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喬,金拙言和陸儀湊在一起,簡單商量了幾句,陸儀帶着郭勝和銀貴出門回去秦王府,金拙言命人抱出昏迷不醒的乙辛女兒,並將乙辛兩子捆起,命人貼身看管,和柏喬一起,等明天宮門開啓時,進宮稟報。
陸儀帶着郭勝回到秦王府,進了書房院門,不等陸儀開口,郭勝衝他拱手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不過,這話只能跟王爺說,你放心。”
陸儀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吩咐含光:“去請王爺,就說我和郭先生有極要緊的事。”
含光來回的極快,“王爺已經歇下了,可喜進去請了,讓兩位爺稍等。”
陸儀和郭勝等了沒多大會兒,秦王披着件月白長衫,急步進來,越過陸儀和郭勝,一邊往上房進,一邊招手示意,“進屋說。”
陸儀和郭勝緊跟其後,進了上房,秦王站住,看着陸儀和郭勝,“出什麼事了?”
“老郭把乙辛殺了,就剛纔。”陸儀開門見山。
秦王愕然看向郭勝。
郭勝神情自若,看向陸儀,“請將軍見諒。”
陸儀嗯了一聲,看着秦王道:“我在廊下。”
看着陸儀出了門,郭勝往裡走了兩三步,“有一回,陸將軍問我,五爺有何德何能,讓我死心踏地的輔助。”
秦王皺頭蹙起,看着郭勝。
“我和陸將軍說,我不光是輔助五爺,我是留在李家,要說東主,有三位纔是,五爺,六爺,和九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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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夏讓你……”秦王脫口而出。
郭勝垂着眼簾,沒答秦王的話,只接着自己的話往下說:“王爺知道,我從在橫山縣時,就開始教導六爺和九娘子讀書寫字,九娘子一個女孩子,又極少說話,初時,我並不在意,直到……”
郭勝頓了頓,擡頭看了眼秦王,“到了橫山縣,在橫山縣的時候……到橫山縣也有一陣子了,我才發現,九娘子之聰慧,世所罕見。
李家這兄妹三人,五爺心思清明,本性仁厚,福運極佳;六爺天生風雅,才華橫溢,皮囊又極好。九娘子的聰慧,卻在於慮事高遠,世事洞明,見事看人,直指本源,從無錯漏。九娘子的聰慧,非我教導之能,而是出於天性。
李家兩子兩女,有三個都是世之奇才,留在李家盡心效力,在下以爲,是在下的榮幸。”
秦王呆站了片刻,往前兩步,坐到扶手椅上,示意郭勝也坐。
郭勝跟着坐下,接着道:“王爺也知道,我落腳李家之前,曾經遊歷天下十數年,遇到過不少奇人怪事,象九娘子這樣聰慧的孩子,也見過三五個。”
郭勝頓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一臉哀傷,“世人愚昧,又偏愛以已度人,已所不見,就是世之不存,已所不能,就是世人皆不能。
我遊歷時,遇到的頭一個奇才,就是毀在這份愚昧上。
那是個小男孩,姓易,我見他時,他纔不過十三四歲,過目不忘,他這過目不忘,不光是讀書,一間屋子裡,不管堆了多少東西,有多亂,他眼睛掃過一遍,把東西全部清走,他能原樣擺回去,一件不差。
鎮上的人,都被他嚇着了,說他鬼魂附身,驅鬼驅邪,萬千折磨,把個千古奇才,生生折磨成了失心瘋。
我見到他時,他瘋瘋癲癲,清醒的時候極少,我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得以見識了一回他的本事,兩年後我再經過,他已經死了。唉,可惜之極。”
郭勝閉着眼睛,半天,才傷感無比的嘆了口氣。
秦王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看着郭勝,靜靜的聽他說。
“九娘子和五爺,六爺不一樣,她的聰慧,不是世人能容得下的聰慧。王爺也知道,在橫山縣的時候,我帶着六爺和九娘子四處觀風看景的時候,不比讀書寫字的時候少,這都是爲了九娘子,我沒什麼能教九娘子的,能做的,就是讓她多看看熱鬧世事,看看俗人,再就是,和九娘子講我那些年經歷過、看到過的奇人奇事。”
郭勝頓住話,片刻,才接着道:“我舊年諸多事,跟九娘子說時,還是混沌一片,九娘子聽完,往往一句兩句話,就點明關鍵根本,讓我醍醐灌頂,立刻就通透明白了,說起來,倒是九娘子在指點我。
當初乙辛做了大頭領的信兒傳過來,我是想着九娘子之奇,那位乙辛哪怕只有九娘子一半,做這個大頭領,都是綽綽有餘,感慨之下,才斷定這大頭領,就是乙辛。
九娘子說過一回,迪烈父子,是乙辛挑中的人。
今天我殺乙辛時,乙辛毫不猶豫拿親生骨肉當武器拋向我,這份狠辣冷硬,我做不到,王爺大約也做不到,單看這一條,乙辛就遠勝男子百倍。”
“你沒接。”秦王這句話沒有絲毫疑問,只是陳述,“你大約不會拋出,可你能避開不接,我大約不忍不接,我不如你。”
秦王語調沉落,乙辛這份狠厲,他做不到,郭勝這份狠辣,他也做不到。
“是阿夏……”
秦王的話沒說完,就被郭勝打斷,“我當初和陸將軍說三位東主時,還說過一句,李家兄妹四個,未來最耀眼出色的,只怕就是九娘子,如今看來,特別是九娘子定給了王爺之後,這句話,只怕這兩個字,已經可以不用了。
王爺,您和九娘子雖說還沒有成親,可夫妻名份已定,除了生身父母,您跟姑娘,兩位一體,同富貴共患難,是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有什麼話,在下以爲,王爺自己問姑娘,才最佳。”
郭勝雙手撫在膝上,微微欠身,十分恭敬。
秦王直視着郭勝,郭勝欠身低頭垂眼,恭敬恭敬,一眼不看秦王。
片刻,秦王站起來,“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一歇。乙辛死了比活着好,這一條,我跟九娘子想法一樣。”
“王爺聖明。”郭勝忙站起來,衝秦王恭敬躬身,秦王斜睨着他,“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最好先跟阿鳳打個招呼,省得連累了別人。”
“是!”郭勝再次欠身,答的極是恭敬。
郭勝退出上房,經過陸儀,低低道:“累了,我先回去,明兒咱們再說話。”
陸儀看着郭勝大步出了垂花門,轉身進了上房。
“郭勝說,是阿夏。”秦王揹着手站在窗前,頭也不回道。
陸儀走到秦王身後,沉默片刻,“去年,世子離開京城的時候,交待過我一句話。”陸儀聲音很低,“說是,王爺若能娶回九娘子,於王爺大事,事半功倍。”
秦王猛的轉身,直盯着陸儀。
陸儀迎着他的目光,“我比王爺留心得早。離開杭州城後,直到九娘子回到京城,只有世子去高郵時,見過九娘子,高郵案之所以如此乾脆利落一網打盡,郭勝功不可沒,郭勝從來沒說過是他的功勞,只說僥天之倖。那一趟,只怕世子看到了什麼。”
秦王低低嗯了一聲,拙言那一趟回來後,再說到阿夏,和從前確實有些不一樣。
“我和郭勝把酒夜話,郭勝屢次評論李五和李六,親近卻不敬重,卻從來沒評過九娘子,哪怕一個字,不評,連說都沒說過,我提到了,他也是避而不談。”
頓了片刻,陸儀眼簾微垂,“江延世頭一回見到九娘子,是九娘子剛剛回到京城,在長垣碼頭,小古說,江延世找他打聽過一回,聽說九娘子只有十一歲,極是驚訝,咱們是從小看着九娘子,先入爲主,總覺得九娘子是個小孩子,可江延世……江延世眼光極好。”
“這些,都爛在心裡吧。”好半天,秦王低低吩咐,“拙言這裡,明天見了他,我跟他說。郭勝說的對,阿夏的聰慧,只怕世人不容。你明天讓人接阿夏過來一趟,我有話交待她。”
陸儀欠身答應,“離早朝還有一個多時辰,王爺趕緊睡一會兒,明天早朝上,只怕不得清靜。”
“嗯。”秦王低低應了,“叫可喜收拾收拾廂房,我就歇在這裡,你也去歇一會兒。”
陸儀答應,出門叫了可喜進來,自己也找地方趕緊睡一會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