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義在家裡又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
渡邊雄也在市招待所的房間裡發呆。
白晃晃的日光燈下，他端端正正的坐在牀邊，安靜望着穿衣鏡中的自己，一會木然，一會齜牙，一會發出無聲吼叫。
古里古怪的，持續好久。
移動電話響了......
渡邊一看號碼便立馬回覆常態，接通後沉聲應了聲：“我是渡邊，那位？”
電話是秦昊打來的，開口就很陰沉的語氣，“渡邊先生，我們恐怕有點小麻煩了？”
渡邊雄心中一緊，“出什麼事？”
“卡爾那傢伙有點古怪。”秦昊低語道：“我今天陪他去了趟‘聖光’集團總部。他又一次大吼大叫，總說一些怪話。”
“卡爾是你的朋友，我跟他並不熟。”渡邊反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三個老外跑到天陽來算是私下行動。他們僅僅通知了各自所屬的公司和會社，卻沒辦法在天陽這個小地方獲得任何支援。
到了天陽，秦昊就顯得頗爲焦躁。
他看似完全自由，卻又不敢隨便出門，總是跟着身高體壯的卡爾，生怕自己突然就被臆想中的‘秘密警察’給抓走。
可是......
“卡爾好像有些意志動搖。他今天居然問我幾個古怪問題。比如如何跟中國人打交道之類的。
他完全忘記了我們此行目的，總想着如何賺錢了。那傢伙在德國過的並不如意，很容易被金錢腐蝕。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秦昊的語氣中帶着焦躁。
渡邊明白，但他並不擔心，“我們有正式身份，沒有從事任何非法的事務。秦桑，你顯得多慮了。”
“不不不，情況只怕比我們想象的還遭。
我今天接到總部打來的電話，有渠道證明帝都的多家機牀廠更新了刀具，其加工能力出現爆發式的增長。
這導致很多歐美貿易商的利益受損。他們不得不降價出售自己的貨物，並且在考慮調整禁運清單。
所以我們之前的懷疑都被證實了，確實有人在暗中輸出禁運商品。
您之前在帝都獲得的消息也是對的，天陽的‘聖光集團’有很強的走私渠道。這事顯得非常詭異。”
“你懷疑卡爾？”
“我不太肯定，只覺着他有點不正常。我只是提醒您，接下來得小心這個德國佬。他很可能在跟我們演戲。”
秦昊的車軲轆話講了一堆，渡邊則感謝對方的提醒。等到掛電話時，一個小時都過去了。
卡爾的事並不讓渡邊煩心，他很清楚以目前的國際關係，只要自己不做太過分的事是不會有危險的。
反倒是白天突然被任命爲一個不到五百職工的電池廠廠長，這讓渡邊頗受刺激。
在講究年功序列的日本，突然晉升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天陽電池廠很破，但他爲此有種難以描述的激動......
房門的門鈴忽然響了。
渡邊從遐想中清醒，走到門口的貓眼朝外看。
是卡爾，那個德國大胖子。
時間都夜裡十一點多。這麼晚了，這傢伙來串門幹嘛？
開了門，卡爾先是嘆了聲，“抱歉，渡邊先生，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有事嗎？”渡邊問道。
胖子卡爾很困擾的再次嘆氣，“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諮詢幾個問題。”
“那麼進來吧。”渡邊讓開房門。
卡爾走進房間，又把自己像個大土豆般嵌入沙發，開門見山的問道：“渡邊先生，你對當前的狀況有何想法？”
這種直白的話根本問不出什麼。渡邊跟西方人打交道多了，板着臉反問道：“卡爾先生，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卡爾探出身，壓低嗓音問道：“我今天專門瞭解了一下，給不少在hk和日本的朋友打電話。有個情況值得我們注意......”
德國胖子似乎想賣關子，但渡邊不爲所動，還是板着臉。
“‘聖光’集團真有可能支付我們十萬港幣的月薪，這家公司雖然成立時間很短，但實力相當強。”
渡邊還是板着臉。
卡爾侷促了幾秒，“我的意思是也許我們可以先在這小城市幹幾個月，賺點錢再說。至於什麼走私的事就先放一放。你覺着呢？”
渡邊還是不表態。
卡爾卻忍不住了，他提高了音量，“渡邊，你過去一個月收入是多少？有十萬港幣嗎？這可相當於兩萬多美元。
在德國一個教授都拿不到如此高的收入，這太誇張了。
我現在沒訂單了，這個國家的進出口公司拋棄了我。可我有三個孩子要養，我揹負了極大的壓力。
我今天跟‘聖光’的周總裁見面了。那是個非常不錯的年輕人。他帶我參觀了公司總部，他們的辦公設備一點不比德國大公司差。
總裁閣下剛剛花三億港幣購買了這個城市內的許多資產。他向我許諾，只要我能改造好那家該死的廠辦技校，他就會支付讓我無法拒絕的月薪。
我去過那家技校，那真是一家糟糕透頂的場面。這個國家的技術培訓還處於非常原始的狀態。
可正因此要提升教育水平並不難，我已經有全套主意了。總裁閣下也願意對學校進行投資，上百萬美元的投資，他非常重視教育。
我可是洪堡大學機械專業優等生，我對發動機，變速器，機牀，計算機都有深入瞭解。我有足夠的能力管理好一所學校。
只要三個月，我能讓那家學校煥然一新。兩年時間，那家學校就可以培養出初級技工。給我十年時間，我可以締造一所教育殿堂。”
卡爾說的極其誇張，渡邊一直冷冷的聽，倒此時纔開口說了句：“卡爾，你想在這裡待十年？”
呃......，德國胖子再次侷促的搓搓手，雙肩一聳，“如果有足夠薪資的話，爲什麼不呢？”
“你願意住在這個糟糕破爛的城市？”
“這個城市有機場，我可以每週飛去帝都和魔都，甚至可以去hk或者東南亞度假。學校每年還有三個月帶薪假，我可以全世界的旅遊。”
“你不打算調查禁運物品走私的事了？”
“這個麼......，所以我想跟你商量，能不能緩幾個月？至少讓我賺夠十萬美元。我已經四十多了，必須考慮養老的事。
你呢......，你難道不需要養老？”
卡爾禿嚕禿嚕的說不停，基本把自己所有想法都倒出來了。渡邊還是死人般的面孔，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說會考慮。
這模棱兩可的態度讓德國胖子大受打擊，覺着渡邊肯定是不肯答應。他垂頭喪氣的走出房門，說了聲晚安就要離開。
“卡爾先生。”渡邊在門口喊了一聲。
“什麼？”卡爾沒精打采的停住腳。
“你有跟秦昊說過自己的想法嗎？”
“安德森？那個傢伙不可信，玩女人都不想給錢。”卡爾一揮手，不屑的嗤笑道：“皈依者連狗都不如，他們沒有忠誠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