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以來,白日都在下雨,三月初三卻是個豔陽天,大清早太陽高掛,風和日麗。
難得的好天氣,莫顏心情跟着愉悅起來,昨夜回到內室,想到万俟玉翎那個吻,她羞紅了臉頰,本以爲自己會興奮的整夜睡不安穩,可能是喝了果酒,酒勁上來,她睡得香甜,以至於今日氣色白裡透紅,非常不錯。
“小姐,您和王爺去法華寺,還是穿着素淡一些,這身淡黃色的衣裙是前兩天剛做好的,馮管事說,請了江南一位繡藝高超的繡娘。”
淡黃色的衣袖上面的刺繡並不複雜,裙角繡着幾朵淺黃色的小花,一朵花用了不同的繡線,連上面的暗影都十分明顯,看着很是立體。
“那就這身吧。”
畢竟是去寺廟上香,不好穿着太扎眼,莫顏打開自己的首飾匣子,昨日万俟玉翎送給她的寶石釵正是珍貴的黃寶石,和衣裙配套,加上丁香的耳墜,其餘的首飾就不用佩戴了。
和王爺同行,墨香堅持要爲自家小姐上妝,昨夜她和墨冰躲在房內偷看,王爺抱着自家小姐,二人四面相對,美得和畫一樣,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墨冰提醒墨香不要亂說,墨香只能忍着,憋在心裡一肚子話說不出去,好在自家小姐和王爺滿足了她的八卦心理。
辰時,南平王府的馬車準時上門,莫顏在臨出門之前特地對着銅鏡照了又照,見整理妥當,這才扭捏着出門。
“捨得出來了?”
万俟玉翎等了小半個時辰,他故作鎮定地在馬車內下棋,其實腦子裡都是昨夜的一幕,莫顏的身子軟軟的,她的脣瓣嬌嫩,讓人忍不住想要採擷,想嘗試下是什麼滋味,是不是如想象一般美好,一向冷心冷情的他,竟然有了禽獸的心思。
“恩,王爺,讓您久等了。”
莫顏行禮之後上了馬車,她的一舉一動和大家閨女無二,彎着嘴角,露出得體的微笑,舉手投足之間斯文有禮,好像變了一個人。
万俟玉翎用餘光打量着莫顏,心裡尋思,看她能裝多久,車門打開,李嬤嬤正在門口虎視眈眈,這丫頭定是做給李嬤嬤看的。
果然,等馬車出府之後,莫顏馬上揉了揉臉頰,笑得臉都僵硬了,一個姿勢坐着,脊背挺直多難受,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何必給自己找罪受呢。
馬車內的車窗只拉了半邊,光線有些昏暗,莫顏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万俟玉翎的下半身,還是白色衣衫,不曉得有沒有穿她做的褲頭。
抿了一口茶水,莫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她慵懶地靠在車壁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三月三,是大越民間傳統的風俗節日,京都高門小姐們選在這一天郊遊,而百姓們則用到寺廟燒香的方式慶祝這一天到來。
法華寺是京都的皇家寺廟,接待香客非富即貴,說的好聽點是身份高貴,其實只要有足夠的香火銀子,哪怕你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也是法華寺的座上賓。
都說在佛前,衆生平等,法華寺如此勢力,依然香火不斷,並不是沒有原因,法華寺的主持瞭然和尚棋藝超羣,博古通今,據說能知過去看未來,是大越有名氣的得到高僧,聽聞太后還是未嫁女子之時,曾經到法華寺上香,瞭然和尚偶然見到太后驚呼,貴人命格,鳳於九天之相!
從此以後,法華寺從京都一個三流的寺廟快速上位,被京都各位官家夫人小姐們追捧。
皇上已經下旨,等到五月初五之後選秀,各家小姐們特別等到這一天來法華寺,盼望能見到了然和尚,說不定有被預測的機會,她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貴人的命格。
莫顏就是找人多的地方湊熱鬧,前幾日和陳英閒聊,說起這個法華寺,其中有幾處景色是京都一絕。
入法華寺的門檻高,爹爹莫中臣每每提起,都有一股子怨氣,痛罵這羣和尚堪比商人,一身銅臭味,莫中臣因爲沒帶夠香火銀子被拒之門外,回府之後,碎碎唸了半個月有餘。
三月的天,草長鶯飛,一路上,不少百姓人家的婦人姑娘們提着小籃子,裡面放置一些糕餅和酒水,到家附近的寺廟去上香,這天不知燃了多少香火,春風裡雜揉着檀香的味道。
打開車窗,車內變得明亮,莫顏用火熱的眸子繼續看向万俟玉翎的下體,若是穿上她送的褲頭,顏色應該會透過白衫吧?
“看什麼呢?地上有金子?”
万俟玉翎感受到莫顏炙熱的目光,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他一咬牙,穿上一條粉色的褲頭,爲了怕走光,裡面多加了一件裡衣遮擋,出府之前,仔細看過多次,確保沒問題,這才上了馬車。
“嘿嘿,沒……沒有。”
看不到啊,莫顏抽了抽嘴角,她實在沒有勇氣問出褲頭一事,故作不知,和万俟玉翎說起了這個瞭然和尚。
“不是什麼得到高僧,就是個坑蒙拐騙的老頭子。”
万俟玉翎聲音清冷了幾分,別人不清楚被矇騙,他卻是知曉瞭然和尚的底細。
瞭然本名二狗子,原來就是京都周邊村裡的一個小混混,因爲偷了一個員外的小妾,被員外買通了幾個地痞追殺,最後走投無論出家,躲在了法華寺之內。
“那說太后娘娘是貴人之相是怎麼回事?”
瞭然沒有法力,怎麼能那麼巧合的遇到太后呢?而且當年太后未出嫁,來法華寺上香剛好是選秀前夕,事情太巧合了。
“那是因爲太后穿着富貴,瞭然遇到每個添香火銀子大方的香客,都這麼說。”
歪打正着而已,後來太后上位,出了大筆銀子給法華寺翻修,瞭然也憑藉當年的幾句話迅速當上住持。
這幾年,瞭然在法華寺多少被薰陶一些佛法,整日閉關打禪,得空看看棋譜,自己在棋中摸索,小有成就,精湛的棋藝打敗過不少京都的大人們。唉,莫顏嘆息一聲,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因爲偷人生生地把當年的二狗子逼迫成爲現在德高望重的瞭然大師,想必沒有記得當年他的案底。
“王爺,我五月初九生辰,您會送我什麼生辰禮?”
莫顏眨眨眼,轉換話題,主動提起這一茬。果然,万俟玉翎執着棋子的手僵硬一下,隨後恢復了淡漠,但是這麼一個小動作,被莫顏捕捉到。
“你想要什麼就送你什麼,若是沒有想要的,本王送你什麼就是什麼。”
万俟玉翎放下一顆黑色棋子,立刻扭轉棋盤上的局勢,白子被黑子所圍,陷入困境。
莫顏聽得迷糊,他說得和繞口令一樣,卻沒給出答案,有什麼想要的呢?她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棋盤上的黑子代表周邊的小國和大吳,而白子代表大越,早上得到消息,北地形勢更加緊張,一旦開戰,大越就呈現出被包圍之態,找不到一個同盟。
“棋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莫顏並不是很懂權謀之術,未看過孫子兵法,計劃沒變化快,人心難測,她的優勢在於看透人心,而不是算計別人。
其實算計人挺累的,太費腦筋,莫顏很多時候趨利避害都是靠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除了万俟玉翎,她能看透每一個人,在見到袁煥之第一眼,她就認定這是個有野心的狠毒人,不如表面上那般溫潤。
把棋子一顆一顆收起,万俟玉翎豁然開朗,他主動坐到莫顏的一側,打開車窗,耐心給她介紹京都十景。
路上風景優美,有幾處怪石嶙峋的山頭,京都幾位大人喜歡奇石,爲了在府上造一座假山,特地請人在山頭上搬運石塊,再運到各人的府上。
“石頭有什麼好的,若是金子還有點看頭。”
莫顏承認自己是個俗人,沒有太高雅的愛好,她和這位前身在本質上有些相似,至少琴棋書畫馬馬虎虎。
“真的滿山都是金子,你該覺得眼花了。”
万俟玉翎腦中的念頭一閃而過,五月初九送莫顏的生辰禮,他有了主意。她給他一個溫暖的夜晚,那麼他就同樣送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當然,有可能是驚嚇。
一路上,遇見京都各家夫人小姐的馬車,法華寺在山麓之中,在山下,隱約看到隱藏在林中金色的琉璃瓦,偶爾能看到殿宇的一角,管中窺豹,法華寺的建築風格厚重大氣,不愧是京都聞名的寺院。
通往山上有小轎和滑竿,都是周圍的村民來拉活,不過各位小姐爲了顯示自己的虔誠,很多人戴着帷帽,身後簇擁着丫鬟婆子,氣喘吁吁地爬山。
“咱們也走走吧。”
莫顏站在万俟玉翎身側,二人相攜,山上的路七拐八拐,都是羊腸小道,這幾天下雨,臺階上還有未乾的水漬,莫顏的鞋底比較滑,她怕一個不好從上面滾下去。
“當心腳下。”
山路陡峭,在曲折道路的兩側,有粗粗的鎖鏈,衆位小姐公子們用手抓着鎖鏈,艱難地移動步伐,偶爾停下,用帕子點着額角處的薄汗,看起來都不輕鬆。
習武之後,莫顏身輕如燕,她最近在學輕功,還不能很好掌握,估計要用幾個月的時間熟練,待到學成之時,爬山不過是如履平地。
一路上,兩旁到處是濃密的樹木,偶爾路邊有各色花花草草,万俟玉翎看到幾朵黃色的野花叢,他停下身低頭採摘,面色冷凝動作僵硬地戴到莫顏的髮鬢一側。
万俟玉翎並不懂如何照顧一個女子,只是在打仗的某一年,他在周圍的村裡佈局,看到一個窮苦人家的漢子爲他娘子戴花,那位娘子雖然頭上沒有一根貴重的首飾,卻依然笑得恬靜自然。
“好看嗎?”
莫顏扶着頭上的野花,發出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清脆的聲音很快吸引了身後的小姐夫人們,衆人腹誹,莫顏簡直就是狐狸精轉世,才幾天,就禍害了南平王,一向清冷的大越第一美男被弄得五迷三道,竟然主動爲她戴花!
“好看。”
無論是誰有任何想法,万俟玉翎都不會注意,他現在只想順着自己的本心,讓身邊的小未婚妻更快樂一些,他怕有一天大越開戰,他常年在邊關打仗,顧及不到她。
“那是,也不看看咱的身份,大越戰神南平王未來的王妃。”
莫顏給點陽光就燦爛,很快嘚瑟起來,她轉過頭,對着身後陰毒的夏若雪挑挑眉,得意一笑,卻沒打招呼,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就表現得明顯一些,讓周圍的小姐夫人們看清楚,別總想着做牆頭草,該到了站隊的時候。
夏若雪擠出一個僵硬的笑,這一笑和哭似的,她用長指甲挖了自己的手心,感覺到痛楚,纔能有片刻的清醒,提醒她要保持自己端莊大方的氣度。趙桂花失蹤,夏若雪受到不同程度的牽連,有人背地裡指責她做事不周全,爲人勢力,因趙桂花是一個五品小官之女而被她薄待云云。
南平王是個對萬物都不在乎的淡薄人,夏若雪不相信這種人會突然對什麼上心,她猜測,他表現得如此明顯,定是有目的而爲之,或許是爲了利用莫中臣,或許是有自己心愛的女子,爲了保護心愛之人,讓莫顏做了靶子,這麼想,夏若雪覺得舒服多了。
莫顏一邊走,一邊哼着小曲,山中兩旁綠樹成蔭,隱隱聽到瀑布的水流之聲,偶爾在臺階上,有啃果子的小松鼠,果子都是路過的衆位小姐們隨手撒的,小松鼠不怕人,眼神靈動,得到果子,還能人一樣作揖表示謝意。
莫顏被擠眉弄眼的小松鼠逗得哈哈大笑,二人身後跟着一個提着籃子的車伕,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松鼠毛茸茸的小尾巴,又抓了一大把松子。
“前面的路就要小心了,有一處斷崖。”
所謂的斷崖,是在一座山峰中天然生長出的裂縫,約莫有不到一人寬的距離,就算踩空也未必會掉下去,只是卡在縫隙中出不來,很丟人。
二人剛走到附近,見周圍的小姐公子們正在用帕子捂嘴,縫隙中已經卡到了一個倒黴蛋公子。
“呀呀呸,這是什麼鬼地方,山還能憑空出來裂縫?”
一個矮胖子正在痛罵,周圍跟着的下人手忙腳亂,正把他往外面拖着,這位莫顏眼熟,去年西園詩會那個和袁煥之在一起還數落她那個死胖子,好像是京都某個勳貴人家的紈絝子。
“哈哈,孫胖子,你掉不下去的,放心吧,這縫隙太小了!”
有相熟的公子們吹着口哨,流裡流氣地道,“你沒長眼睛啊?這麼大的縫隙你看不到,是不是路上光顧着看美人了?”
“嘿嘿,沒準是昨夜倒在小鳳仙的牀榻上下不來呢!”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都是京都的紈絝子弟,衆人根本不在乎禮儀規矩,幾句話,讓周圍的小姐們臉紅不已,暗地裡唾棄。
“他媽的,就是因爲掉不下去,小爺在卡住了!”
孫胖子罵了好半天,在縫隙中有一處石壁是冒着尖的,他的大腿正在石壁處,只要用力往上拽,那處尖銳會陷入肉裡,弄得不上不下。
周圍的小姐們等候片刻,見孫胖子短時間上不來,衆人看夠了熱鬧,紛紛從一側走過。
“切,還不是想當妃子想瘋了,真有貴人命格還是怎麼着!”
孫胖子相中一戶人家的小姐,讓府上的人請了官媒上門提親,結果吃了個閉門羹,那位小姐今年十五,及笄之後剛好趕上選秀,能做皇上的妃子是無限尊貴的,比嫁普通的勳貴強多了。
到了縫隙之處,万俟玉翎直接打橫把莫顏抱起,待跨過縫隙之後,才放下她,莫顏被這一個舉動嚇了一跳,其實只有不到一尺寬的縫隙,她只要輕輕邁過便可。
“走吧。”
万俟玉翎並沒有解釋,那個孫胖子是京都有名的禽獸,他可不想給孫胖子看到自家未婚妻裙底的風光,就算是什麼看不到也不行。
孫胖子揉揉眼睛,他是眼花了,一定是!剛在那個白衫人在跨過的瞬間,他好像透過了白衫,看到了不同顏色的褲頭。孫胖子猥瑣一笑,原來南平王也有這種嗜好,定是個外表清冷的悶騷。
法華寺的大門口處,有幾十個青衫的知客僧,正在接待衆位小姐和公子們,其中級別看起來高一些的,滿面笑意地直奔莫顏這邊而來。
“王爺,莫小姐,您二位裡面請。”
接待者看起來在寺中有一定的地位,被稱爲師叔,他在前方帶路,引領二人去往後山的方向。
法華寺的廂房統一修建在風光優美的後山,一共有二層,二層視野最佳,登高望遠,可以看到山澗中那一泓清泉。
廂房的佈置簡單,沒有多餘的擺設,在四周的牆壁上掛着佛經,內室靠牆角的桌子上請了一尊佛,上面擺放糕餅瓜果等供品。
莫顏點燃三支香,虔誠地跪拜在佛前磕頭,希望爹孃和家人此行平安,湖州城裡正鬧着瘟疫,等天氣炎熱起來,傳播範圍更廣泛,只希望瘟疫能快速地遏制,她在內心裡祈禱着。
万俟玉翎坐在一旁的桌邊品茶,無論是茶具還是茶葉,全部自帶,車伕安頓好之後,到山下處等候。
“你信佛嗎,信命運嗎?”
莫顏站起身,坐在万俟玉翎的身側,以前,她是不信的,若世間真的公平,爲什麼每年都有那麼無法破解的懸案?犯罪分子依然逍遙法外,而猝死之後穿越,她似乎又相信有因果輪迴。
“事在人爲。”
万俟玉翎不信佛,不信神,也不信鬼,這個世間沒有絕對的道理可講,有的只是權利和地位,兩國開戰,要死傷很多無辜的人,可明明知道,戰爭還是存在,並且不容任何退縮。
“走吧,我陪你到後山走走,然後去前院聽禪。”
京都的高官夫人們幾乎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府上都有小佛堂,聽聞御史夫人呂氏每逢初一十五佈施,心存善念,他以爲莫顏也是如此,主動提議。
“可以嗎?”
莫顏笑意盈盈,她倒不是信佛,只是很喜歡看熱鬧,而且聞到香火的氣息覺得內心可得到片刻的安寧。
万俟玉翎點點頭,二人並肩,出廂房的一側,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踩上去按摩腳心,很是舒服。
山上綠樹成蔭,並不燥熱,遠處是叮咚叮咚的流水之聲,偶爾有瀑布飛濺的水花,落在二人的衣衫上。
坐在一處的石臺,這裡空無一人,莫顏想,那些夫人小姐們定是到前院拜佛了,排隊等候見了然大師。
在進門大門的時候,知客僧給衆人派發號碼牌,人手一份,瞭然大師會隨機擇一人,聽他講禪解惑。
“這水真的清澈甘甜。”
莫顏低下頭,捧起水喝了一口,連連稱讚,從山澗流下的泉水就是比普通的溪流不同,甘澈直達心底。
在石壁上,到處是奼紫嫣紅的花兒,香氣沁人心脾,這些和尚們真是享受,莫顏想,若是她老了,能隱居在此,每日看朝陽升起,觀夕陽西下,那該有多好。
“等回去裝上幾桶,泡茶喝。”
万俟玉翎揹着手,站在背風的一角,風把他的長衫吹起,莫顏拍了拍頭,猛然想起彩色褲頭一事,她見四處無人,摩拳擦掌,想要試圖掀起万俟玉翎的長袍。
“粉蝶,你聽我解釋,你我二人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我怎麼可能對季寶珠有意思!”
一道男子急切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是女子細小的啜泣聲,柔柔弱弱地,“可是,可是爹爹讓我進宮選秀,嗚嗚……”
戶部侍郎千金季粉蝶哭得梨花帶雨,眼眶紅腫,她昨日一晚上都沒睡好,日夜憂慮,面容憔悴,才幾天的工夫就瘦了一圈。
皇后薨了,後宮位置空虛,她是三品大員之女,進宮肯定能得個好位份,將來誕下皇子,也有爭一把的可能。
“姨夫怎麼出爾反爾,你我二人在剛出生就定了娃娃親!”
莫顏在角落裡觀看,男子穿着一身藍色的衣衫,五官端正,倒是個不錯的長相,只是看起來有些死板和偏激了。他似乎很是憤怒,把季粉蝶逼在一旁的大樹上,語氣咄咄逼人。
當年的娃娃親只交換了信物,卻沒有換生辰八字的庚帖,季家不認賬,別人說不出什麼來。
男子是季粉蝶的表哥楊謙,其父是刑部一個五品的郎中,爲人耿直,和莫顏的爹爹莫中臣關係不錯,不同的是,這位楊大人不善於鑽營,刑部又是個比較冷的衙門,一直得不到重用。
而戶部侍郎季大人當年不過是個七品的芝麻小官,十來年之後,已經坐到三品官位,越發看不上楊家,一個對自己沒有任何助力,還會可能拖後腿的親家,誰願意結下?
“嗚嗚,表哥,都是我爹爹不好,我去找爹爹理論,被禁足,今日好不容易纔出門。”
季粉蝶說不出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抹眼淚。今天能出門,還是因爲了然大師在法華寺,消息傳出來,她爹立刻派人送她上山,想必回府,到選秀之前還是要禁足的。
“粉蝶,你和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們看不上我楊家,想着攀龍附鳳了?”
楊謙的眼底通紅,紅血絲如密密麻麻地蜘蛛網,看着有些滲人,他死死地盯着季粉蝶的眼睛,只要她有任何心虛之色,他都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季粉蝶靠在樹上,打了一個哆嗦,她不明白原來溫文爾雅的表哥怎麼變得如魔鬼一般!攀龍附鳳,怎麼可能?她從小就夢想有一天嫁給他,嫁到楊家做媳婦,成爲他的妻。
莫顏本不想看二人的感情糾紛,但是他們竟然把季寶珠扯進去,所以她讓万俟玉翎抱着她上到一顆枝葉茂密的大樹上圍觀。
暗一在不遠處,不停地眨眼,眼睛都要抽筋了,天啊!自家主子還要做多少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在莫小姐的帶動之下,竟然幹起了聽牆角的事兒,他心臟受不了了。
暗三給暗一做了一個鄙視的手勢,鹹吃蘿蔔淡操心,他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的,下面有一齣戲,趕緊圍觀是關鍵,難得回京面對風平浪靜,沒有追殺的日子。
“染髮坊的生意不錯,你看着季粉蝶小姐,原來頭髮是黃色的,現在烏黑亮麗,加分不少。”
莫顏順着樹葉的縫隙,指着下面,而万俟玉翎只是點點頭,閉上眼睛,讓人以爲他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長,鼻樑挺拔,薄脣抿着,不睜眼的時候看着寧靜而安詳,不如平日所表現的那般清冷。
莫顏起了壞心眼,用樹葉捲成一個小筒,插進万俟玉翎的鼻孔,然後一個人在一旁低低地竊笑。
罷了,万俟玉翎動了動眸子,並沒有睜眼,而是任由她擺弄,若是她能主動一些,送一些輕吻……
“粉蝶,你讓我拿你怎麼辦纔好?”
楊謙的眼角處落下一滴傷心淚,連在樹上的莫顏都被感染到這種氣氛,她搖頭嘆息,造化弄人,兩個人明明彼此有情,卻不得不被拆散。
“嗚嗚,表哥,你忘了我吧!”
季粉蝶只知道哭,差點哭斷氣,她的帕子被淚水打溼,不停地搖頭。
“粉蝶,不如我們私奔吧,就現在!”
面前再好的景色也無心欣賞,楊謙突然一手握住季粉蝶纖細的胳膊,目光明亮,“我們私奔之後,就能永遠的在一起了!”
“表哥,你怎能如此,我是那般下賤的人?”
季粉蝶眼中帶着濃重的失望之色,私奔之後,萬一被抓回來,她面子裡子都沒了,最好的結果得到家人的諒解,給楊謙做小妾,一個失去名聲的女子,楊家怎麼會真心接納?
楊謙只想着自己,爲了一己私利而逼迫於她,有沒有設身處地爲她想過?季粉蝶一直以爲,他們的感情是純真而美好的,就算因爲現實中的種種而不能在一起,彼此祝福,知道對方過的好就夠了,而她會帶着這份情感進宮,一直呵護着,直到死。
“你不願意,爲什麼?說白了還是貪慕虛榮,這麼多年是我眼睛瞎,真是看錯你了!”
楊謙得不到迴應,激動地大吼出聲,他忍不住內心的掙扎和躁動,按住季粉蝶的身子,很快壓了上去。
“唔唔,表哥,別這樣……”
季粉蝶的力氣小,根本掙脫不開,楊謙的手臂就和鋼鐵一般堅硬,她從開始的抗拒到被動的接受,臉紅氣喘。
楊謙如一頭受傷的豹子,已經沒有半點理智,他解開了季粉蝶的腰帶,手快速地伸進去,一下下地撫摸着。
“別,別這樣……停手!”
二人摟抱在一團,季粉蝶還有一點點理智,她又開始新一輪的抗拒和掙扎。
呀?從剛纔的分手大戲變成了春宮戲,莫顏調整了一個姿勢之後,正想看個清楚,突然身後冒出一股冷氣,她的眼睛被一雙冰涼的大手遮擋住。
“不要看。”
万俟玉翎不想讓下面二人污染莫顏,她還小,以後這些親密事,在成親之前自然有李嬤嬤教導,他並沒有任何經驗,以前只認爲這是世間的污穢事,可昨夜不過是蜻蜓點水一個吻,讓他有點情不自禁。
“咳咳,我知道了。”
莫顏心中抑鬱,有機會看到真人版,正在進行到高潮部分,被他擋住,若是季粉蝶一直反抗,那麼楊謙的行爲就是強姦,莫顏正在想用不用幫助一下,若是季粉蝶真被破身,她這樣的懦弱性格,一定會自盡了事。
“是我不對,可是……”
楊謙被扇了一個巴掌,紅了眼,他用力一拳打到季粉蝶旁邊的樹上,血水順着拳頭流下。
“表哥……”
二人摟抱在一起失聲痛哭,莫顏真想爲他們演奏一曲《爲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走吧,帶你到前面聽聽禪。”
万俟玉翎抱着莫顏,飛出樹林。莫顏閉着眼睛,感受到四面吹來的輕風,原來在天上飛翔的感覺是這麼舒適,她更加堅定快速把輕功學好的決心。
前院,香火鼎盛,每個殿宇都有很多進進出出的小姐們,也有富貴人家來祈福的,每年三月三,是他們攀上京都高門的機會,光有銀子卻沒有權,在京都無任何底氣。
“王爺……”
車伕再次上山,似乎有什麼要緊之事,莫顏體貼地道,“你去吧,我看到英姐姐了,等會兒我們廂房見。”
万俟玉翎見此點點頭,步履匆匆地離開。
“顏顏,在這裡!”
陳英揮舞着小手帕,招呼莫顏,“你可真是個好命的,讓大越第一美男伺候着。”
“哈哈,英姐姐,你是不是恨嫁了?一股子酸氣,難不成是早上喝醋了?”
莫顏吐了吐丁香小舍,被陳英用手指點點額角,“你呀,胡說八道!”
姐妹相見總是分外親切,莫顏拉着陳英的手,二人一起到殿宇參觀,聽着這羣小姐們跪拜唸叨,大部分人都在祈求選秀能有個好結果。
“英姐姐,你的身份夠,應該不會去參選吧?”
莫顏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參選的小姐們若是沒有通過,還可以出宮配人,但是一般京都高門千金,只要不是過分難看的,都會被留下來,皇帝也會考慮百官的臉面。
“我們國公府沒有人蔘選,我祖父不想湊熱鬧。”
陳家是百年望族,只是如今蟄伏起來,行事越發低調,老國公目光銳利,對當前形勢分析得精準,有太后在,就不用指望皇后有掌權那一天,於家和陳家一向不和,參加選秀不過是自討沒趣。
“那我就放心了。”
莫顏用帕子抿嘴一笑,她還真怕以後見不到陳英,一入宮門深似海,根本沒有回家省親的機會,那就是個華麗的牢籠,可惜總有人被誘惑晃花了眼,如飛蛾撲火。
“寶珠姐,你怎麼在外面站着?”
季寶珠一身灰色的衣裙,身上沒幾件首飾,仍舊那麼的顯眼,莫顏和陳英剛從其中的偏殿出門,就看到在外面等候的季寶珠。
“路上我的馬車壞了,耽擱了一會兒,和粉蝶約定再此相見。”
季寶珠垂了眼睛,她和爹爹來投奔同族,本以爲能有很好的待遇,可季家水深,那些庶女們心思叵測,總是暗地給她使絆子,而人人見她美貌,都想打算盤,意圖讓她做季粉蝶的陪嫁進宮,用美貌拴住皇上的心,助季粉蝶爭寵。
這些人,讓季寶珠太失望了,她的軀體是殘缺的,男不男女不女,怎麼可能進宮?她今日來法華寺,而爹爹正在東城看院子,買下人,等到回程之時,就要離開季家了。
“季家真是可恨,算盤打的倒是精!”
陳英不曉得其中的內情,氣得罵了幾句,說的好是陪嫁,其實就是個丫鬟,季寶珠好歹也是好人家的閨女,季家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季粉蝶是個染髮坊的忠實顧客,性子柔和,莫顏本身對季粉蝶印象可以,因爲她和季粉蝶不熟悉,剛纔在樹上聽着二人對話,莫顏搖頭嘆息,這個時代女子的思維與她是不同的。
“是啊,所以我爹已經去買院子了。”
季寶珠拉着二人的手,故作輕鬆,但願季家好擺脫,不要仗勢欺人,不然她和爹爹又要換一個城池去生活。
“那好啊,以後我們找你說話,可以不用給季府遞帖子了。”
莫顏拍了拍季寶珠的肩膀,季家也沒什麼好的,季大人出爾反爾毀親就足夠看出其人品來。
三人結伴到其中的正殿,法華寺的和尚們正坐在蒲團上唸經,身後跟着一羣虔誠的公子小姐們。
聽了一會兒,莫顏打了個呵欠,她一看,陳英同樣的表情,二人相視一笑,拉着季寶珠一同出門。
“我還是去找找粉蝶吧,約好了的,她沒見到我,沒準還要找我。”
季寶珠不喜歡季家,但是季粉蝶人還是不錯,總是派丫鬟到她的院子送一些應用之物,也並未因爲她是商戶女的身份而看低,相反有什麼好東西,總給給她留一份。
“恩,寶珠,後山有一處景緻優美的瀑布,沒準是去那邊觀賞了呢。”
莫顏提示了幾句,拉着陳英轉悠,她心中猜測,季粉蝶應該不會和楊謙在樹林中做出點什麼事吧?
“讓開讓開,別擋路!”
孫胖子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差點撞到陳英的身上,他撇撇嘴,態度很是不好,“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京都有名氣的嫁不出去小姐啊!”
陳英習武,力氣比男子還大,一般人是不敢娶的,陳國公府上護短,老國公動不動喊打喊殺,誰願意和這種不講理之人結親?
“孫胖子,你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你就是一根蘿蔔,被人從縫隙中拔出來了?”
陳英牙尖嘴利,莫顏捂着肚子,實在忍不住,剛纔上山的路途中,孫胖子的囧樣給她極大的精神慰藉,而陳英剛好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得孫胖子眼神一寒。
“陳英,別以爲你陳國公府行事霸道,小爺我就會怕你!”
孫胖子咋呼了幾句,瞬間詞窮,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現在受傷,腿腳不太靈便,萬一陳英當衆撒潑,他還真的奈何不了。
“我呸!”
陳英啐了一口,二人的樑子從很早之前便接下來,孫胖子的孃親覺得陳國公府富貴,巴巴地上門提親,被陳國公掃地出門,在京都丟了一個大臉,從此以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孫胖子是個渾人,定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來,公然諷刺陳英挑來挑去成老姑娘也嫁不出去。
“快滾!”
陳英用手捏着鼻子,這孫胖子身上有股味道,莫顏也聞見了,她低着頭打量此人,褲腿上還有血跡,應該在不久前“拔蘿蔔”的時候中受傷。
孫胖子的步履蹣跚,走得很急,莫顏望着他的背影深思,她嗅覺太敏銳,在孫胖子身上嗅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一時間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