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離望着那一張距離自己如此近的臉,眯了眯眼睛。!他忽然覺得很危險,這種危險來得十分莫名其妙,好像比致命的危險更加致命,讓他險些就慌亂起來。他放開了夏末,連連退了幾步,然後捂住胸口劇烈的咳嗽着,剛剛太過奮力的奔跑和攻擊讓他原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體已經不堪一擊。
夏末看着暮離退後了幾步,他彎着腰,劇烈的咳嗽着,那咳嗽聲之大,好像是要將整個肺部都要咳出來一樣。夏末站在那裡沒有動,她只是靜靜的看着暮離,似乎這一切跟自己都沒有關係一樣,雖然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裡隱隱的閃過了一個念頭,告訴自己應該去幫幫他,可是,到了最後,夏末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平靜而冷漠的看着暮離,就彷彿看着一個陌生人。
其實,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他們彼此的生死說白了似乎跟對方都沒有什麼關係。想通了這一點,夏末心頭那一點點莫名其妙的難耐就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暮離咳了好一會兒,一邊咳嗽着,一邊蹣跚的朝着邊上的一棵樹走過去。他伸出了一隻手,摸到了那粗糙的樹幹,然後便將整個人的重量全部都壓倒了那樹幹上。
望着那個背對着自己的身影,夏末有一種錯覺,覺得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幾次都差點將自己逼死的暮離嗎?現在的他看起來弱得連自己擡一擡手抖能捏死他。可是,這個人偏偏就是暮離,就是那個強悍而狠辣的暮離。夏末的手指動了動,她忽然覺得有點不痛快,望着這樣的暮離,她的心裡很是不痛快。
於是,她皺了皺眉頭。然後別過了頭去,不再看那個似乎已經馬上就要人死燈滅的人影。雖然這樣,她也不知道怎麼了,她的手已經伸進了包裹裡,伸進了那個放着無數藥品的小箱子之內。當夏末看着那一枚放在手中漆黑的藥丸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爲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
她擡頭看了看已經停止了咳嗽,但是虛弱的靠在樹幹上大口大口喘氣的暮離,實在有些莫名其妙的扯了扯嘴角,她是瘋了吧。這個男人如果咳死了不是更加遂了她的心意嗎?那麼她現在在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雖然她心裡這麼在腹誹着,可是。她還是走到了暮離的身邊,然後將手裡的藥遞給了他道:“這是止血的。至於你的咳嗽,大概是傷在肺上,在遊戲裡雖然沒有像是現實中分得那麼精細,但是也不會一時半會就好了。只是沒有什麼生命危險。”說到這裡,她心裡又開始煩躁起來,她做得這是什麼屁事。
暮離則低頭看着那一枚靜靜的躺在夏末白皙手心裡的黑色藥丸,目光變得有些深邃而難以捉摸,忽然他問:“爲什麼要給我藥。我死了不是更合乎你的心意嗎?”
夏末聽到暮離的問題冷笑起來:“你以爲是我願意給你的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什麼地方還沒有死透的良心該死的作祟吧,你放心。在我心裡面,我可是第一個希望你死得連渣都不剩下的人。”說着她愈發的煩躁起來,她皺着眉頭,一張臉跨得好像有人欠了她大米而還了她粗糠一樣。她將那枚藥丸朝着暮離丟了過去,帶着幾分莫名奇妙的怒意道:“要吃就吃,不吃就丟了吧。”
說完,她不再看暮離,而是轉身朝着不遠處那一條清冽見底的溪水邊走過去。
暮離則伸手就接到了那顆藥丸,擡眼看了一眼已經離開的夏末,抿了抿嘴角,最終卻在嘴角邊上露出了一絲舒緩的弧度。他低頭望着手裡那顆藥丸,大概有蠶豆大小,算起來也是比較大的丸藥了,隱隱的有一股草藥的香味從那藥丸上飄散出來,實在是讓人覺得痛快。或許有毒呢?暮離的心裡其實有過這樣的懷疑,可是,就算有過這樣的懷疑他也並沒有將那顆藥丟掉,而是擡起了手,就就將那顆藥丸丟進了嘴裡。如果按照平時他的性格,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他是絕對不會動的,可是,今天確實有些奇怪。
應該說,自從遇見夏末之後,他就有些奇怪,她好像這一路上給過了他不少藥了,他怎麼一次都沒有拒絕呢?暮離有點不明白,就大概就好像夏末不明白爲什麼要將這藥丸給他一樣。不過,不明白不重要,這個世界上,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沒有必要每一件都弄明白。
所謂,難得糊塗,大概也有一點點這個意思吧。
暮離吃了藥之後,又休息了一會,也走向了那條小溪邊。
夏末洗乾淨了手和臉,打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土,然後便拿出了乾糧就着溪水吃喝起來。就在她要吃完的時候,看見暮離也走了過來,大概是那顆藥丸比較管用,他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雖然依舊蒼白,雖然時不時的依舊會咳嗽一兩聲,可是精神卻要比剛纔好多了。他今天並沒有穿着灰色袍子,而是穿着跟夏末一樣的一身黑色袍子。
這黑色的袍子自然是看不出他的傷口有沒有撕裂,但是,夏末還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起來剛纔的一番折騰已經讓他昨天才縫合好的傷口又裂開了。夏末並沒有覺得這是自己不對,她歷來沒有什麼良心,對於這種問題也只能歸咎於這個男人實在是太虛弱了。
暮離倒也不避諱着夏末,他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脫掉了袍子和上衣,露出了密密麻麻綁着繃帶的身體,果然,在胸口上那個最大的傷口處,已經鮮血淋漓了。暮離解開了繃帶,洗淨了手,然後清理了傷口,還好,縫合的地方並沒有被撕開,只是運動太大,讓原本已經結疤的地方又開始流血了。還好剛剛吃了止血的藥丸,現在倒是沒有再流血了。
這也是一個經常刀鋒舔血的主,對於包紮傷口這種事自然也是手到擒來,他幾下就整理完畢,換上了乾淨的繃帶,將傷口緊緊的綁住之後,才穿好了衣服。
這樣一番的動作下來,他已經滿頭的大汗。伸手擦了一把汗,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夏末,只見她依舊淡然而冷漠的望着他,好像剛纔的事情從來不曾看見過一樣。當她發現暮離在看自己的時候,便將自己手裡的乾糧袋子朝着他丟了過去:“什麼協議。”
暮離伸手就接過了乾糧袋子,從裡面掏出了兩個大餅,然後將乾糧袋子又丟還給了夏末。就着水一邊吃喝一邊說:“一年如何?一年之內我們之間誰也不找誰的麻煩。這一年之內,關於那一方面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幫你,而相對的,在這一年之內,你得避免我受到你那一方面的人找麻煩。”
暮離的話讓夏末微微的挑起了眉毛,讓她詫異的並不是暮離的提議,而是他話裡面另外的東西。他好像說的意思是,在塵埃裡,在所有人不知道的表面之下,有兩個相互對抗的團體,或者,比兩個更多。這倒是符合夏末的猜想,只是她並不能確認,而現在聽到暮離這麼說之後,她便確認了自己想得一點都沒有錯。
她眯了眯眼睛,冷笑起來:“暮離,你覺得我會輕易相信你嗎?”她說着用拇指磋磨着自己的下脣,脣角扯出了一抹瀲灩無比的笑容:“你爲什麼要殺死烈魂?這是你的組織讓你留在我身邊的苦肉計還是你自己的主意?”
暮離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料到夏末會問起這個,他想了想,忽然問:“如果那一天我不動手殺了烈魂,你真的會那麼對付他嗎?”他想起了那一天夏末說得畫面,殘忍得好像整個世界都血腥一片,這讓他微微的有些難過,莫名其妙的難過。
“你說剝皮?”夏末像是回憶起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樣,脣邊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容,而在那樣的笑容照應下,暮離只覺得心裡的那一點點難過愈發的嚴重起來。她道:“怎麼可能?你以爲拔一個人的人皮真的像是我說得那麼簡單嘛,一個烈魂就能殺了你,我可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人等着殺我,我怎麼可能會浪費如此寶貴的逃跑時間去做那麼無聊的事情。”
說着,她眯了眯眼睛,望着暮離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又用舌頭舔了舔嘴脣,露出一絲冷漠的嗜血:“當然,如果時間夠的話,我會試一試。聽說,人皮真的是做皮鞭最好的材料。”
暮離垂下了眼睛,忽然就扯了扯嘴角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有些悲涼,在塵埃的磨礪裡,到底有多少人失去了心裡最基本的良知和善意,而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自己是,而流火,顯然也是。
“流火……”他聽到自己這麼叫了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也停下來看着他。可是暮離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他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裡,過了好久,才緩緩的擡起頭,看着那個女人,露出了一個安靜的笑容:“協議里加上這一條吧,若是我做了間諜,那麼你可以立刻殺了我而不用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