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鳳冠霞帔,大到婚禮當天人員起行,我目前沒有任何概念,孟延意將這麼大的任務交到我手上,她膽子可真夠大的,是想整我嗎?她也不怕我搞砸了,雖自己出醜,也會連累她丟了臉面,但見她閒適的坐在一邊,萬事不關心的模樣,真不知道她在不在乎這個婚禮。
反正我也沒個經驗,乾脆就當着她的面,借了紙張,羅列事宜,想着哪些事自己可以辦妥,哪些事須得去請教賢妃,哪些事必須報備給皇上、太后。
孟延意偶爾說上幾句話,提點幾句,我忽然轉頭看向她,促狹地說:“新娘子!女子出閣前不是都自己繡嫁衣嗎?以求在夫君面前展示一個秀外慧中的自己,你可有繡啊?”
孟延意嗤笑道:“我堂堂一個郡主,繡那些幹什麼?自然有人給我準備!”
翠兒忽然輕聲嬌笑,向我眨眨眼,嘴巴努了努一邊的繡架,那繡架在木櫃後露了半個身子出來,我走過去,笑道:“喲!這是什麼?”
“啊!”孟延意急忙站了起來,吼道:“不許看!”
可我已經拿了出來,只見繡架上框着一塊紅色的布匹,上面繡的是戲水鴛鴦,已經繡了一大半了。
我轉頭去看孟延意,問:“這是什麼啊?看樣子不是嫁衣也是鴛鴦枕吧?”
孟延意臉上微紅,一朵清麗的白荷,瞬間變爲嬌豔的紅蓮,嗔道:“大活兒我做不了,就不許我繡繡這些小物件嗎?”
我狡黠地笑道:“當然可以!可是好不容易逮着一個機會讓你臉紅我也捨不得放棄!”
“你!”她點頭笑笑,“哼!我倆半斤八兩,誰也討不了好去!”
“嗯!”我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她忽然笑道:“我可是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個張牙舞爪的綺回,真是環境催人變啊!”
我微愣,似乎的確很久沒這麼肆意跟人頂嘴了,她似乎說話都故意在激着我,我放下繡架,道:“說吧,幹嘛對我說話都帶着刺?”
她冷哼一聲,道:“好笑!做事一定要有理由嗎?你搶走了我選中的夫婿,就不許我心裡對你有氣嗎?難不成我要對你客客氣氣的?你可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寬宏大量!”
“我以爲你真的釋懷了?”
“釋懷?哪有那麼容易!你以爲多年的付出,真心的喜歡,就這麼放得下嗎?我不再爭,不再放抗,面色平靜,不代表我就真的不傷心!算了,跟你這個糊塗人說話真是費勁!”
她喝了口茶,不再看我,原來這就是真實的孟延意,到了此時我方纔覺得真正認識了她。她的話語雖冷,對我不是冷嘲就是熱諷,可是在她的話裡卻聽不到對我的厭惡,反而覺得她在關心着我,也許,她是在用冷漠的外表掩飾自己的真心。
高彥儔和王昭遠打小認識她,自然比我看得更深,可能這也就是爲什麼高彥儔對待孟延意從不狠心,還能與她言笑熙熙。王昭遠會因爲孟延意的幾句分析便答應了與她合謀,也許當時除了他的私心和衝動外,也是不忍拒絕孟延意的。這個女子是該讓人打心底裡疼惜的。
還是一個在窗內,一個在窗外。
只是今日他對我說的話更冷了些,“你現在做事真是又利索又有效用了,德妃偷換孩子的事,你真是乾的漂亮!”
我冷冷笑道:“多謝高將軍的誇獎!這事兒還是多虧大人幫忙!”
窗外的樹影動了幾下,他問:“還有事嗎?”
我猶豫了一下,想着到底是問還是不問,不問的話我不會安心,問的話我又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你到底想問什麼?”
“我想問……新上任的中書舍人伊皓徵,也就是郡主的未來夫君,這個人你熟悉嗎?”
他半響沒說話,我的心都提起來了,道:“怎麼了?熟悉還是不熟悉?他……不好嗎?”
“你關心她?”
“你是說郡主?”
“嗯!”
“哦!我……是吧!我想知道伊皓徵還未娶親的原因?”
高彥儔道:“我與皓徵交情尚算好,他爲人光明磊落,文武雙全,而且很有孝心,小時曾因爲母親病重而割肉做藥引,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男子。至於說到娶親一事,這是他的私事,我與他偶爾出去喝酒,也不會談論這些。只是有一次他在我面前喝醉了,泄露了一個心事,他迷糊中告訴我他心底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子,是一個美麗得如天仙一樣的姑娘,他只是遠遠見過她一次便已着迷,只是那女子遙遠地如同天上的星星,他只能遠觀,而不敢奢望。那次他喝得很醉,醒來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我知道他內心一定是很痛苦,只能藉助酒來消愁!”
我心裡徹底涼了下來,伊皓徵心底有個女子了?這個女子真有如此美麗嗎?我問:“有沒有可能這是個貧寒女子,他父親不同意這門婚事,所以他才只能割捨?”
高彥儔道:“貧寒女子收做小的,總可以吧?這事有很多種可能,我們胡亂猜測也是猜不準的,既然皇上已經賜婚,他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也許以往心事他已然忘懷,我相信,以他的品德他會好好對郡主的!”
我道:“可是……他心底有其他人,會一心一意對郡主嗎?”
“這不是我們能管的!”
“你說……我要不要告訴郡主?”
“你自己的事操心好了嗎?還有心情操心別人的!你自己決定吧!”樹影一晃,窗外又只剩悽風冷月了!
我站在窗外思忖了很久,心裡很是糾結,不想告訴孟延意,怕她一開始心裡就有疙瘩,可不告訴,她那樣一個高傲心性,是不允許任何欺騙的。
她是寧願清醒的痛苦着,還是迷糊地快樂下去呢?
很多事情還不容得我細想,一睜開眼就是永寧郡主的婚禮事宜,每日來回於緋煙宮和朝雲殿,賓客名單要與賢妃覈對,鳳冠等隨嫁物品也要一一勘察,大事上有賢妃把控、太后覈實,最是細節問題讓人操碎了心,場面又要做到鋪陳宏大,從皇宮到郡馬府一刻也容不得馬虎。
拿着芙園排練的曲目,正匆匆趕出朝雲殿,沿着彩石路往太后宮中去,忽見岔道一側一個身形單薄的人正慢慢走來,纖弱地似乎風一吹便能吹走,等走進了,她也未瞧見我們,不知在想着什麼,眼看要與她撞上了,我道:“保芳娘娘在想什麼,連我們都沒看見?”
她驚慌地擡起頭,臉色蒼白,只匆匆瞟了我一眼,“沒什麼!”便側身走了,未帶一個宮女。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背影,道:“她怎麼了?”魚麗搖搖頭,道:“誰知道啊?估計還是那晚上的事,看她走來的方向怕是才從喜德殿裡出來!”我點點頭,沒再理會,徑直往永壽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