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裡歇息了半晌, 又調息一陣將下午耗費的法力填補回來,俞蘅才覺得回到人間。不化骨帶來的危機感不可小覷, 山上的大丫那是自願收斂,但他還是能感覺到一股壓抑的危險力量, 雖知危險卻到底沒有直觀面對,今天遇到的帝王殭屍, 不知道是否融合了帝王的威儀, 憤怒時那種撲面而來的氣勢幾乎要將人壓垮。
而屍皇的威懾只起了片刻的作用, 對那帝王僵幾乎沒有太大的效果。幸好幸好,多番糊弄之下,還是將對方騙走了。“還要再變強啊。”
“掌門, 長生門大弟子月清前來拜見。”
“請進來吧。”
道士月清走進來,在經過飛僵時不由得肌肉緊繃,可那飛僵筆直地站着, 一絲多餘的動作也無,倒是感覺不到屍氣,想來是被那陳掌門封住了。心裡就信了兩分:師傅說,這陳掌門有些邪門歪道, 果然如此!
一番禮貌地交談之後, 俞蘅也接受了陳明悟傷重無法親自前來拜訪的說法,也意思意思讓對方安心住下,就送客了。
這月清瞧着三十來歲, 處事卻並不穩重, 眉眼間露出的打探和猜疑忌憚, 誰有那個閒心思多看。
俞蘅並沒有將長生門放在心上,這個任務世界道門發達,流派衆多,道門逐長生更是千古不變的話題。他甚至在想,這一次的末世降臨,也許就是那些汲汲營營的追求和探索,一朝量變引起質變,才帶來了這場天下大禍。
就目前看來,見過的滬西一族,就有煉僵大法,剛上山來的長生門,看起來也跟景國殭屍化的皇帝有着極深的淵源……
“暫時不想了。”他剛剛和月清周旋,那人倒是什麼都不肯吐露,只能等陳明悟傷勢好全再做打算。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白天裡那場戰鬥,果然讓手底下的飛僵開始不穩了。好在平日裡他管得嚴格,規則和限制都刻進了它們的骨血裡,暫時還瞧不出問題,不過這不能拖,要即刻處理才行。
於是他宣佈閉關,讓現在的得力助手嘉定好生盯着山裡,嘉定信心滿滿地應下來了,這些年黃松山別的不缺,人是總在增加的,在管理上他有天分,完全不虛。
這一閉關就閉關了一個月有餘,其中有兩隻,當時分別抓住了一顆遊屍的眼珠子,眼珠子是殭屍渾身能量的精華,服用下去後事半功倍,這兩隻在俞蘅的干涉下,成功入伏屍狀態。
伏屍,如果在沒有外界干預的情況,需得一動不動吸收千年日精華,有朝一日才能變成遊屍。在俞蘅這邊,肯定不能按照常規的方法來,他只傳訊給弟子,讓他們在今後獵殺殭屍時,不要將屍眼除掉,帶回來餵給伏屍。
常清門人看多了他對殭屍的絕對控制,因此很是放心地照做,不曾想長生門大爲不滿,認爲這是邪道,有傷天和。常清門弟子好說歹說地解釋,對方就是認爲這是錯的,需要撥亂反正。
甚至還跟常清門弟子動起手來,奪去屍眼打算就地毀去。
這可真是在老虎窩裡耍橫了,常清門的弟子雖然少,可個個都能獨當一面,俞蘅奉行的是實踐出真知的政策,所有弟子都要出去殺殭屍。在喪屍世界裡,被抓一下咬一下,病毒一下子蔓延全身,幾乎不能救,可這個世界不一樣,除了最普通的糯米,他手頭祛除屍毒的東西不少,能保他們的安全。
總之,都給他下山去吧。在摸爬滾打下,常清門的弟子非常地成長起來,反手將長生門的人打得屁滾尿流。弟子們也有趣,回頭還要和俞蘅告狀,俞蘅誇他們做得好:“以後也要這麼辦!我教會你們本事,不是讓你們仗勢行兇的,可也不是讓你們屈膝低頭的。”心裡也惱怒長生門做的事情讓人瞧不上。
這些日子,足夠他將消息打探得差不多了。長生門果然是景國皇帝的人,一手煉僵術極爲有名,他們與滬西一族不同的是,能將活人轉變爲殭屍,且保留神智。修道之人捲入朝堂之中,結果做出了殭屍皇帝和大將軍。雖然得知被騙後積極補救,圍殺殭屍,可到底那滿朝的殭屍,就是出於長生門之手。
他們也是因噎廢食,全盤否認這門術法之後,竟然連其他人使用此道,都完全無法接受了。
嘉定得到掌門的支持也有了底氣,回頭救讓人去長生門那邊大罵一通,無非就是那些只讓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當了那啥又要立牌坊!自個兒控制不住殭屍,就以爲別人都和他們一樣沒本事兒!不過是剛來的,就開始指手畫腳,有本事別吃山上的糧食啊……
派去罵人的,還是山上的女居民,一個個都是罵架的好手兒,把把長生門的人罵得兩眼發暈嘴脣哆嗦。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無知蠢婦!蠢婦!”
說起來,黃松山上的居民和常清門相處的時間更久,最長的都有十來年的交情了,此番主動接下任務來開罵的,就有三個上了年紀的婦人,那幾乎是從俞蘅接任掌門人就看着的,眼見着一個尚未弱冠的小道長將這座山打理得井井有條,爲他們這些普通人圍出一塊福地,哪兒能不感激?哪兒能不佩服呢?
後來滬西族的人過來,大家着實被他們帶來的一串殭屍嚇住了,後來見那些殭屍留在山下遠處拱衛這座山,是聽話能夠控制的,他們心中的懼怕就少了很多,慢慢地也就接受下來。
等陳掌門也弄出極其厲害的殭屍後,他們的接受度就更高了。陳道長很厲害,他能控制飛僵呢!有了飛僵,以後再有可怕的殭屍攻擊黃松山,他們也就可以不再擔心受怕了。
至於剛來的長生門……用嘉定道長的話說,那就是學藝不精!還懷疑他們的恩人和尊崇的陳掌門,簡直讓人無法原諒!
罵死他們!讓他們羞愧而死!
民衆的行爲,往往符合他們的心理傾向,長生門的人被罵得滿頭狗血,懷疑人生。
明明、明明之前在京都時,他們一直是被百姓咒罵是邪道,是最噁心的助紂爲虐的道士了!
怎麼在這裡,這些山民反而擁護同樣煉僵的常清門了?
嘉定的手段俞蘅很快也就知道了,只叮囑:“掌握好度。”就撂開不管了。
後來,陳明悟拜見說起煉僵一事,奉勸俞蘅摒棄此道,走正途爲好。
“咳咳,老夫知曉,你的本事高於我,能夠掌控那些殭屍。可聽我一句勸,煉僵一術的存在本就是個錯誤,人心和慾望,能侵蝕掉世間的一切事物。哪怕你沒存那份壞心思,這世道也會逼着你走向歪路。咳咳咳。”
全盤否定自己畢生所學,對陳明悟的打擊是非常大的,他神色委頓嘴脣蒼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爲了說服這位年輕的掌門人,他還將自己的經歷揀了一些說給俞蘅俞蘅聽。
據他說,京城已經淪爲殭屍地獄,活人不能靠近一步。
“那爲何皇帝會離開京都?”
“我亦不知詳情,皇帝從帝陵裡出來返回京都之後,就將、將帝都變成殭屍城,還有御林軍,京都三裡外的龍虎軍……”陳明悟艱難地說:“全部全部,都被吸成了人幹,只留下虎威大將軍和其嫡系五千人,以殭屍模樣活着。景帝也藉此滔天生機和無數的血肉,一舉從遊屍成爲不化骨。”
也就是那個時候,陳明悟才知道自己受騙了。
“後來,他在虎威大將軍的護送下離開京都,我便帶着弟子追了上去,他似乎是要往西邊去。”
說起來,俞蘅對十幾年前的事情瞭解極其有限,進入任務世界時,因爲附身的身體年紀太小的緣故,他直接躲在地窖裡五年,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遍地殭屍的狀態了。
而陳明悟的瞭解更多一點,畢竟是在爲朝廷辦事,這類鬼怪驚奇的事情,得到消息也更快一點。十四年前,景國西邊一個邊陲小鎮出現殭屍,被當地道門剿滅,當地官員唯恐影響政績,並沒有上報朝廷。
沒想到,那只是一個開始,西邊各城鎮相繼有殭屍出現,還都是積年老殭屍!其中甚至有飛僵出沒,村民不停被傳染、死亡、或者轉化爲殭屍。當地官員挖焚屍坑,將屍體盡數焚燒掩埋。恰逢那一年天下大旱名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紛紛離開西邊,往東邊而來。
“直到盧加城的本地人不遠千里上京都告御狀,皇帝才知道此事,因此調遣最近的渠塘關陳永忠將軍調兵前往處理。可是災民的流動,已然將屍毒傳送到各地,就連京城,也出現了殭屍,來勢洶洶無法阻擋,一夜之間京都就變了天。”
“不止如此,同時出現的還有大旱,老夫當時懷疑,該是旱魃現世散發屍氣,將無辜百姓轉化成殭屍,也許,那些積年老僵,也是因着它而出世。”
“當時皇帝年邁重病,朝堂之上權臣步步緊逼,逼着陛下下罪己詔,皇子們意外死亡的病死的……最後就只剩下才十三個月的皇幼子。那時候,皇帝爲求長生,懇請我將他煉成殭屍,他說,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拯救天下蒼生,剿滅亂臣賊子……我……答應了。”
俞蘅送走這位道長的時候,耳邊似乎還縈繞深沉的嘆氣聲。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他不會是陳明悟,常清門在他的領導下也不會是另一個長生門。他有絕對的信心控制自己煉製出來的殭屍,只要確定這一點就夠了。
後來,等長生門的道士修整完畢,也加入到保衛黃松山的工作中來。那天遇到的景國皇帝,終究變成沉重的壓力壓在俞蘅的心頭,他在想,西邊,到底出現了什麼東西?
隔了半個月,他再算景國西部運勢,結果竟然比國運還要黑沉。至此,他投入更多的心思在修煉上,每天還耗費符紙引來月光精華讓手下的殭屍吸納,爭取早日培養出不化骨出來。
想想看,出門在外七具不化骨圍在身邊,再有什麼皇帝殭屍他也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