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太過沉重的秘密

維謝格拉德,匈牙利

今年的春天既漫長又短暫,等春天結束的時候,匈牙利國王的兒子已經放下了他的小腦袋,永遠睡着了。

伊麗莎白的心就像被活生生地挖了出來一樣,但在她死去的第二個孩子面前,這位鋼鐵般的王后也沒有絲毫軟弱的跡象。

然而查理卻早已面目全非了,他的皮膚灰暗,他的臉皮拉長凹陷,他的眼睛嵌在了黑暗的眼窩裡。

僅僅幾個月前還覺得自己生活在最成功最偉大的時代的國王,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蒼白的幽靈,那個勇敢果斷,永不言敗的查理·羅貝爾已成了一個微弱的影子。

悲傷如絕症般佔據了他的身體和靈魂,每個人都理解他的痛苦,因爲這麼多年以來,這位國王一直在被同樣的疾病折磨着,但同時,也沒有人能治癒他的痛苦。

安茹家的未來又會是什麼樣的呢?難道一個王朝會在他的治下崛起又破滅,然後開啓下一個亂世嗎?

沒有人會懷念過去的日子,大多數人都清楚地記得王國在空位時期都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折磨。

在那些年裡,他們的家園處於毀滅的邊緣,貴族們各自割據一方,隨心所欲地背叛着他們的君主,在各個行省當着小國王,中央政權也不復存在。

寡頭省主們擁有自己的軍隊,他們可以發動戰爭,強奪領土,從不被懲罰,因爲王位的宣稱者們在自己的紛爭中都自顧不暇。

焚燒教堂和褻瀆聖地的行爲屢見不鮮,即使是上帝的殿堂也不再是避難港灣。強盜流氓攔截旅行者們,用着最荒唐的藉口讓他們交錢,讓出行也變得有生命危險。

對外的貿易停止,鄰國們開始虎視眈眈,想要看看這聖伊什特萬的王國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崩塌,被時間之風吹進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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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安茹經歷了那個血腥的十年,並且頂着大多數人都無法忍受的逆風前進,他不想讓他的王國再出現那樣的黑暗時代。

回想自己全是戰爭與奪權的年輕歲月,他自己也一直不明白他永不放棄的決心和力量到底是哪裡來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十三歲時就有了雄心勃勃的計劃,他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標前進。

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所贏得的每一場戰鬥,制定的每一項新法律都是爲了他偉大的人生目標,他就像是在耐心地搭建着一座新的巨大城堡,一塊磚接着一塊磚。

然而,如果沒有繼承人來繼承他的意志,那麼他所有的努力都將毫無意義。如果沒有合法繼承人,他搭建的城堡將會沒有磚頭,只剩砂漿,然後分崩離析,將所有人都埋在下面。

如果卡曼繼位成爲國王,他將永遠不會被部分貴族們接受,因爲無論他是個多麼強大的國王,他終究只是一個私生子,是在罪惡之中孕育的胚胎,不配得到聖冠的青睞。

當然,也會有貴族支持他,然後王國將會迎來一場新的內戰。那時候貴族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分裂成多個派系,其中不少人還會從外族邀請王位的宣傳者。

即便是碎片狀態下的匈牙利王國也是一份足夠讓野心家們動心的獎勵,就算代價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他們也在所不辭。大家族的領主們會拋下各自的尊嚴,成爲這卑劣賭局中的一個玩家。

如果支離破碎的匈牙利的價值就有這麼高,查理不敢想象在他死後會有多少人覬覦他的王國。

但無論他有多麼痛苦,這位從小就一直在路上奔波的統治者並沒有停下他的腳步,他在短暫的哀悼之後就離開了孤獨的寢宮和他夜裡黑暗的思緒。

在聖約翰月(6月)的第五天,也就是小查理的葬禮後不久,國王便啓程前往蒂米什瓦拉,他在那裡還有很多事務需要處理。

只是這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騎着他那匹健壯的駿馬旅行,而是把自己藏在了馬車裡,不讓他人窺探。

深紅色的厚重天鵝絨窗簾擋住了夏日歡快的陽光,平日裡總是用敏銳目光掃視着王國的查理現在無意欣賞風景。

他們剛出發,國王就命令安塔爾·巴託和他一起坐上馬車,讓他把馬拴在侍從西蒙的馬上。百合花騎士以爲查理想要和他談點重要的事情,但在旅途的頭幾個小時裡,國王一句話也沒有說。

然後彷彿是從沉睡中醒來一樣,查理用一種沉悶悠遠的聲音開口說道:

“我一直都在爲戰爭做着準備,自從我還是個孩子時,我就已經開始了。雖然我有時並不知道怎麼贏得勝利,但到最後,沒有人能阻擋我。

他們從來不想讓我成爲匈牙利的國王,而我卻讓他們給我加冕了三次。我無法徹底擊敗活着的馬泰·查克,所以我在他死後征服了他的所有領土。

可現在……我第一次感覺到束手無策……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命運……又怎麼取勝……它不怕利劍,不怕我的五萬大軍,就算我打開國庫,贈與土地、礦產、城堡和村莊也無濟於事……

在神父們的敦促下,我恢復了教會的權利,但我的小兒子還是死了,看來我終於找到了一個我無法戰勝的敵人。”

坐在他對面的安塔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在軟墊座位上蠕動着。

他爲什麼要邀請我進來呢?騎士有些鬱悶地沉思着,就因爲我的孩子也死了嗎?他想讓我對他說什麼呢?這隻會讓我們倆的心情都更加糟糕……

“你就什麼都不打算說嗎?”國王問道。

騎士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陛下,我很難用語言來減輕你的痛苦……”

“告訴我,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查理問了安塔爾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

騎士不想繼續待在馬車裡了,這個問題讓他非常不適,但他又必須得說些什麼。

“你是這個王國的國王。”安塔爾最後回答道。

國王苦澀地皺了皺眉頭,發出了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

“我已經三十五歲了,我感覺我全身上下都在老去,我已經結了四次婚,卻依然沒有一個可以繼承我王位的合法兒子,”查理說,“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一個可怕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腦海中盤旋。一個可怕,但是又合理的想法,我可能是被詛咒了。”

“不要這樣想,陛下!”安塔爾試圖讓查理平靜下來,但並沒有用。

“你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我了,”國王繼續說道,“你見證了我的崛起,知道我犯下的許多恐怖罪行,或是奉着我的命令去執行了它們……

在我統治期間流過的鮮血可以填滿乾涸的海底,而且還不是任何血,而是……你懂的……”

安塔爾當然明白,他明白得很。作爲一個年輕的騎士,最讓他痛心的便是這個事情,他的祖先保護他們的信仰與王國免受外敵侵害,而他卻不得不屠殺自己的人民。

但他也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罪惡,就像查理曾經說過的那樣,只有先用鮮血澆灌田地,纔會讓金百合原地發芽,他說得沒錯。

也許他指的是拉斯洛?他想起了他在薩格勒布是怎麼樣狠心地要求我殺害我兒時朋友的?

“我讓一個王國的人民彼此敵對,”國王陰沉地說,“我讓兄弟父子相殘……如果我因爲這個而受到詛咒,那麼我可能並不冤枉。”

“在你之前他們就已經在自相殘殺了,你做了你必須要做的事。”百合花騎士說,“看看這個王國在你的統治下變得多麼繁榮,

你建造了一個帝國,如果不是你,手足相殘仍會繼續,但現在一切都變了。兄弟們並肩作戰,兒子們追隨着他們父親的腳步,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查理彷彿沒有聽到安塔爾剛纔的話,“也許上帝懲罰我是因爲我殺了安德烈……”他自言自語道,“阿爾帕德的最後血脈……”

安塔爾擡起頭,驚恐地看着國王。

“你在說什麼呢,陛下?”他驚訝地問,“安德烈國王是自然死亡的。”

“當然,”查理無力地咳嗽了一聲,“我差點忘了……對了,你知道我祖母最近去世了嗎?”

“我聽說了,陛下,”安塔爾點了點頭,希望能將談話引到另一個方向,“請節哀順變。”

“瑪麗亞,那不勒斯的老王后,伊什特萬五世的女兒,庫曼人拉斯洛四世的姐姐,”國王喃喃自語,彷彿馬車內只有他一人,“她幾乎比她身邊的任何人都長壽,有些人甚至說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死。

但她已經看過了太多的起起落落,無法帶着這些負擔繼續活下去了。她的兒子帶着毒藥上路,但沒達到目的地時就已病死。

然後下毒的任務就落在了她孫子的身上,當時我還太年輕了,也沒法接近安德烈,不過我還是成了這場暗殺行動的工具……”

安塔爾困惑地坐在昏暗的車廂裡,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很想用雙手捂住耳朵,不再聽國王在說些什麼。

他一直認爲自己是一個好奇的人,喜歡追根究底,找出事情的真相。但他也明白,有些真相他並不想知道。

查理爲了減輕自己靈魂深處的痛苦而向安塔爾坦白的這一切太過沉重陰森,騎士竟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恐懼,突然之間他意識到他聽到的是多麼危險敏感的東西。

安塔爾根本不想去了解王者之間的權力遊戲,更不想知道最後一個阿爾帕德的血脈是怎麼死的,又是經誰之手離開了這個世界。

安德烈死後的二十二年以來,懷疑的聲音其實從未停過,人們說安德烈在抓捕查理·羅貝爾的途中死亡很蹊蹺,正值壯年的他爲什麼會突然死去呢?

不過聽人竊竊私語是一回事,被迫聆聽國王的懺悔則是另一回事。

最後,他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安塔爾用手重重地敲了車廂頂三下,讓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你在幹什麼?”查理驚訝地問道,“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裡面嗎?”

“你已經很累了,陛下,”安塔爾故作平靜地說道,“請休息吧,不要擔心,我會騎在你身邊的,在我們安全到達蒂米什瓦拉之前沒有任何東西會打擾到你。”

國王沮喪地點了點頭,允許騎士離開,安塔爾如釋重負地從西蒙手中接過繮繩,在馬背上度過了餘下的旅程。

然而無論他多麼努力地想要平靜下來,他緊握着繮繩的手從未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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