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地拔下頭上高壽所贈的琉璃花簪,藏在袖中,剛剛的銀簪已經丟在了房間裡,我的頭飾本來就簡單,現在只剩威力不大的琉璃花簪防身了。我緊閉着雙眼,等待着被抓回去的厄運。
風吹樹葉沙沙作響,周圍寂靜地可怕!
我驚愕地睜開眼,眼前居然空無一人,連狗也不知去向,好運來得太快,一時居然反應不過來了。我掙扎着站了起來,茫然地看着周圍,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和狗都不見了呢?難道是神仙下凡、菩薩保佑?
我向空中拜了拜,一轉身,利索地爬上了榆樹,琉璃花簪從我的袖中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我也不敢下去撿了,只好快速往上爬。剛爬到牆頭上,低頭一看,一青衣人影正立在牆下,我心頭一喜,向她叫了一聲,隨即向下一躍,“哎喲!”我的腳一觸地被就拐到了,站也站不起來,徐阿琭一瘸一拐地拖着傷腿走到我面前,又驚又喜,道:“你沒事嗎?太好了,你怎麼甩掉他們的?”
我揉着腳,向上望了望,滿心疑惑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轉眼間他們就不見了,該不會真是荒宅的鬼神一路上都跟着我們,看我們可憐,就幫了我們吧?”她“啊!”了一聲,皺着眉道:“有這等事?現在也來不及細想了,不知道還有沒有追兵,你還走得動麼?”她向四周望了望,“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我這時纔想起來向四周看去,四處都是田野和樹木,應該還在郊外,她扶着我站了起來,才走了一步,腳就痛得不得了,徐阿琭也痛得額頭冒出了汗珠,我們攙扶着走了一陣,隱隱見到有些火光,等到走進了才發現是個小村莊。
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叫喊聲,看來還有人在追我們,我牽着徐阿琭一路狂奔,穿過後街小巷,身後的腳步聲、叫喊聲漸漸近了,我回頭一看,不得了!快追上來了,恰好身邊有一排竹竿,伸手一推,竹竿嘩啦啦地向身後的家丁身上砸去,我們趁機又跑遠了一段,奔上田道,天已盡黑,路上一個行人也無,身後的腳步聲又漸近了,徐阿琭拉了拉我的手,指了指一旁稻草堆,正處在陰暗處,我再不敢遲疑,拉着徐阿琭扒開稻草,鑽了進去,剛剛掩護好身子,人已經來到跟前,我屏住呼吸,心怦怦而跳,腳步徘徊了一陣,終於遠去,我忙呼出一口氣,剛想出去,徐阿琭卻突然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動,果然過了一會,一羣家丁又跑了回來,一人道:“真的不在這附近!我們走!”這次才真正離開了。
徐阿琭扒開稻草,拉着我走了出來,道:“估計他們還在附近搜索,這裡暫時不會來了,我們就在這裡等着天亮時再回去!”我點了點頭,和她靠着稻草堆而坐,靜默了一會兒,忽然看着對方的狼狽樣,笑了起來,我的髮簪都掉了,披頭散髮的,她也沒好到哪裡去,兩人笑了一陣,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一輪彎月掛在天邊,帶着皎潔的清輝,我靠在稻草堆上,身子酥軟極了,好久沒這麼打架了,涼爽的夜風吹着我倆早已汗溼的頭髮,徐阿琭擡頭看着月亮,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這一個月來我經歷了許多悲慘的變故,父親下獄,我被收編娼籍,還有今夜的驚險刺激,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掄起凳子打人、會爬樹、會跳牆、會在夜裡狂奔!”她轉頭向我笑笑,“以前我只會在深閨裡彈琴畫畫,聊以度日,等着有一天父母爲我定下一門好親事,然後出嫁,相夫教子,慢慢老去。今夜雖然兇險,可也暢快淋漓,綺回……爲什麼你寧願自己被抓,也要先救我?”
我楞了一楞,心想:是啊,爲什麼我要這麼拼命地救她,我不是一直都有些嫉妒她麼?爲什麼做出的行爲卻恰好相反呢?“我……我只是不想你有事,我們都是淪落之人,本該互相扶持不是嗎?”
徐阿琭盯了我半響,脣邊慢慢綻開一抹溫暖的笑意,拉住我的手說:“綺回……謝謝你!我們不如結拜爲姐妹吧,我家中只有一個弟弟,一直想有個姐姐或者妹妹能和我一起分享心事,今夜我們也算同生共死了,不知你願不願意?”
“啊?”我呆了一下,見她臉上的笑意真摯,忙點了頭,驚喜地說:“願意、願意!當然願意,能與阿琭姐姐結拜,我求之不得,只是怕你嫌我粗鄙!”她笑了笑,道:“怎麼會,來!”她拉着我的手,朝着月亮跪下,我也在她身邊跪下。
她朝着銀河的方向拜了三拜,雙手合十胸前,誠心起誓:“七姐在上,蒼天后土、日月星辰共證,我徐阿琭今日與綺回結拜爲姐妹,從今以後,互相扶持、禍福與共,直至奔赴黃泉,阿琭以真心起誓,願七姐庇佑我姐妹倆!”
我趕緊也拜了拜,“七姐在上,我綺回誠心與徐阿琭結爲姐妹,從今以後互相扶持、禍福與共,直至奔赴黃泉,若違此誓,天地共厭,死後下阿鼻地獄!”說完,我倆同時又向天上跪拜。
起身,她拉住我的手,笑道:“我是大年三十晚上生的,今年十六歲,你呢?”我想了想,皺起眉頭,遲疑着說:“我今年也應該是十六了,據撿到我的人說我是在剛過完新年的一個雪夜裡被遺棄的!”徐阿琭道:“那我就長你幾天,你該喚我姐姐!”我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叫道:“姐姐!”她應了一聲:“妹妹!”
我們背靠着稻草堆,望着繁星密佈的天空,尋找着銀河兩岸的牽牛織女星,他們已經走過鵲橋了嗎?正在竊竊私語、你儂我儂嗎?不知道還有沒有空聽我們的禱告!
我歪着身子,靠在徐阿琭的肩頭道:“聽玉兒說,今夜要焚香沐浴,在院子裡擺上時令瓜果,祈求七姐賜予聰慧的心靈、靈巧的雙手還有美滿的姻緣,然後再將捉來的蜘蛛放在瓜果上,第二天看結網的疏密判斷七姐是否答應了我們的祈求。現在我們衣冠不整、滿身臭汗,又沒有祭品,七姐會聽我們的誓言嗎?”
徐阿琭輕柔地撫摸着我的頭髮,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盈盈然地看着星星,柔聲道:“當然聽得見,七姐不是貪戀世俗瓜果的仙人,我們以真心起誓,她會瞧見的,會在天上庇佑我們倆姐妹!”
“嗯!”
“綺回,你爲什麼會進了攬月閣?開始時我見到你與高公子在一起,我還以爲你們都是月娘的客人,可那日見你渾身溼透了哭着跑回來,卻又是被高公子逼迫,讓我有些糊塗!”
我嘆了一口氣,知道不能對你說慌了,可這個慌非撒不可,“我從小就是個孤兒,被人遺棄在雪地裡,後來被一對農人夫婦收養,長到十六歲時,養父母都死了,我本想賣了身安葬我的父母。哪知道碰到了高壽……高壽這個惡魔,他那日就是抓了我來,不想被人看到才翻牆進來,其實是把我交給月娘,好讓他有空時就來……”我不敢再說下去了,心裡一直默唸着:對不起你啊,高壽,不要怪我!千萬不要怪我!反正你也當了一次壞人了,把你說得再惡劣點也沒關係吧,你會原諒我的吧?
徐阿琭也跟着我嘆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哀憐,“原來如此!”我忽然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道:“姐姐,我問你一件事,玉帶莫名其妙地跑到錢庸的牀上是你做的嗎?”她沉默了一會兒,嘆道:“是我做的。她本來是想將我迷暈,再叫人把我擡到錢庸的房間,結果這條計策被秋豔無意中得知,秋豔告訴我後,我很震驚,同時感到很恐懼。我從小養尊處優,事事都不用我操心,但是自從我來到攬月閣,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庇佑,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要自己保護自己,所以我將計就計,強先一步,用同樣的計策將玉帶迷暈,將她送入了錢庸的房間。我早知道有一天她會來報復我,沒想到連累了你!”
我疑惑道:“爲什麼秋豔要幫你?她不是對我們都看不順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