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認整一層的化妝間都沒有人之後,陳湛在最後一扇緊緊鎖住的化妝間門前猶豫了一下。
門邊的吊框裡,裝滿了繫着黃色緞帶的新鮮玫瑰。只是由於主人的疏忽,有些蔫蔫的。
算了吧。陳湛轉過身,手中端着的銀製燭臺光澤瑩溟,他看到雙層舞池的燈均已熄滅,朦朧的長長的走廊讓他想起了什麼。
心猛地一跳。
那個夢,做了不知有幾遍。
他不知目標地奔跑着,奔跑着,先是穿越了燈火闌珊,又迷失在重重濃霧中。
呼吸愈發急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麼,但他知道,他一定要找到。
濃霧盡頭。有隱隱約約的一抹綠色。
那是一個着墨綠旗袍的女子。縵立遠視,手中執一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同樣墨綠的花莖上,繫着墨綠的緞帶。
她的面目不甚清楚,陳湛卻沒來由地覺到了她的明豔動人,沒來由地覺到了她的巧笑倩兮,而那一舉一動,無不牽動着他,令他移不開目光。
她是驕陽下的玫瑰,明明很美,卻怎麼也無法靠近。
她是一座森林,讓他迷失。
她有着世上最惑人的眸子,只是對着他時,方纔有光彩。
她是誰?
他很清楚,那個女子,不是秦柳,因爲,她從來都不是安靜如水的。
陳湛有些暈眩,幾乎衝下樓梯,躍進了陰沉沉路燈照耀下的愚園路。
十年後他欣喜地看她們降生的時候,不禁感慨,人這一生,是有命數的。要不然,他何以會做那樣一個夢?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夜半,路上安靜地出奇,他整了整衣襟,發現宋鼎聲的辦公室燈已經熄了。
這小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還真放心。
“先生?”
陳湛猛然回過頭,只見路旁停着一輛黃包車,一個車伕打扮的人正呼喚自己。
“有什麼事?”
“哦,是這樣的,”車伕走近,路燈昏黃的光照在他臉上,眉宇間的血氣方剛讓陳湛皺了皺眉。他有車伕不應該有的俊朗,“有先生送顧小姐先回了嗎?”
陳湛算是一頭霧水,他並不認識什麼顧小姐,只想揀最省事的回答,卻突然想到了那個沒有進去的化妝間。
“呃……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你在這裡等一下,如果等會我沒有帶……顧小姐出來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車伕點點頭欲離去,陳湛突然想起明天應該跟宋鼎聲說一聲,於是又問了一句:“師傅是哪個車廠的?”
“利民的。3132號。夏辰。”車伕乾淨利落地轉身回車上。
陳湛再次進了百樂門,二樓,化妝間。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如果秦柳沒有來問他要劇本,如果宋鼎聲能夠親自送上門,如果他沒有遇見夏辰,如果他沒有再次推開那扇門,那之後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會按照那條讓他深惡痛覺的路一直走下去,和他的夢境分道揚鑣,然後,他也再找不到她了。
總之,他們的相遇,不過是個偶然。但是冥冥之中,彷彿又有什麼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