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回到府上,莫顏仍舊魂不守舍,她的腦海裡始終回放着從鞦韆上甩出去的瞬間,被万俟玉翎接住時的畫面,他的眼神深邃夾雜的淡漠,又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
雙眸對視,時間好像定格了一般,莫顏羞紅了臉頰,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快要跳出去了。難怪京都的小姐們寧可當妾,也想進入南平王府的大門,自古以來,美色誤人啊!
“小姐,您怎麼纔回府啊。”
天色已經暗下來,自家小姐一走就是一天,墨香等着聽八卦,誰能體會她這種急切的心情。
“恩,在莊子上用過晚膳才往回趕。”
本來下晌之時,万俟玉翎有回程的打算,莫顏不想那麼早回府,又要和李嬤嬤學規矩,她故意拖拉着,顧左右而言他,泡溫泉磨蹭了一個多時辰。
期間,万俟玉翎去池塘釣上來幾條肥魚,莊子上的廚娘清蒸一條,紅燒一條,又做了幾樣地道的農家菜,色香味俱全,莫顏不出意外地又吃多了。
有這麼好的廚娘,埋沒在莊子上,万俟玉翎一年也不會去上兩次,真是糟蹋了人才,她不過是隨便唸叨了一句,万俟玉翎便讓廚娘打點行囊,跟着她回府,出門一趟,瀟灑一整天,賺了個下人回來。
廚娘不是地道的京都人,早年家裡是從北邊遷移過來的,南北的各式菜品都會做,莫顏也不好搶了人,只說讓廚娘跟着回來,教授府上的下人,主要是一些特色菜和點心。
回到自己的小院,莫顏的心平靜多了,李嬤嬤過來打了個招呼,讓她早點歇息,明日去參加賞花會,後日繼續學禮儀。
內室已經被點燃上清新的薰香,被子在下晌的時候曬過,鬆軟的帶着光陽的味道,莫顏泡過溫泉,皮膚滑滑的,只是簡單洗漱一下,便放下紗帳,上了牀榻。
“小姐,您和王爺相處得如何?”
墨香放下支起的窗戶,拉上窗紗,熄滅了油燈,只留下一支火苗幽暗的蠟燭照明。
“老樣子。”
莫顏打了一個呵欠,故作鎮定,想到那會的情形,仍舊臉紅心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她一直標榜自己不是外貌協會的,現在卻有些不確定。
万俟玉翎的身體溫度偏低,他的手也不如自家二哥莫輕雨溫暖,是偏涼的,夏日裡還好,冬日裡觸摸到,一股涼意直達順着全身的經脈傳達到腳底,讓人冷得起雞皮疙瘩。
相處的如何?這個問題很難說清楚,莫顏不曉得這個時候定親的男女到底如何相處,但是回程之時,遇見幾家京都小姐的馬車,那幾位小姐看到車窗裡的莫顏,眼神中帶着不加掩飾的羨慕和震驚,或許她們在驚訝,清冷如南平王,竟然能帶她一起出行吧。
墨香沒有繼續追問,莫顏閉着眼睛,慢慢地沉睡過去。等到約莫子時,突然聽到房間中有響動,習武之後,耳聰目明,莫顏可以肯定,這聲音絕對不是墨冰和墨香的。
腳步聲很輕,卻很凌亂,來人似乎在尋找着什麼,聽聲音應該有兩個人,空氣中有一股迷香的味道。
這種東西已經不能影響莫顏,她的枕頭底下有一個凝神的荷包,專門破解迷香,聞到刺鼻的味道,只是頭暈而已。
墨冰沒有出現,莫顏並不着急,她身邊還有幾個隱藏的暗衛。順着外面的月光,她透過紗帳,看到兩個黑影,身量不高,行動敏捷,二人訓練有素地翻找每一個角落,分工明確。
莫顏偷偷地從枕頭下方掏出匕首,以防萬一,這兩個人主要是爲了翻找東西,並非害她性命,好像和在潁川半夜上門的黑衣人是同夥。
黑衣人翻找了半個時辰,彼此互相地搖頭,把東西恢復原位,一點看不出翻動的痕跡,這才破窗而出,房檐上隱匿的暗衛立刻跟蹤上去,追查二人的身份。
這一夜,莫顏睡得不太踏實,早上起來沒有什麼精神,平日裡她都會在院子裡跑上幾圈,做一組伸展動作,今天她只想躺倒,再睡一覺。
二月十五,天氣陰暗,遠處的天邊濃墨一般的烏雲正在快速移動,院中的蜻蜓低飛,一場雨將至。
若是天氣晴好,一羣小姐公子們結伴同遊,賞花作詩,好不自在。如若細雨幽幽,看着桃花被雨水打在地面,打着一把油紙傘,停步折花,莫顏想,那是另外一種美感。
莫顏出行的衣着由李嬤嬤挑選,正好是前幾天王府馮管事送來的桃紅色衣裙,樣式簡單別緻,在領口和裙角處,用金線繡着幾朵綻放的桃花。好歹也是二品大員家的千金,她現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今日參加賞花會的小姐衆多,李嬤嬤不希望莫顏成爲靶子,所以在首飾上,講究低調的奢華,並沒有滿頭珠翠。
這可成全了莫顏,她喜歡首飾,但是不喜歡金銀滿頭,看着像只花孔雀,生生把人弄得顯老了幾歲。
永平侯府的桃園在京郊,距離南平王的莊子不遠,昨日和万俟玉翎去放風箏,莫顏順路看到不少丫鬟婆子進出,想必是爲了今日的賞花會做準備。
從靠近內城通往京郊有一條筆直的官道,路上看到很多車馬進發,御史府的老馬行路緩慢,所以莫顏提早出發,還是被後來的陳英追趕上。
“顏顏,看着天要下雨,你有多餘的衣裙吧?”
御史府的馬車太慢,陳英招呼着莫顏上了她的馬車。賞花會上難免要淋溼了衣衫,得多準備幾套隨時更換。
陳英比莫顏大一些,二人身量差不多,她特地多帶了幾套,怕莫顏這邊想不到。
“帶了足夠換的。”
陳英看起來大大咧咧,像個傻大姐,卻總是這樣爲莫顏考慮,一些細小的事都想得無比周到。
莫顏拈起一塊點心放到口中,靠着車壁,國公府的馬車要舒服得多,後面的靠墊軟軟的。
御史府的老馬早就該換了,馬車也快散架子,爹爹堅持老馬養着有感情,不更換,所以府上就一直用老馬拉車。
“對了,英姐姐,我有事情要拜託你。”
距離三月三的日子越發臨近,莫顏也開始着急,她到處打聽桑蠶絲的下落,趙桂花那裡應該有,不過自從趙桂花和李月娥和好之後,二人就沒了交集,見面連招呼都不打。
“恩?”
陳英噗嗤一笑,都是姐妹,說拜託不拜託的話,就太客氣了些,她心中好奇,莫顏是未來的南平王妃,那個人寵着呢。正月十五花燈節,觀景臺上,她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李月娥推了莫顏一下,若不是南平王,莫顏現在凶多吉少,而爲了報復李月娥,南平王故意不接下箭矣,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陳英把此事放到了心底。
“我現在想找桑蠶絲,最好是白色的,你那裡有沒有?”
其實做褲頭,有一小塊就夠了,不過莫顏總覺得一條有些拿不出去手,万俟玉翎送了這麼多東西給她,還屢次救她性命,她也不能太小氣了。
“真是不巧,我只有一小塊粉色的。”
陳英搖搖頭,桑蠶絲太過稀少,陳國公府一直比較低調,近些年未曾得到過皇上賞賜,唯一一塊確實是白色的,前段被染成了粉色,給陳英做了一套輕薄的夏衫,只剩下一小塊。
若是平時,家中人也捨不得那麼一塊好布料,陳英及笄了,一直沒有說人家,老國公着急,特地吩咐了陳英的祖母,幫着相看相看,爲此下了血本定製衣衫和首飾。
陳英的親事成爲老國公的心病,他喜歡孫子,一直將陳英當着小子養,悉心培養武藝,陳英的性子也變得爽利。不是沒有府上來提親,多半都是京都人家的紈絝子弟,老國公嫌棄對方名聲不好,只知道吃喝嫖賭,全部罵出去,自此之後,她的親事變得難上加難。
陳國公府門第高,家中有適齡公子的人家,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高門夫人也在擔心一個問題,娶了這麼個出身高貴的兒媳,身後還有老國公的寵溺,萬一和兒媳有分歧,以老國公性子,定會打上門去。
陳英嘆了一口氣,她因爲習武,不喜歡文縐縐的小姐們,和大多數小姐只是點頭之交,無法交心,親事是她的最大煩惱。
“英姐姐,這個自有你爹孃操心,你急什麼?”
莫顏心思一動,這麼說自家大哥還是有機會的。陳英爲人仗義,人品沒的說,又是她的好姐妹,若是能把陳英哄騙進門,是再好不過的了!
“是啊,反正咱們也說的不算。”
有時候,人和人的緣分很奇妙又預想不到,皇上突然賜婚,把莫顏和南平王綁定在一起,二人現在看起來很甜蜜,陳英有時候想,或許南平王也有那麼不爲人知的一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管他阿貓阿狗,閉上眼睛就可以嫁了,反正將來一樣是爲了賢名給丈夫找小妾,爲了庶子庶女憂愁。陳國公府上規矩大,爹爹的小妾們懼怕孃親,可陳英知道,娘背地裡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淚,古往今來皆如此,這是女子的命運。
“與其嫁給阿貓阿狗,不如嫁給大哥。”
莫顏轉了轉眼睛,這句內心獨白還是沒有說出口。穿越過來這麼久,因大哥在國子監讀書,很少回府,兩個人的交集不多,只有在前些日子她才發現大哥竟然也會背地裡偷偷看春宮圖。
煩惱暫且不提,今日出門就是爲了快活,陳英最近也忙着學習官家,身邊跟了個教養嬤嬤,已經有段日子沒跟着莫顏在一起說話。
姐妹二人說了一些京都的傳聞,其中提到了蝴蝶班,陳英對蝴蝶班的評價很高,府上的戲迷們每天就坐在一起研究戲,《雙鳳奇案》出來一回,衆人要坐着馬車去城北觀看。
莫顏和陳英說的正熱鬧,而同一輛趕往京郊的馬車上,夏若雪正在品着茶。
因被賜婚做了個繼室,孃親大呂氏覺得她給永平侯府丟人,十多天冷言冷語,夏若雪知曉孃親愛臉面,可她沒辦法,和袁小將軍定親是早晚的事,對方掌握了她一個大把柄,唯一的意外,是皇上竟然默許了林苗月的身份,哼,一個死人,還想和她搶不成!
想開了之後,夏若雪很快走出陰霾,頻頻催促袁煥之收拾莫顏,本來定的是昨日,結果呢,得到消息,南平王帶着莫顏踏青!夏若雪心如刀割,那個神仙一般的男子,到底看上了草包哪點,爲什麼就對莫顏與衆不同!
夏若雪抿了一大口茶水,才滅掉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她冷眼打量一旁低垂着頭的柳葉,這小蹄子是娘送給大哥夏明軒做通房丫頭的,被大哥拒絕了兩次,臉皮倒是厚。
也合該柳葉運氣好,宮宴上,皇上給莫顏賜婚,夏明軒得知沒有機會之後絕望了,夜夜宿醉,柳葉趁機爬上了牀,從此開了臉,正式跟在夏明軒身邊。
夏明軒一直潔身自好,初嘗女子的滋味,對柳葉百依百順,他本是個溫和的性子,這次柳葉求了他,想看看永平侯府的賞花會,見識下高門大戶的小姐們,夏明軒點頭同意,便找到了妹妹夏若雪。
柳葉身段妖嬈,要比春情更勝一籌,看起來嬌滴滴的,比夏若雪更像小姐,現在得了寵愛,有些矯情,夏若雪很是反感。
二人路上無話,夏若雪用餘光掃着柳葉,這丫鬟心事重重,手上不住地撫摸小腹,這動作,對夏若雪來說不算陌生。
算算時日,也有兩個半月了,莫不是有了?雖說廚房都會端上一碗避子湯,但是柳葉這丫鬟是個有野心的,想辦法倒掉也說不定,而且平素柳葉爲了凸顯自己的身段,總是穿着掐腰的衣衫,今日特別穿了肥大的,更令人懷疑。
高門大戶,在正妻未曾進門,是不准許小妾有身孕的,那會成爲京都的笑話,而且大哥夏明軒是永平侯府世子,將來會娶一個出身高貴的大嫂,夏若雪絕對不允許永平侯府的名聲受到影響。
“柳葉,喏,匣子裡有開胃的山楂,已經醃漬過了,不如嚐嚐味道如何。”
夏若雪說着,衝着身邊的丫鬟秋意使了一個眼色,秋意立刻會意,拈了幾顆山楂,送到柳葉的面前。
醃漬的山楂裡面放了活血的藥材,並且山楂是寒涼之物,根本不宜多吃,柳葉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她一直悄無聲息地,想着在世子夫人進門之前生下庶長子,等夫人有的嫡子,自己的兒子已經很大了,柳葉可以用兒子更加穩固地位,聽說,京都有些人家有平妻一說。
臉色糾結一番,柳葉接過山楂之後咬了一小口,夏若雪緊盯着,柳葉並沒有吞嚥的動作,看起來八成和她猜測的一樣。
小蹄子,妄想生了兒子上位,也不看看永平侯府是什麼人家!夏若雪心裡盤算怎麼能不知不覺地弄死這個孩子,她眯了眯眼,眼前就是個好機會,她可以嫁禍在莫顏身上!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夏若雪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只要能讓莫顏倒黴的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她做得出來,而且到時候衆人關注的是莫顏張狂,欺負永平侯府的丫鬟,而不是柳葉小產。
一個時辰以後,馬車進入到永平侯府的桃園,已經來了不少小姐們,莫顏和陳英手挽着手,在莊內閒逛。
在前院很多房屋是用竹子做成的竹樓,爲大越南邊的風格,很是別緻,若是夏日住在竹屋之中,感受四面吹來的輕風,嗅着竹子的清香,是一種享受。
站在竹樓上眺望,後面就是那百畝的桃花林,春天的時候觀賞灼灼其芳的桃花,後面有一方池塘,夏日裡倚着憑欄賞荷,秋日觀夕陽的餘暉,冬日看雪,一年四季,總能領略到美景。
天色越發的陰暗,頭頂處的一片天已經被濃重的烏雲覆蓋住,很快天空飄灑了濛濛細雨,晚到的小姐們紛紛打着油紙傘,花花綠綠,在雨中前行。
天氣不好,稍稍影響了賞花的興致,夏若雪派下人在桃林中支起幾個棚子,上面放着擋雨的油氈布,請衆位小姐移步,在雨中品茶閒聊。
腳踩上鬆軟的土地上,雨水打着桃花,粉紅的桃花飄落,有那悲傷春秋的小姐們,從地上撿起花瓣,託在手心中,輕蹙眉頭,幽幽嘆息一聲,即興做了一首詩。
到處都是才女,莫顏覺得自己活得太粗糙,她看了看陳英,見陳英也是相同的表情,二人彼此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桃花林的另一側,是來參加花會的公子們,男女有別,樣子還是要做做的,中間隔着一個百畝的桃林,若是有心人可以穿過桃林來見自己的心上人。
“粉蝶,你的頭髮變黑了,比從前好看。”
一位小姐拉着戶部侍郎千金季粉蝶說話。季粉蝶天生的頭髮是栗色的,看上有些乾枯,這讓她一直很是自卑,自從京都開了染髮坊之後,她成了最忠實的顧客,經常派丫鬟去打聽有什麼新項目。
“多虧了染髮坊呢。”
季粉蝶害羞,並不善於交際,從不挑事,大多數時間都在沉默,自從頭髮變黑之中,她自信了很多,拉着一旁的季寶珠給衆人介紹,這是她的族姐。
莫顏在進了棚子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季寶珠,季寶珠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略施粉黛,眼角眉梢透露出風情,一顰一笑都有奪魂攝魄的美,讓人眼前一亮。
季寶珠禮儀得體,對着衆位小姐施禮,並沒有表現出和莫顏的熟悉來,莫顏索性拉着陳英坐到一旁,想等找機會,在找季寶珠閒聊。當初分別之時,季寶珠只說在京都定有相見的機會,原是來投親的,季家也算是京都的高門之一,素來口碑不錯。
葉宛西帶着丫鬟姍姍來遲,進入到棚子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莫顏,本來二人如此算是敵對,彼此都看對方很不順眼,但是她是丞相千金,自然要故作大度。
“莫小姐,今日到是來得早。”
葉宛西一來,衆位小姐們起身見禮,有一些勢力的小姐們趕緊上前巴結,她們本想巴結莫顏,現在處於觀望狀態,林苗月的前車之鑑告訴衆人,就算是皇上賜婚,也有變數的時候,莫顏這種草包,能不能有大造化還說不定呢。
“是啊,坐了英姐姐的馬車。”
不就是諷刺御史府的老馬,當誰聽不出來啊,這種段數對莫顏來說不痛不癢,但是爲了氣氣葉宛西,她還是用帕子抿嘴笑了下,“本來是王府的馬車要送妹妹過來,不過昨日妹妹和王爺同遊……”
“什麼?”
葉宛西震驚,南平王帶着莫顏遊玩,怎麼可能!他是那麼清冷,那麼高高在上,連一個眼神都不屑給她的人,這不可能!
或許是二人有什麼事情需要一同商量,莫顏這是在炫耀,她葉宛西偏不上當,短暫的驚詫之後,葉宛西面色淡淡地,“那麼恭喜莫小姐了!”
張口閉口妹妹,她葉宛西只有一個丞相千金的妹妹,可沒什麼窮酸出身的姐妹!
“說起來,顏顏還真是和王爺登對呢。”
夏若雪見縫插針,說了幾句酸話,果然,周圍的小姐們面色一變,看着莫顏的眼神中帶了敵意。衆人心儀南平王已久,從不敢高攀,可未來的南平王妃不如她們,在心裡上就不平衡。
衆位小姐心裡怎麼想,和莫顏完全沒有關係,別人臉色越難看,她就越幸災樂禍,這些人總是惦記別人的東西,心態上有問題。
季寶珠的出現,引發一部分小姐竊竊私語,一個季家的族裡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沒準是那個窮鄉僻壤出來的,怎麼能來賞花會?而且又是個美貌的,小姐們自發地包圍成一個小圈子,把季寶珠排擠在外。
“寶珠小姐。”
莫顏招了招手,上次在皇宮她還沒有來得及感謝季寶珠,二人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面了。季寶珠表現得生疏有禮,暗地裡對着莫顏眨眨眼,“莫小姐。”
京都小姐們聚會,無非是作詩,品茶,要麼談談京都的八卦,衣衫首飾,胭脂水粉,彼此互相吹捧,若是遇見看着不順眼的,分幫拉派,聯合起來擠兌。
等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雖是沒有晴天,雨總算停下來,衆位小姐們結伴,來到桃園中欣賞賞花。
風雨襲來,粉紅的花瓣紛紛墜落,有的花瓣被掩埋在泥土裡,在桃花樹下走過,花瓣上的雨滴灑落,濺在衆人的衣裙上,在衣衫留下斑駁的水漬。
莫顏喜歡這種幽香的味道,不那麼刺鼻,似有若無,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整個人豁然開朗。
“莫小姐。”
身後,有人叫住莫顏,莫顏回過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看穿着打扮,是個丫鬟,柳眉杏眼中透露出風情無限,體態風騷,她不記得認識這麼個人。
柳葉緊抓着帕子,咬咬嘴脣,心中糾結。剛剛在馬車上,夏若雪說了一個秘密。有些事情,柳葉是知道的,譬如夏明軒在宿醉的那夜,摟着她的身子,喊的是“顏顏”,當時她雖然有些尷尬,但是夏明軒是正人君子,只要能爬上他的牀,定不會被薄待。
夏若雪所說,原來莫家小姐莫顏心儀之人並不是袁小將軍,而是永平侯世子夏明軒,柳葉如今成了通房丫鬟,正是得意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咂舌,多虧皇上賜婚莫顏,不然的話,莫顏做了永平侯世子夫人,她連爬上牀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一輩子做讓人踐踏的丫鬟。
臨來的路上,夏若雪提點了柳葉,最好把夏明軒收用她的消息告訴莫顏,莫顏已經定親,這樣就會徹底死心,以後決計不會和夏明軒單獨見面。
“奴婢是永平侯府世子爺的貼身丫鬟柳葉。”
柳葉羞紅了臉頰,重點強調“貼身”二字,通房丫鬟說起來不好聽也不雅,所以這些以色侍人的丫鬟們,從來都是自詡爲貼身丫鬟。
莫顏挑了挑眉,表哥的通房怎麼找她的頭上來了,難不成今日的賞花會,表哥也在?
“奴婢已經被世子爺收用了。”
柳葉見莫顏不答話,心頭暗喜,繼續道,“世子爺對奴婢疼愛有加,奴婢都不知道怎麼……”
“打住!”
陳英見越說越不像樣,難怪說這些給人做小妾通房的都不要麪皮,此等污穢事怎麼能在大家小姐面前胡言亂語!若是有嬤嬤在,定會拖出去打板子,行事太張狂了一些!
夏明軒算是京都的青年才俊,陳英的祖父曾經派人打聽過,有意和永平侯府結親,現在看,府上一個通房都如此囂張,永平侯府真是上不得檯面,烏煙瘴氣!
“你被表哥收用,爲什麼要和本小姐說,重點是什麼?”
神經病吧?莫顏眨眨懵懂的靈珠,眼帶霧氣,根本摸不着頭腦,某天突然有個丫鬟找上門,標榜自己的通房地位,可是這正主也不應該是她,除非柳葉是南平王的通房,不過那是不可能的,那人的口味沒這麼低俗。“莫小姐,明人不說暗話,奴婢知道您對世子爺一往情深,可如您已經是未來南平王妃的身份,還是別……”
柳葉趾高氣揚,她背後有夏若雪撐腰,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只要平安生下孩兒,誰能說出什麼來?
“放肆!”
莫顏甩了甩衣袖,她一般不會爲了別人的錯懲罰自己,這次卻真被惹怒了,上去就扇了柳葉兩個巴掌,什麼對夏明軒一往情深,萬一被王爺知曉,誤會她呢?簡直是侮辱她的名聲,不給她活路!“嗚嗚,莫小姐,您有什麼氣,就往奴婢身上撒吧,奴婢自甘下賤,對不起您,嗚嗚……”
柳葉正想罵人,看到遠處一抹藍色衣衫,她轉了轉眼睛,扶着一旁的桃樹,聲淚俱下,楚楚可憐,臉上兩塊紅色的印子,真真有了弱柳扶風之感。
“顏顏,你這是幹什麼!”
秋意剛剛找到夏明軒,說柳葉有些不舒服,夏明軒最近空虛寂寞,全靠柳葉在身邊陪伴,彼此引爲知己,他不放心,就到這邊尋找柳葉。在遠處,他看到莫顏高高擡起的手,來不及阻止,柳葉就被扇了兩個巴掌,看着她那脆弱的模樣,夏明軒很是心疼。
莫顏沉默,見到夏明軒出現的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過來,夏若雪是無計可施了?帶了個通房就跑到她面前耀武揚威,恐怕後面還有後手。樹欲靜而風不止,莫顏想息事寧人,柳葉卻不這麼想,她見到夏明軒到來,很快撲到夏明軒的懷中,委屈地哭泣。
陳英在一旁見證了這一幕,氣憤地緊握拳頭,她們高門小姐,定然不能和通房計較,那些污穢的話,柳葉可以說,她卻不能,她們還要名聲和臉面呢!夏明軒和柳葉在桃花下緊緊相擁,男的俊女的俏,若是不摻雜任何感情看這幅畫面,真的很美。
夏明軒知道此行爲不妥,但是他看到莫顏,如兩個月之前一般耀眼,憑什麼傷痛的只有他自己,她呢,是不是因爲抱上了南平王的大腿而慶幸?他擁住柳葉柔聲安慰,其中有賭氣的成分在。
“英姐姐,永平侯府的桃林風景不錯,咱們還是向前走走,別打擾這一對苦命的鴛鴦吧。”
莫顏搖搖頭,打一個丫鬟的巴掌還需要解釋?說什麼都是掰扯不清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快點逃離這個壓抑的地方。陳英深以爲然,二人攜手迅速離開,夏明軒愣愣地看着莫顏的背影,他沒想到,她一句話都不願意和他說,就這麼走了。“二月春歸風雨天,碧桃花下染流年。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
前方傳來一個稍顯木訥的聲音,莫顏對此不陌生,她快速穿過桃林,莫輕風穿着一身灰色帶有國子監標誌的衣衫,正站在桃樹下作詩,他搖頭晃腦,沉醉其中。
今日賞花會,並不是國子監的休沐,不過幾位同窗都想來見識下桃林的美景,順便即興賦詩幾首當做課業,莫輕風跟着衆人一起前來。
“子曰,大哥,你翹課了?”
莫顏悄悄地走到莫輕風身後,拍了他一下,莫輕風立刻打一個激靈,回頭見是自家小妹,板着臉道,“荒唐!”
“子曰……”
“大哥,今兒子不曰了,孔子他老人家要休息。”
剛纔被柳葉這個丫鬟挑釁,莫顏不太舒服,她就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果斷要報復回去,而且對方一計不成,還有其他計策,她現在做好準備,等着入坑。
莫顏用孔子老人家開玩笑,莫輕風面色不虞,但是面對一向疼愛的小妹,他又說不出什麼,身旁跟着個陳英,不好擺譜,不知爲何,腦海中竟然閃現出那句話,“三人行,則必有姦情。”
“莫大公子,真是好巧啊,今兒你也來了,真是不容易。”
上次在御史府相見,陳英可沒忘記莫輕風的子曰,教訓她女子以溫柔貞靜爲美,話裡話外,都在嘲諷她不是合格的女子,倒像個漢子,陳英大怒,和莫輕風脣槍舌劍,若不是莫顏在場,她一定動手,先給他一拳再說。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陳英想,莫輕風這種腦子不開竅的迂腐人,就應該遇見蠻橫無理的,拳頭纔是硬道理,解釋不明白不要緊,打服了就行,兩眼左右各一勾拳,帶着熊貓眼,看他有什麼臉面到國子監上課。
莫輕風不理會陳英,轉過頭,邁着小步瀟灑地離開,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嘴裡吟着詩。“顏顏,你大哥真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陳英跺跺腳,她就這麼被漠視了?平時天天子曰,學問都到狗肚子裡去了,無禮至極!
“是啊!”
莫顏見此,越發覺得有門,她笑眯了眼睛,通常一段美好的感情開始,首先是重視,不自覺地重視對方,“爹孃發愁大哥的親事,都十八了,還未定親。”
“哼,這種人就該出家當和尚!”
陳英發狠,不吐不快,說完之後覺得有些不妥,趕緊訕訕地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是你大哥太招人恨。”
莫顏擺擺手,無妨,大哥怎麼可能當和尚,那春宮看的,廢寢忘食,還是彩頁的插圖,想來價值不菲。
爹爹在銀錢上把的狠,認爲書生也要有賺錢的能力,當年爹爹考進士,每天爲人寫書信,自力更生,於是大哥莫輕風開了竅,經常替同窗做課業賺銀子,要比些書信賺的多了幾十倍,莫家也算是青出於藍。
“英姐姐,女子嫁入婆家,等於重生一次,若是遇見個糟心的府上,那就沒好日子了。”
莫顏潛移默化地給陳英灌輸這個思想,永平侯府看着花團錦簇,內裡破敗不堪,庶子庶女一大推,姨娘小妾整日蹦躂,聽聞永平侯寵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已經不進正院的門了。
“這個我知道,其實嫁入高門也沒什麼好的,聽聞今年就會選秀,祖父不建議我去參選。”
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陳英的身份足夠高,想要嫁一個可心的人家不容易。老國公不是那種勢力人,只要門當戶對,相差不多即可。
皇上後宮空虛,選秀女未來有可能登上皇后之尊,比嫁給一個高門公子實際得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万俟御風就是天下最大,人往高處走,哪家小姐不願意進宮參選呢,除非是有了心上人。
二人言談間,墨冰過來回報,陳英不是外人,所以墨冰也沒揹着人,“小姐,剛纔您和陳小姐離開之後,柳葉返回去找到夏若雪。”
“奴婢看她走路小心翼翼,一直捂着肚子,怕是有了身孕。”
莫顏對這個消息並不震驚,她剛學會把脈,在剛纔拉住柳葉手腕的一瞬間,脈象是明顯的滑脈,這也是她立刻轉身離開的原因,夏若雪想借她之手弄掉柳葉腹中的胎兒,一石二鳥,真是好計策,可惜,她就是不接招!
“墨冰,現在能不能弄到金針?”
保胎藥有些不現實,莫顏一個高門千金,身上不可能帶這個玩意,她不能落人口實,夏若雪爲了侯府的名聲,想要除掉柳葉的胎兒,她偏偏反渠道而行之,爲柳葉保胎,到時候,公然打永平侯府的臉!反正柳葉揹着大呂氏偷偷有孕,怎麼都不會有好下場。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門,莫顏來了興致,這次就陪着夏若雪玩玩,看看永平侯府是如何名聲掃地,成爲京都笑柄的。“小姐,金針沒有問題,馬上就能給您送來。”
墨冰精通醫術,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萬事俱備,只欠着那個叫柳葉的丫鬟主動跳坑,也就是自家小姐良善,被欺負了還想着幫對方保胎,墨冰神秘一笑。
“難怪這麼巴巴地找上門,原來有依仗,不過那丫鬟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一個通房丫鬟,認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臉面地找上來,誰給她的膽子?很明顯是腦子不清楚,受到了教唆,而陳英只能想到夏若雪。
“能損壞我名聲的事,表姐做起來格外的積極呢。”
以前夏若雪還能維持基本的臉面,至少不會公然加害她,可能是念着點親戚情分,二人有沒有利益關係,而現在一切不同了。
“既如此,咱們就玩個大的。”
陳英點點頭,她不喜歡勾心鬥角,因此遠離京都那些心眼多,動不動就喜歡算計別人的小姐們,關於夏若雪和莫顏之間的恩怨,她從頭到尾看在眼裡,夏若雪步步緊逼,二人是親戚,不看僧面看佛面,竟然絲毫不留一點餘地。
能玩個大的當然好,莫顏對夏若雪的戰鬥能力有信心,表姐不行,還有未婚夫袁煥之呢,沒準在京都製造點兇案,殺幾個丫鬟,這方面,袁煥之最擅長,紅兒琴音之死草草結案,現在沒個說法,早晚有天,莫顏會當衆揭露袁煥之虛僞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