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痕望着夏末那淡漠的表情,許久之後才說:“可是,你也沒有。
夏末笑了笑,並沒有反駁,或者說她並沒有說什麼不同的意見,彈痕卻從她的笑容裡面看到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這種意味不明的東西竟然讓他覺得有些許窘迫,他清了清喉嚨然後低沉的說:“我雖然沒有死過,但是卻和死神擦肩過很多次。”
夏末還是沒有說話,她甚至神態輕鬆的將兩條纖細修長的腿交疊到了一起。這兩條腿從那黑色的長袍下面露了出來,上面裹着黑色的緊身皮褲,在褲子的表面上還可以看得見甲片的紋路,在屋子裡昏黃的光線之下,那褲子上泛起了一層油綠色的幽暗光芒,看起來讓人有種寒入骨髓的感覺。
“那也不是真正的死過。”夏末只是用自己的聲音這麼嘀咕了一句之後就擡起手衝着彈痕擺了擺,然後才微笑着說:“師傅,你的話太多了,我要知道的不是這些,你只要告訴我我想要知道的那一部分就好了。”
這樣一句話隨着夏末的翹起的嘴角流水一般的流淌了出來,讓彈痕所有的想說服夏末的話全部都愣在了那裡,他靜靜的看了夏末好一會,最終才嘆了一口氣道:“你確定你一定要知道嗎?”
“當然,在我走進這裡的時候,我就已經確定了。”她輕輕的玩着兩隻纖細雪白的手指,然後說:“所以,你不需要試探我的心意。我這個人做事從來不給自己留退路。”
彈痕笑了笑:“到底是年輕人。”
“這和年級無關,人生如果留了太多的退路就不會努力了,因爲總是想着失敗了也不會有多嚴重的後果,這樣的人生死氣沉沉。”
“難道不給自己留後路就不死氣沉沉嗎?”
“死氣沉沉與否我是不知道。至少我知道,不給自己留後路,不前進就是死亡。我不想死。就只能往前走。”夏末像是在總結自己重生之後的感悟一般,她的語氣淡然,但是神情很是防鬆。她指了指放在一邊桌子上的兩個小瓶子:“我殺過很多人,但是綜合實力上兩千的人並不多,其實也就這麼兩個。不僅如此,而且,這兩個人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彈痕的目光隨着夏末的手指落在了那兩個小小的玻璃瓶子上。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過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那兩個玻璃瓶子,這兩個玻璃瓶子其實也不甚相同。那個寫着“竹九離”的玻璃瓶顯然只是最普通的玻璃瓶,而那個寫着“唯白”的玻璃瓶就要稍微的精緻一些了。
夏末見彈痕只是望着那兩個玻璃瓶出神。而且一幅明瞭的樣子,她又翹着嘴角笑了起來:“看起來,師傅,你知道得比我想得要多得多。你猜的沒有錯,我殺竹九離的時候,他的綜合實力只有兩千,而殺的這個唯白,她的綜合實力已經超過三千了。我想,除了師傅。換一個人的話,看見這兩個瓶子一定會好奇的,可是,師傅,你卻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彈痕擡眼望着夏末不鹹不淡的說道。
夏末並沒有因爲彈痕的反問而有所遲疑,她還是那一副表情。平淡得好像是在討論別人的話題一樣:“是嗎?那我還真是猜錯了。”
如此風輕雲淡的回答,如此不在乎的回答,讓彈痕想說的所有的話就如同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是的,夏末沒有說錯,他知道,對於夏末來說,現在他所知道的事情在她看來是有些不可饒恕的,可是,那又能如何?他一開始就知道了,沒有辦法裝作不知道。
他嘆了一口氣,不想再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下去了,他吸了吸鼻子,聞着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好一會才淡淡的說:“你受傷了?”
“小傷。”夏末還是靜靜的靠在椅子上,手指輕輕的搓摸唯白的玻璃瓶子,垂着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的傷比我的重。”
“沒想到她的嘴巴也不是很嚴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彈痕終於放棄的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說出了這句話。
夏末望着他只是微笑,那笑容裡有太多的東西,讓人捉摸不定。而彈痕望着那樣的笑容,過了很久終於說:“你會活着嗎?”
“會的。”夏末輕輕的說了一句,而後她又點點頭,彷彿再次確認這個問題,並且加重了聲音肯定道:“會的,我一定會活着的。”
“真好。”
真好。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堅信自己會活着,這樣的執着而堅持的心真好。無論在什麼陰謀中,無論在什麼逆境中,都能堅信自己會活下去,並且一定能夠活下去,這樣的執着而堅持的心真好。
在塵埃裡到底是有多少人因爲沒有這樣的執着,因爲沒有這樣的堅持,最終倒了下去呢?無從而得知。命運所給予每個人的機會是平等的,只是,在機會來臨的時候,又有多少人真正的準備好了並且爲着這樣的準備復出了全部的力量呢?少之又少。
所以,不要怨恨命運的不公平。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存在着絕對的公平。
夏末站在醫館的外面,鳩羽和空城看她走了出來,都將目光投向了她。空城先走上前來,他問道:“女人,你跟彈哥說了什麼……”
他的話尚且沒有說完,就被夏末打斷了,夏末只是望着鳩羽,舒緩的笑着:“我將彈痕和平興鎮的人託付給你。”
鳩羽愣了一下,而後有些意外的皺起了眉毛:“治療病人是我這個醫生的職責,談不上託付,只是,我有些意外。”
“爲什麼意外?”
“我們說起來並不熟悉。”
“劉關張也是在不熟悉的時候結拜打了天下。”夏末笑了笑,而後?又搖搖頭:“當然,這個例子有點不太合適。只是,一個人合適不合適,從來都不是靠時間決定的。”夏末知道,在上一世鳩羽是一個極有責任心的醫生,他從投入了那一場混戰之後,終身就跟着一個主人,一直到最後。也許,最後他也復活了吧。
雖然這一世跟上一世有很多的不同,不過,無論怎麼的不同,人性骨子裡的東西都不會變,這纔是夏末執意要將鳩羽納入自己麾下的原因,這也是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能將整個的後勤治療這一塊完全託付給他的原因。
夏末的話再次讓鳩羽覺得意外了。雖然時間並不能決定一個人可靠不可靠,可是卻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如何。按道理說,他給這個女人留下的印象應該不是很好纔對,畢竟他離開了血薔薇冒險小隊,無論哪一個決策者遇見這樣的人,都不會一開始就委以重任的,就算能委以重任也應該萬般提防,可是,這個女人好像絕對放心他一樣,沒有一點點的猶豫就將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了他。而且看她的樣子,這樣的事情只怕是已經給長風說過了。
那,這個女人到底是愚蠢還是膽子大呢?
雖然鳩羽對自己的心性還算了解,知道自己是一個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的人,可是,這個女人卻比自己更早的坐下了決定,這也……
夏末只是笑了笑,鳩羽在想什麼她自然知道,雖然她不會讀心術,但是邏輯推理還是可以,她又說道:“做人有時候講究一個緣分。沒有別的什麼原因,無非是我看你合適而已,若是你沒有信心,可以向長風請辭,我並沒有什麼不可以。”
話已經說到了這裡,鳩羽如果繼續還有什麼推脫的話,就顯得有些矯情了,於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衝着夏末彎下了身子,然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雖然受之有愧,但是,我願以一腔熱情籌君知遇之恩。”
夏末微笑,而後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片刻之後,就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了過來,在不算太多人的街道上掀起了一片的喧嚷。在白蹄烏跑到了自己身邊的那一刻,她漂亮的一個翻身上馬,不過眨眼之後,她的人已經穩穩的騎在了那匹高頭大馬之上了。
空城看見她騎在馬上,心中一急,連忙問:“流火,你要去哪?”
夏末垂着頭看着空城那張年輕的臉,她的脣角一直是翹着的,這讓她過於殺氣騰騰的面孔顯得有十分的柔和,她說:“我要走了,空城。”
“你要去哪?什麼會回來?”
“去很遠的地方。”夏末只是眯着眼睛這樣回答。可是什麼時候回來,她不知道,或許就回不來了吧。
空城見她不回答,更是着急,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涌了上來,他一把抓住了白蹄烏的繮繩,大聲說:“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鳩羽走上前去,輕輕的按在了空城的肩膀上,擡頭看着這個女人,她的目光堅定,她的心智執着,一看就是不會輕易更改自己決定的人,於是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你會活着嗎?”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這樣問自己了,夏末擡起頭,望着耀眼的陽光,肯定的回答:“會的,我一定會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