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 生吃也行。”趙旭也一副苦瓜臉, 聽得關蓮哭笑不得:“以前在家你都不吃菜,現在想也沒有啦。”
“等一等吧, 水上飄浮架不是在擴建嘛,到時候水生蔬菜種得多一點, 我們也就能分到了。”俞蘅安慰了兩句。
吃完飯,他們又無事可做了。其實船上是有工作提供的,比如闢出來的水上種植基地, 養了一大批水生蔬菜,還有圈出來的鴨鵝養殖場, 也需要工人去捕小魚蝦做飼料。現在船上就是一個運轉的小型社會, 三十六行行行都有, 可工作還是難找, 那麼多人呢,競爭力大得很。
他們這些沒工作了,就只有每天三餐免費,俞蘅在這裡住了半個月了, 剛好湊上發秋季的衣服, 一人兩套, 多了沒有。
這就是最基本的配備了, 餓是餓不死,有得穿有得住, 可生活這麼過下去就太沒趣了。
上來適應了半個月, 俞蘅就琢磨着找事情做了, 他打算賺多點勞動點——這是船上現在推行的“信用貨幣”,可以購物和提高自己的生活待遇,如果你想加菜加餐,扣勞動點就行。
要掙勞動點也不難,最簡單的就是捕魚捕蝦,俞蘅他儲物戒指裡有食物,他願意拿出來和曾平年他們一起分享,可這需要一個理由,總不能憑空拿出來吧?
於是他就去捕魚去了,曾雯憑藉着教師資格證,打算去應聘一下船上的小學,曾雨想跟他一起去捕魚,曾平年也想跟着去,被俞蘅拒絕了:“家裡就嫂嫂他們兩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不安全。”
他就帶着曾雨去了,要下水也很方便,有專門供人下水外出的通道,到了傍晚六點就會徹底關閉。
一下水,鋪天蓋地的雨水就砸了下來,俞蘅抹了一把臉鑽進水下,曾雨也跟着鑽下去。他們開始遠離這艘巨型遊輪,外頭活動的人也挺多的,反正幾乎每天都是雨天,什麼時候出門都一樣,他們這些魚化人也並不懼怕雨水,就算在水裡泡再久皮膚也不會發皺發白。
俞蘅遊得很快,手蹼和腳蹼像發動機一樣快速運轉,曾雨追得嗷嗷叫:“叔你慢一點!”
他一入水,就彷彿自己就是生根在這裡的,他聞到了同類的味道,水中的信息在告訴他,哪裡有魚,哪個方向有海草。
“往這邊來。”他確定方向後就放慢了速度,讓曾雨跟上來。
遠離這一片之後,人越來越少,頭頂上的漁船也少了很多。俞蘅帶頭鑽進了一處廢墟,這裡是以前駟裡高原上的土著居民遺址,外頭早就纏住了一層厚厚的雜草,鑽進去後他立刻下手,網扯開:“小雨幫忙!”
“哎哎哎來了!”曾雨也嚇一跳,完全想不到這間舊房子裡有這麼多的魚,實在美滋滋。雖然好大部分聞訊逃走了,可他們倆還是網住很多。
這一趟一網也就足夠了,倆人慢騰騰地拽着一網魚回去,在賣場兌換的時候,工作人員在分類、稱重,俞蘅就和曾雨站在旁邊等着,之後就拿到了信用點卡。
“總共三百四十五點,請再接再厲。”
拿到信用點卡,兩人先去洗澡,船上有公共浴室,每隔一個星期,船上會有一次集體洗漱的衛生活動,平時要洗澡的話就需要勞動點。
洗完澡再到食堂去打飯,這一次終於點了小青菜,兩碟子就要一百一十點勞動點,死貴死貴,不過大家都很高興,說拉不說那啥咳咳,可是他們確實蹲了好久天了,不通暢的感覺太難受了。
“下次我和小雨去,你在家看家好不好?”曾平年說。
俞蘅知道他的心意,點點頭,就見曾平年笑起來:“我一定能抓到大魚的!”
“那、下次換我去?”關蓮問,“我也會抓魚的。”趙芸就笑:“那我也得去啊。”
“好好好,我們來輪班,輪班去行不?”
“行!”
新的生活團體,總是需要互相付出的,你付出一點,我回饋一點,才能共同將生活給過起來。
在船上的人慢慢進入新生活正軌時,被遺留在駟裡高原上的人們,也仍舊要過自己的生活。
他們都搬到了高樓層居住,這裡還存在着一個代管理部門,負責管理這些災民,米麪等食物也如以前一樣定時發放,要是想改善生活,就只能自己去捕魚了,信用點卡對他們來說同樣適用。
只是住的地方不一樣而已……啊呸!
“哪裡只是住的地方!”胡蜜大喊。“等這裡也淹了,咱們上哪兒去?你別跟我說隨便找幾個塑料桶就能在水面上飄着,我和你上不去就算了,小寶呢?你至少得找機會讓他上船吧?他是一個成功魚化的孩子!”
張智痛苦地蹲下揪頭髮:“可是、我辦不到啊!”
誰能知道現在代管駟裡高原的人的老婆會是他當年的初戀!他劈腿了胡蜜,和初戀鬧得很難看,這件事胡蜜當年也知道,不過當年她真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姐,真心覺得那個女孩兒配不上張智,她比那個女孩兒漂亮、家世好,那張智肯定得歸她啊。
那樣的天真又愚蠢,雖說這幾年隨着水災的入侵,家裡那些事業慢慢地也化爲烏有,她多少懂了些人情世故,可絕對沒想到當年那麼一件小事,會在現在給她致命一擊!
爲母則強,她的父親胡能經不住基因藥的藥效,已經去世了,她於是更加堅強,她咬牙:“爲了寶寶,你求求她吧!”她抱着孩子蹲下去,讓張智看着孩子:“爲了寶寶,我們就算跪下也可以?好不好?好不好?”
張智慪得眼珠子都是紅的。
他的童年不算幸福,可以說田靜是塑造他這種糟糕性格的元兇,他敏感又自卑自傲,只會在張家捏軟柿子。接觸到社會之前,又運氣好地遇上了胡蜜,童年的遭遇也不是全部帶來不幸的不是嗎?
至少他眼尖、能屈能伸,最後追到了胡蜜,還幸運地遇到看透他、欣賞他的岳父,胡能一眼能將他看透,卻自認能夠完全捏住他。一個有能力有野心的上門女婿,以後將家業交給他,女兒也能有所依靠。
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年輕時犯的錯,家人不與你計較,社會總會教會你做人。當年拋棄的初戀,在十數年後的今年,竟然給了他迎頭痛擊。沒有人知道他在辦公室看到初戀時的心情,那個人成熟很多,畫着清淡的妝,像看什麼髒東西一樣看着他:
“已經下班了,您下次再來吧。”然後他就暈乎乎地回去了。
後來他又去了幾次,那個女士卻說:“先去醫院做檢查吧。”確實得做檢查,證明自己的兒子有進化的症狀,然後就能夠憑藉着報告報上名,船上就會擠出一個位置出來。
可時間一過就是一個月,醫院那邊總說報告還沒出來,到了今天再去,卻說報告遺失要重新做。都是聰明人,哪裡不明白這是被涮了一把?即使再做檢查,也會是同樣的結果。
當年張智借勢壓人,逼着人去打胎的時候,根本預料不到他也會有被以勢壓人的時候。
“好,我去。”在胡蜜的哀求下,他擦擦臉答應下來。
張智的初戀叫做朱黎,她在青春少年時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唯一幸運的是後來遇到了她的先生,那是一個好人,包容她體貼她還非常上進,考入系統後兢兢業業了十數年,即使是水災之中也不例外。
勤奮的人總會在某一天發光發熱,她因爲當年打胎時出了差錯不能再生育,兩人也沒有孩子,在基因藥出來之後,她的先生出現進化跡象,不過他不願意拋下她上船。
在領導班子移動至船上之時,他被老領導提攜到了好位置:“只要人民在的地方就是國家在的地方,你要好好幹吶。”
於是她和先生留守在駟裡高原,她也在船票再錄進部門,專門負責審覈那些再次具備上船條件的人,將消息遞上去讓船上派人來接。
出了一口十數年的惡氣後,朱黎並不是狠心的人,她將下跪的夫妻倆中的胡蜜扶起來:“這不關你的事情。”
她連看張智一眼都沒有:“張康的資格審覈通過,按照規定,三歲以下的嬰幼兒可以攜帶一名監護人一同上船。”
張智和站起來有些惶惶然的胡蜜一起睜大眼睛,胡蜜是驚喜,而張智的眼神則非常複雜。
“你們說,你們倆誰去呢?”
朱黎慢慢地問,其實母親角色是首選,特別是張康還處於哺乳期。可是她還是問出這個多餘的問題,像是要看張智最後的抉擇。
然後她發出冷笑,這個男人,從來都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他能是一個完美的男朋友,也能是一個寡情的丈夫。只要牽扯到他的利益,他能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人。
胡蜜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小智……”
“好了,你們回去吧,下午就會有物資船過來,到時候你們一起過去,地點就在xx港。”
不提胡蜜和張智回去後怎麼爭吵,下午很快就到了,他們趕到港口,張智緊緊抱着孩子甩開胡蜜排隊上船,胡蜜呆呆地站在一邊,以她的人生經歷來說,丈夫第一次露出的兇狠讓她根本無從招架。
她恍惚想起爸爸曾經說過的:“你喜歡就好,有爸爸在,他不會對不起你。”
“爸爸……”她喃喃着,眼睛乾澀得都掉不出眼淚了。
“哎是在叫你嗎?”忽然有人大力地撞了她一下,她擡起頭木愣愣的,旁邊一個送別的女人又推一推她,指了指船那邊:“那是不是在叫你?”
胡蜜模糊着視線看過去,先是看到面色猙獰的丈夫,然後是催促的船員:“你是胡蜜嗎?”
她呆呆點頭。
“還不快上船!快點別耽誤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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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蜜被不知道是誰的手推着、催促着走到跟前,船員將她一拉,她就穩穩當當地上了船,旁邊有人將孩子塞到她手裡,她下意識就抱緊。
“下一個!”
她愣愣地看着下面被示意讓開路的丈夫,一下子福至心靈,趕緊左右看了看。她真的上船了!她看着丈夫,可是丈夫一直瞪着眼睛發呆,然後她就被船員一催再催,進到船艙裡了。
胡蜜坐在椅子上,聽着外頭船員喊名字的聲音,忽然哭了出來。
張智已經要瘋掉了。可是他仍然是矜持的、體面的,他做不出聲嘶力竭的事情,只等開船的號角聲響起,他才驚醒般擡頭看去。
沒有人,沒有熟悉的妻子,也沒有孩子的襁褓。一下子他就孑然一身了,思來想去,這一次能恨誰呢?
他連找一個人來恨,都沒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