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德貴也不傻,豈能聽不出黃一天言語中對自己的戒備之心?他無奈表情衝着黃一天苦笑道:“黃書記,兄弟我都混成這樣了,你說我哪有閒心去多管閒事?我今兒是真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跟您說道說道,您要是相信我,咱倆不妨到我辦公室坐下聊會,十分鐘的時間就行。?br/>金德貴嘴裡說着話,把辦公室門又推了一下讓門整個敞開,右手做了個往前伸出的手勢表示恭迎黃一天進去坐會。
黃一天回頭又看了一下江佳欣的團委書記辦公室,心裡尋思,“既然江佳欣不在,先找個地方坐下等會也行,順道看看金德貴到底想玩哪一齣?”
金德貴的辦公室裡擺放着三張辦公桌,其中靠近房門的辦公桌上坐着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小夥子正埋頭寫什麼材料,聽見門口動靜剛纔擡頭望門外看了一眼,還順道衝黃一天禮貌笑了一下。
金德貴的辦公桌擺在靠牆最後一張,正好中間那張辦公桌位置空着沒人,黃一天進入辦公室後,便坐在中間那張椅子上。
黃一天剛一落座,金德貴假裝客氣問了句:“黃書記要不要喝水?”
聽到金德貴稱呼剛進門的年輕人爲“黃書記”,坐在最前面的眼鏡男忍不住回頭又衝着黃一天看了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估摸心裡在想,“此人看起來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居然就當書記了?是什麼書記?”
黃一天衝金德貴擺擺手:“金書記,有話直說吧。”
金德貴聽出黃一天語氣中不耐煩衝他笑道:“我想黃書記今天過來肯定是想找江書記聊聊她和馮副書記上午鬧不愉快的事吧?”
黃一天面無表情看向他並不回答。
金德貴接着說:“如果黃書記此行的目的是爲了調解兩人之間的矛盾,我看是要白跑一趟了,因爲馮副書記上午離開單位後,江書記又把我和其他的團委副書記叫過去談了一次話。”
黃一天終於開口:“談什麼?”
“江書記親口指示,要求團委所有副書記包括我這個主任科員,每位領導都必須在上半年完成招商引資一千萬的任務。
當時幾位副書記就提出不同意見認爲這任務實在是太艱鉅根本不可能完成,我想着如果馮副書記當時在場,恐怕又要跟她吵起來。”
黃一天不得不承認金德貴說的也是實話,要是馮佳媛當時也在場,以她的個性,肯定會爲這所謂的一千萬招商任務又跟江佳欣翻臉,她的性格一向是路不平立馬跳上去踩,怎麼會容忍領導提出如此不合理的招商目標?
黃一天本想問金德貴,“江佳欣爲什麼上任第一天就壓着下屬完成這麼艱鉅的招商任務?就是專門招商的人也不可能完成。”話沒說出口自己心裡先反應過來。
江佳欣來到團委主持工作,她肯定從心底裡巴不得自己這個團委書記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轉正,只要團委的招商引資工作能有卓越政績,她便可以名正言順達成心願。可惜,江佳欣想法雖然很美好,處理問題的方式方法卻實在不盡如人意。
哪有單位一把手上任第一天就給下屬硬壓這麼重的招商引資任務?先別說這任務是不是能完成,最起碼下屬們第一反應心裡會極其不痛快,覺的領導壓根就是把下屬當成牛馬使喚,這也就難怪其他幾個副書記當場跟她吵起來。
金德貴的一席話讓黃一天意識到,馮佳媛和江佳欣翻臉的矛盾根源其實還在江佳欣身上,這位新上任的團委領導實在是太急功急利了。
江佳欣這樣強勢的工作態度,即便是自己這次想辦法讓馮佳媛跟她暫時和解,兩個女人以後同在一個單位上班肯定還會產生更多的矛盾衝突。
一旁的金德貴瞧着黃一天臉上表情從一進門時一臉平靜到現在的濃眉緊鎖,看出他心裡在糾結什麼,忍不住當着他的面長長嘆了口氣說:
“黃書記,按理說江佳欣副書記也是你的老下屬了,馮佳媛又是你女朋友,她們倆之間生矛盾你夾在中間肯定左右爲難。
可我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江書記這種領導擱在誰頭上誰都受不了,真的,上午馮副書記和江書記起衝突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呢,我絕對可以證明是江書記先動的手。”
黃一天詫異:“江書記還動了手?”
“當然!”金德貴表情嚴肅,“江書記一早打電話讓我和馮書記去她辦公室,我倆一進門江書記一張臉黑的像包公,我們倆還什麼話都沒說呢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當時馮副書記就受不了,質問她‘爲什麼罵人?’你猜江書記什麼反應?”
“她當時就對你們動手了?”黃一天順着金德貴話裡的意思揣測。
金德貴當即站起身來模仿江佳欣當時的動作,特別生猛的一下子拽住黃一天胳膊學着江佳欣說話口氣:“馮佳媛你他孃的也配當團委副書記?我看你他娘就是一潑婦!”
轉瞬,金德貴又鬆開黃一天的胳膊學着馮佳媛的說話口氣模仿道:“江佳欣!你把你那臭爪子給我鬆開!你別太過分啊!”
“滾!都給我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滾就滾!你以爲誰稀罕在你這?”
金德貴學的惟妙惟肖,引的坐在前面眼鏡男材料也不寫了,掉頭看向他哈哈大笑道:“金德貴你學的可真像,我跟你說上午江書記在辦公室裡罵你們倆的時候,那聲音簡直響徹整棟辦公樓啊。”
眼鏡男說着說着興奮起來,回頭伸手推了一下黃一天放在辦公桌上的胳膊低聲道:“你知道當時馮副書記罵江書記什麼話嗎?”
黃一天問道:“她罵什麼了?”
眼鏡男邊說邊樂不可支道:“馮副書記當場就罵江書記是領導的輕浮,還說她是靠着當領導小啊三才提拔到團委主持工作,我跟你說,她這話一說出口差點把江書記給當場氣暈了。”
眼鏡男的話間接證明了金德貴剛纔跟自己說的一番話全都是大實話,這讓黃一天腦子裡不由重新思忖這件事的處理方式。
按照金德貴和眼鏡男的說法,江佳欣分明是仗着自己是領導故意欺壓下屬?身爲領導張口教訓下屬幾句原本也無可厚非,沒想到她不僅出言不遜居然還敢動手?這樣的領導難怪把女朋友馮佳媛氣成那樣。
一旁金德貴衝黃一天笑道:“黃書記,我聽說當初江書記從經濟開區調到你手下當副主任的時候,你可是出了不少力,按理說你也算對她有恩吧,可你看她這一上任到了團委,明知道馮副書記是你女朋友,她可是半點面子都沒給啊,這種女人可真是無情無義。”
黃一天看穿金德貴故意挑撥的心理,卻又不得不在心裡承認他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官場中很多人當下屬做孫子的時候往往是一副唯唯諾諾老實本分的嘴臉,一旦攀上枝頭當鳳凰一下子原形畢露把醜陋的本來面目暴露出來,江佳欣明顯屬於後者。
自作孽不可活。
黃一天腦子裡盤旋片刻,心裡已然對此事有了新看法,他衝着金德貴“真誠”笑道:
“金德貴,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現在的確有些領導幹部一旦到了某種位置就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忘了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忘記到底是誰給她給他這樣無法無天的做法?這樣的領導幹部,我相信她無論在哪個單位都幹不好。”
黃一天的話讓金德貴臉上不由一愣,他自然能聽出黃一天這是話裡有話,可一時之間卻又參不透他這句話到底隱含何種深意。
黃一天聊天似的輕鬆口氣接着對金德貴說:
“古代有句話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既然你們江書記一上任就對團委幾位副職的表現全都不滿意,我倒是建議你們團委幾位副書記可以統一向上級領導申請調離團委嘛,那一千萬的招商引資任務也不是小的項目,也不是誰都能完成的,當然誰有本事完成招商引資一千萬的任務,誰就留下來聽江書記指揮,豈不是更好?再說,江佳欣也不過是副書記,副科級,和其他副書記的級別一樣,對了,還不如你金書記的級別,現在主持工作就這樣,如果真的做了書記,那還有人過的日子?”
“統一申請調離團委?”金德貴覺的自己腦子好像有些不夠用了,他盯着黃一天愣了好大一會突然想到了什麼,衝他脫口而出問道,“黃書記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忌憚,就是我回去後會鼓勵馮佳媛申請調離團委,既然她當前無法勝任團委副書記的工作那還留下來幹什麼?等着每天被所謂的同級別的領導教訓嗎?哪怕領導的做法欠妥當,當下屬的除了退一步還能怎麼辦呢?”
黃一天說完這句話後,衝着金德貴輕輕笑了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看他那副一臉輕鬆表情離開金德貴卻迷惑了。他總覺的黃一天剛纔話裡似乎隱藏玄機,金德貴在腦子裡反覆回想剛纔黃一天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既然你們江書記一上任就對團委幾位副職的表現全都不滿意,我倒是建議你們團委幾位副書記可以統一向上級領導申請調離團委嘛。”
金德貴忍不住在口中喃喃自語:“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難道黃一天的意思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