是陸家軍,哎,想當年……”
“得!您打住,誰還沒有個想當年!”
老卒的想當年被其它幾個人異口同聲喊住,各自拿了掃帚,說說笑笑,從城門裡,掃向城門外。
陸儀帶着大虎等人,縱馬衝到陸家大宅門口,急勒住馬,大虎一邊勒馬,一邊眉開眼笑的沖沖出來的一羣門房吼道:“小爺回來了!”
“小爺……快去稟報,小爺回來了……好些年沒見,您可真好看!”門房頭兒反應最快,幾步跳下臺階,衝上前給陸儀牽馬。
這一羣人都是一個打扮,一身髒破軟甲,頭髮蓬亂,臉上也不怎麼幹淨,不過,哪個是小爺,還是半眼就能認出來,在一羣五大三粗,又髒又醜的漢子中間,他們家小爺怎麼就不一點兒也不顯髒,怎麼就那麼越看越好看呢?
“這是什麼話!”陸儀已經跳下馬,隨手扔了繮繩,越過門房頭兒和衆門房,說笑着跳上臺階,急步往裡。
“小爺好看還用你說!”大虎緊跟在陸儀身後,順便在門房頭兒肩上拍了把。
門房頭兒被他拍的肩膀猛往下一矮,“唉喲這位爺,您這手……”可真重。
二壯和旺丁等人緊跟其後,一邊腳步急急的往裡跟進,一邊和門房頭兒叫道:“給點能喝的,渴壞了。”
“都有都有。”門房頭兒一邊忙着攏馬拴馬,一邊揚聲答話。
這些馬跟小爺帶的這些人簡直一個樣兒,都是五大三粗氣勢大規矩小,人好侍候,馬不好侍候。
一羣門房大呼小叫的往裡通傳,小爺回來這事,可以不講規矩,能喊一喊。
正在外花廳打理家事的三太太周氏,和陸佶媳婦陶大奶奶離大門最近,最先急步迎出來。
陸儀遠遠看到急急過來的周太太,腳步微頓,又急往前衝了幾步,站住,仔細看着周太太。
“是鳳哥兒?”周太太也看到陸儀了,一邊急步過來,一邊仔細打量着陸儀,言語裡,竟有幾分不確定。
眼前的鳳哥兒,和她上一次見到時的那個嬌花兒一般的鳳哥兒,大相徑庭。
“母親!”陸儀往前幾步,跪在地上,仰頭看着周太太,“您……還跟從前一樣,這些年,辛苦母親了,從前鳳哥兒不懂事……”
“快起來,讓母親好好瞧瞧。”周太太伸手拉着陸儀,仔細打量着他,直看的眉開眼笑,“我們鳳哥兒長大了,鳳哥兒從前也懂事,太懂事了,這是你大嫂,你瞧瞧,這就是咱們家鳳哥兒,是不是好看極了?”
周太太示意盯着陸儀,看的簡直要半張着嘴的陶大奶奶。
陶大奶奶哎了一聲,迎着陸儀的長揖,急忙曲膝還禮,“真是好看,常聽你大哥說起,大嫂失禮了。”
“鳳哥兒回來了。”在外院書房的陸佶大步流星過來,離的老遠,就揚聲笑道。陸佶身後,陸三老爺陸明畫連走帶跑,時不時從陸佶身後探出頭看一眼。
“大哥,父親。”陸儀長揖見禮。
“別在這裡說話,趕緊進去吧,給老太爺磕了頭,就趕緊去沐浴洗漱,你看看這一身,這頭髮,洗乾淨了,趕緊去給你阿孃請安,給你阿孃請了安回來,再好好說話。”
周太太推了陸儀一把,示意看起來一肚皮話要說的陸佶先別急。
陸佶笑起來,“是是是,我算着你還得兩三天,沒想到你腳程這樣快,三嬸說的對,先去沐浴,你這一身的味兒……這衣服多久沒換了?”
陸佶離的近了,迎着撲面那股子酸臭味兒,失笑出聲。
“一個來月吧。”陸儀擡胳膊聞了聞,沒聞出來。
“趕緊趕緊,你去安排他們,我陪鳳哥兒進去。”周太太笑起來,示意陸佶去安置大虎等人,自己跟着陸儀,急忙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