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蘅打開金父給他的袋子, 看出裡面是他剛剛留給金家的食物中的一半, 還有兩把槍和小塑料袋子彈。他將東西收到儲物戒指裡,物資越發珍貴, 還是放到最安全的地方好。
第二天,安全。
他繼續種植的工作, 打算髮點菌子,便宜攜帶。金父金母都來看過他,被他勸了幾次:“外面危險, 別總是出門來,恆俊他們在家, 需要你們的照料。”讓他們拿着半成品菌子回去。
過了兩天, 失聯已久的救援隊終於路過, 空投了一批物資下來, 飢餓已久的倖存者一鬨而散,爭搶着物資打了起來,頭破血流。
鬧得太兇,軍人們下飛機還鳴槍警告, 維持秩序, 鬧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去。
俞蘅拿到手的食物, 上面沾着血, 他隨便擦擦仔細收起來。
生活勉強繼續維持,俞蘅也正式和金家人告別, 往感應到的裂縫方位反方向而去。
遠處的廢墟里, 金父和金母站在外面看向女兒遠去的方向, 可夜裡太黑了,現在已經什麼都看不到。金母靠着丈夫泣不成聲。
廢墟里,金奶奶漫不經心地拍着孫子的背哄他睡覺,金恆俊卻突然醒了過來,他揉揉眼睛:“媽媽呢?”
“和你爸在外面看月亮呢。”
“姐姐呢?”
“她去走親戚了。好了你快睡吧。”
金恆俊問:“姐姐明天回來嗎?”
“對,明天回來,你快睡吧。”
“我害怕,我想要姐姐。”金恆俊癟着嘴要哭了的樣子。
金奶奶溫柔地問:“害怕什麼啊?別怕別怕,奶奶在呢。”
“有黑黑的地方,大怪獸,好大的手哇。”
金奶奶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的嘴脣劇烈地顫抖,眼神中透出失措:“你、你說你夢見啥?”也許是奶奶的表情太過嚇人,也許是外面的聲音太過繚亂,金恆俊哇地哭出來:“媽媽……姐姐……我要媽媽……要姐姐……爸爸……”
就算反方向行走,俞蘅終究還是被追上了。被追上的那天下午,他正在一處廢墟里歇腳,此時他已經高度緊張,因爲直覺告訴他,裂縫就在附近!
附近!附近!附近!
它來的時候也很常規,就跟千千萬萬移動的裂縫一樣,襄裹着空氣塵埃而來。外面先是傳來爆裂聲,旁廢墟上的沙石簌簌地砸到俞蘅的頭上,他趕緊將袋子一合一綁塞到書包裡,拎起書包就跑。
“宿主快走!”瑞汀爲他加油鼓勁。
裂縫追來了!
一大塊碎石頭砸在他的頭上,好在帶了毛絨加厚帽子纔沒見血。他找了一個方向撞出去,翻滾三圈之後,四根巨手已經將原先搭起來的廢墟抓爛了。
夜裡的涼風也吹不下他因爲奔跑而涌上臉的熱氣,這個夜晚並不平靜,四面八方總有幸存者的叫聲,洶涌而來的裂縫,似乎不止一條!
“救命啊救命!”
沒有人能救誰的命,俞蘅知道,他能靠的只有自己。也許下一刻他會摔倒,也許他會在某一刻力竭停下……在那之前,他會一直跑,絕對不會停下來!
俞蘅跑了很久很久,他把時間都忘記了,天黑了又亮起來,某一天還下起了雨。春天的雨又涼又溼,浸透衣服之後鑽進骨頭裡,整個人都潮了。
他看過不下五十次同是夢境者的人被裂縫追逐,然後葬身裂口,那樣的感覺太糟糕了,彷彿那就是他的明天。
爲了擺脫裂縫的追殺,他不是沒有想過辦法,比如改變身上的氣味,不停地變換方向。前者完全沒作用,後者效果不持久,因爲裂縫還會再次追上來。殺手鐗就是放出傀儡替身,可是很遺憾,裂縫對傀儡替身毫無興趣。
他不再做夢,對裂縫的感應卻與日俱增。無法控制的恐懼之餘,還有一種聲音在呼喚他。
來——來——來——
呸!老子纔不去!
眼看着裂縫越來越大,攻擊範圍也逐漸擴大,他卻毫無辦法。他不知道裂縫到底是憑藉什麼來抓的人,夢境這種東西太過玄乎了,他猜測難道會是精神聯繫?或者又是“靈魂”?
不管怎麼樣,他絕對不會放棄,他會逃到最後一秒!
裂縫逐人的消息早就已經擴散開去,雖然對夢境者來說很殘忍,可是不能再任由他們帶着裂縫到處跑了!
“我們也要活着啊!”
“放過我們吧!”
以前的夢境者協會,表面上至少講究的是自願,此時卻有一種聲音產生,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將他們送進去吧,還我們安寧!
有偏激一點的人則認爲,都怪夢境者,你看你不願意進裂縫吧,現在裂縫滿世界追你了!害人害己啊!
他們選擇性地遺忘了,去年裂縫大爆發時被拋出來的那些夢境者屍體的慘狀。夢境者進去了,不一定就能徹底解決問題的。
現在各地都有怪物從裂縫中出來,在陽光下分階段地消失了一批又一批,根據不完全統計,現在還“存活”的,本國就有七十九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它們出來之後,裂縫就消失了。
消失了啊!
全國的裂縫數量在減少,雖然與基數相比,減少的幅度並不明顯。再不明顯,也是確確實實在減少啊!
生存的希望逐漸清晰,怨不得讓人興奮發狂,走向極端。
只要所有的怪物都出來,然後讓它們看上的夢境者進裂縫……這麼一想,平安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啊!
這個想法是否真的正確還無從考據,可對於泥沼中的人來說,無異於是一盞明燈。
很快,俞蘅就受到了來自同類的襲擊。當時他正在休息按壓小腳的穴位,背靠着一棵只剩下半截樹幹的老樹。忽然之間烏泱泱一幫人衝過來,對着他就要下手。
“站住!害人精站住!”
他立刻就跑,原因無它,他見過其他夢境者被綁在屋頂上,“獻祭”給裂縫的場景,他甚至來不及去救人。也就是那一刻,他對這個世界本土居民的警惕心達到最高點。
他輕鬆地將那羣人甩在身後,一個拐角撞上一個人,那是一個看起來才五六歲的女孩子,面黃肌瘦頭髮枯黃,自己蹭蹭地從地上爬起來,卻完全沒有哭,張着大眼睛看着他,滿臉好奇。
“不好意思。”
小女孩的膝蓋破了皮,傷口上扎着小石子,俞蘅看了一眼就蹲下幫她處理:“不痛不痛啊。”
身後有嘈雜的腳步聲遠遠靠近,他估摸着應該又是那羣人,手下動作加快,將紗布纏上後摸出一顆糖給小女孩:“再見。”他剛站起來,甚至是剛轉身,小腿突然一陣劇痛。
他下意識伸腳踹開傷害自己的東西,小女孩慘叫出聲,手裡的水果刀哐當掉在地上。
“他在那裡!快抓住他!”
“你不能走,爸爸說抓住你,囡囡就能吃上蛋糕啦。”小女孩因爲疼痛而紅了眼眶,眼神卻天真又無辜地看着自己:“姐姐,你不要走。”
俞蘅怎麼都想不到會遇上這種事情,他之所以沒有防備,是因爲這個小姑娘完全沒有給他威脅感。可事實證明,沒有給人攻擊性,不代表對方就不會做出攻擊行爲!
這種並不認爲自己在傷害別人的人,纔是最危險的。
“快抓住他,他打了我的女兒!”
“害人精你別跑!”
他沒有理會傷口,趕緊逃離。在那之後,他對所有的人類都保存着警惕心,再小的孩子的也不例外。
絕望能讓人變成魔鬼,然後將身邊不更事的孩子也浸染成幫兇,以天真無知爲名,纔是最致命的傷害。
東多西藏的日子不是人能過的,俞蘅的食物儲存早就已經全部用完,一路上奔跑着逃避着,能量消耗得快,吃得就更多了。
大多數情況下,他是吃植物,摘葉子挖嫩樹根,偶爾抓到老鼠才能加餐,割幾根自己發的菌子一起燉湯喝。不過這種好食宿比較少,可遇不可求。實在找不到吃的,纔會購買子兌換系統裡的添屬性食物來吃,吃得最多的是加速度buff的糖葫蘆。
哪裡都是亂的,遠離鷺城和璔城,外面的日子更難過,食物獲取難度很高。
此時,他的人早就在遠離原先的地方數千裡之外,經歷過一整個夏天的洗禮,人也黑瘦黑瘦的。從外表上看,實在很不美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有,最嚴重的當屬被裂縫中的怪物抓住那一次,他硬是將怪物的手砍斷了,用五具傀儡替身博了命地將自己搬走。
對,是搬走。那段時間他的大腿受傷,肚子的舊傷崩裂,天天流血,反正血多得是,傀儡替身時限一過就做新的,十分大方大氣。等傷養好的時候,夏天都要過去了。
經歷了梅雨潮溼、傷口腐爛化膿的時期,再撐過高溫炎熱、傷口發臭引來蒼蠅死命追的盛夏。總算秋天要來了,他活了下來,雖然現在還半死不活。
當然,人也瘦了一大截。
俞蘅的心態非常樂觀,他跟瑞汀說:“我去參加長跑,肯定得冠軍。”
瑞汀很發愁,看着眼前的小黑皮,剃的光頭,頭皮也是黑色的啊,只有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黃白牙,看起來慘兮兮的。
可它也只能附和他:“是啊是啊,宿主肯定是第一名。”說完就看到宿主笑起來,繼續抓魚。
這裡是某個偏僻地方,以前應該是一個小村子,村子裡有幾處魚塘,他現在就在一個個摸,希望能摸出魚來。很可惜並沒有收穫魚,最後只摸到三隻青蛙,臨離開魚塘前還在旁邊的洞穴裡摸到一隻田鼠。
“大豐收。”他心情頗好地全煮了,只吃了一隻田鼠,青蛙風乾後撞進儲物戒指裡做存糧。
吃完之後才休息了十分鐘,熟悉的聲音又在遠處響起。“幹活了。”他對自己說,然後將東西收拾好,再次踏上奔逃的旅途。
真正覺得自己即將死亡的時候,俞蘅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