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五月中旬，一輛貨櫃車在未經過任何海關檢驗的情況下從hk駛過深圳羅湖口岸，進入內地。
車內是二十幾個簡單封裝的木箱。每個木箱都有兩三百公斤，極爲笨重。邊檢人員根本沒有插手車上的貨，一個連的武警親自來搬。
就在口岸附近的堆貨場，所有木箱被一一打開，有專門的技術人員前來清點。
箱子裡裝的全是一根根亮閃閃的高端機牀刀具。以及幾十萬顆被隨意堆放的芯片。
數千根刀具被逐一登記造冊，全部都有編號。至於芯片則太雜了，必須辨別型號挑選後才方便運輸和後續使用。
“怎麼會亂成這樣？”
周青峰親自開車過來，蕭金浪跟在他身邊詢問。前來驗貨的技術人員都皺眉。刀具好說，但芯片的清理工作實在麻煩。
“唉......，你就當它們是廢品吧。否則我也弄不到手啊。”周青峰說話半真半假，“廢品可不就這樣？”
蕭金浪自己腦補，“你把國外禁運的芯片以廢品名義弄來？這倒是一條路子，容易騙過監管。”
芯片也是有廢品的。
後世的深圳華強北，芯片都有黑片白片的區別。白片就是經過完整檢測，正規手續出廠的，質量有保證。
黑片則是測試封裝過程中的‘報廢品’。但報廢品有些也是能用的，畢竟晶圓切割和封裝都會允許一定的廢品率。
如果能將廢品率降下來卻不通報，那麼相應的貨就能被私下拿出來賣錢。
因爲黑片價格低，利潤大，其灰色產業鏈甚至催生了二次測試的從業人員。就是儘可能從黑片中挑出能用的。
在東莞有很多小電子廠，專門用低價黑片。其中存儲芯片的銷路最好，很多人靠這個發財。
這是題外話。
周青峰用的就是類似藉口，把蕭金浪給糊弄過去。
幾十萬顆芯片不可能靠少量技術人員完成挑選。大家只能向上級請示，另外擇地進行工作。
周青峰完成第一批交貨，也跟着蕭金浪前往廣州，坐飛機返回天陽。
這次迴天陽，市裡頭頭腦腦都笑臉來迎，大擺酒宴向積極在天陽投資的‘聖光機械’周總裁表示感謝。
宴會開始前還搞了個小小的新聞發佈會，會上週青峰和市裡簽下意向性協議書。
主要是第二期國有不良資產清理整頓，以及對市內多家國企進行股份制改造，‘聖光’以外匯入股百分之五十一，還有開發天陽農業資源等等。
在數份協議書的末尾有大致的投資金額，總共加起來足足三億港幣。‘聖光’這是典型的以小博大，鯨吞了一大筆國有資產。
雖然只是意向性合約，但看到周青峰真的簽字，在場的頭頭腦腦和銀行人員笑的臉都要開花。
小小的天陽能搞到這麼大一筆外匯，在過去是不敢想的。真金白銀掉進口袋就是實實在在的政績，在場領導恨不能親周青峰幾口。
但周青峰心不在宴會，他自稱勞頓疲憊，早早退場，卻又把蕭金浪拉來問：“我要的機牀呢？”
原本國內想要九軸五聯動的數控加工中心。但這個若不是直接整機進口，分系統組裝難度很大。
部委最終認清現實，還是多弄些能立刻大幅提升現有機加工能力的刀具以及電子產品性能的元器件。
飯麼，終究是要一口一口的吃。
作爲回報，周青峰要國內生產一千臺三軸兩聯動數控機牀。哪怕他提供關鍵部件，國內僅僅組裝都行。
對於周青峰的急切，蕭金浪苦笑道：“天陽機械廠進行改制，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賣給你。
這個廠原本就有些機加工能力，幾個部委討論後決定由國內幾家機牀廠支援一批技工和科研人員，讓這個廠擁有機牀組裝能力。”
哦......，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讓我花錢買個廠，回頭再來生產我要的機牀。
部委的人可真會盤算。
周青峰拿下天陽機械廠的控股權，肯定會進行進一步投資。市裡乃至部委也順勢擁有一家新的機牀廠。
可天陽機械廠原本只是給省裡其他大廠做配套。廠裡設備陳舊，技術落後，產品根本沒有競爭力，就連職工都一堆老弱病殘。
若是把天陽機械廠改造成機牀加工廠，周青峰確實有把握把所有好處都留在自己家鄉。可他想了想卻搖頭道：“不行，不能這樣做。”
“爲什麼？”蕭金浪很奇怪，他覺着部委這其實對周青峰示好，“這對天陽也有好處呀。”
“天陽的工業基礎太差了，真的太差了。”周青峰還是搖頭。只有真正搞了工業的人，纔會明白產業鏈的重要性。
‘聖光機械’搞個機動三輪車就累死累活，折騰半年纔有所成就。再上個機牀廠，不知猴年馬月纔能有產出。
在一個沒有產業鏈的地方強行上馬項目，後果就是事倍功半。現在時間就是金錢，周青峰搖搖頭，否定蕭金浪的想法。
“就不能找一家現成的機牀廠來給我生產嗎？”
“當然可以。你用外匯在國內採購，實際上有好幾家機牀廠想搶你這份組裝訂單。就是因爲搶的人多，部委有點不好決策。”
“那就公開招標吧。”
啥......？
周青峰解說道：“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工業門類那麼多，‘聖光’到底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你幫我召集的那批老同志顧問團給我寫了很多材料，我最近反反覆覆的看，有很多啓示。看的越多，越覺着我之前的思路太狹隘了。
國內市場很大，這個是個寶藏。國內企業很多，這也是個寶藏。
‘聖光’的優勢在於資金和技術都不缺，所以我應該站在更高的角度去做整合，而不是重複投資，另立爐竈。”
蕭金浪聽着若有所思，他似乎摸着些周青峰的脈絡，於是反問道：“你......，又要撒錢？”
誒......
老蕭，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什麼叫做撒錢？我這明明叫長遠的投資。
把蛋糕做大，讓更多的人受益。畢竟超十億人口的大市場，好好耕耘一下肯定有收穫的。
“找幾家有意願的機牀廠來競標吧。我出核心部件還包銷路，機牀廠負責組裝。只要成品質量優良，別說一千臺，一萬臺的訂單都有。”
周青峰的話讓蕭金浪頭皮發麻。後者看到一條極具可行性的道路。
按原本歷史，國內製造業就是走類似的路發展起來的嘛。家電業如此，通信業如此，汽車業也如此，就連半導體行業也在走這條路。
九十年代的彩電冰箱洗衣機，裡頭核心的顯像管，壓縮機，乃至電機都是從國外進口的。
公知總是嘲笑國內只會造個殼，當初確實只造個殼。
有時候連殼都造不好。
現在要花外匯向國外購買的核心部件轉而由周青峰提供，銷路也由他包下，對於企業來說就是拼命生產就好了。
等賺到錢，慢慢再搞進口替代，將國產化率逐步提高，一口一口從低端吃向高端。
已被證明的成功經驗，爲什麼不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