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全城的百姓在和鼠疫做鬥爭,患病者被隔離開,兩個月後,城內終於可恢復基本的秩序。
城門在每日早晨開兩個時辰,要出城的百姓們,提前到縣衙報備,由專門的郎中檢查身體情況,確認沒問題,五天時間後可出城。
此舉,是爲防止把鼠疫帶到其他城池,控制傳染源頭。
周圍的城池吸取潁川的經驗和教訓,百姓們在閒暇時,打老鼠,滅跳蚤,注意清潔。
一時間,藥鋪的各種老鼠藥走俏,供不應求。
比起性命,這點小錢,大家還是不在乎的。
由於情況特殊,寶貝和寶寶的抓週禮一切從簡。
莫顏不想留下遺憾,拼拼湊湊幾樣東西,讓寶貝和寶寶挑選。
一張長方形的桌子上,放着荷包,繡帕,糕餅,書籍,小木劍,還有玉佩,印章,硯臺,毛筆等。
總共有三十幾樣。
香香小包子抓週抓了繡帕,因爲上面有漂亮的花朵。
寶貝和寶寶對繡帕不屑一顧,直接拱到桌子下。
兄弟二人有商有量,最後寶貝拿了書籍和毛筆,寶寶選了糕餅和小木劍。
抓週是大越最特別的儀式,聽說很靈驗。
小包子抓什麼,代表以後有哪方面的特長。
從前呂氏說起,莫顏好奇,她想知道,小時候到底抓過什麼。
呂氏抽了抽嘴角,那會,莫顏只抓了一塊糕餅,塞到嘴裡,在抓週快結束的時候,勉強抓了塊鳳凰玉佩。
莫顏默默無語,抓到糕餅當場吃,就是吃貨的意思吧?
那是前身,不是她。她一直這麼安慰自己。
聽說,當時她被大呂氏嘲笑,還是爹爹圓場,說她抓到鳳凰的玉佩,意味着會變成鳳凰,高嫁之意。
按照常理,小包子一歲了,應該有大名。
莫顏很懷疑起名無能的皇叔大人會不會再次坑害兩個小的,她這個當孃的,絕對不能因爲名字讓兒子們輸在起跑線上。
翻找典籍,莫顏才發現,起名是多難的一件事。
民間講究生辰八字,其中名字和出生的年份,日期,時辰有關聯,金木水火土,五行缺一都不算好名字。
大戶人家有家譜,名字很講究,而女子相對放寬。
莫家下一輩的名字是莫中臣起的,那會他有了學問,不想用什麼狗子,狗蛋,栓子,大壯等鄉土氣息的名字。
在靠山村的村頭大喊一聲,“狗蛋”,不用等一刻鐘,至少有五六個人應聲。
三月裡,潁川綠樹成蔭,草木煥發着勃勃生機,家裡新種下的菜蔬掛了果。
鼠疫對靠山村的影響越來越小,村裡人早出晚歸整地。
莫家的田地多,佃出去一部分,剩下的由大伯和三叔耕種,每年打的糧食足夠吃,還有剩餘。
冬日多雨,受上次水患的影響,家裡單獨開闢出一大間庫房,中間搭着隔板,陳米就放在隔板上,以防被捂着生蟲子。
情況穩定,莫顏輕鬆下來,閒下來後,她猛然發現,和皇叔大人的一年之約快到了。
三月三,是他的生辰,他到底在幹什麼?
之前的信件,他應該收到了吧?
這一年的時間,說快也快,說慢卻是度日如年,他不在身邊,莫顏心裡沒底。
京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消息,潁川城門關閉,只出不許進,商家進貨,都在城門口處做交接。
聽聞聊城戰事還在繼續,阜陽那邊,大吳已經有兩三個月沒動靜了。
大概是洛祁的迴歸起了效用,大越終於不用面對三方壓力,能鬆口氣,緩一緩。
一年多的征戰,在軍需上面消耗巨大。
莫顏算了一筆賬,看着宣紙上的數字,久久不能回神。
她送出的十萬兩銀子,只夠扔在湖水中,打水漂的。
糧草和藥材佔一半,士兵們的軍餉,若是有人身亡,還有部分撫卹銀子。
這麼多,大越一年稅收恐怕都無法填補。
隨着戰爭,造成物價飛漲,百姓們生活悽苦,還要面對高額的賦稅。
沒有災禍,風調雨順還好,要是趕上水患旱災瘟疫,這日子真的沒法過。
“墨冰,你得空去問問麗娘,京都那邊的染髮坊行情如何?”
去歲,麗娘幫着帶回來一本賬冊。
上面收入大幅度下降。
京都風雨飄搖,有錢人們都擔心變天,哪有心情拾掇自己。
染髮坊又出了很多山寨小店面,比自家的鋪子便宜,很多人轉移到小店去。
染髮坊開張的第一年最火,淨賺幾萬兩,鋪子又是自家的,沒租金。
莫顏現在漸漸地感受到壓力,她的收入完全不能支撐大額度的支出。
尤其是戰事,必須還如曾經一樣,發動各地的百姓們捐錢捐物,這樣能節約不少成本。
國庫空虛,等自家皇叔大人上位後,怕是不好辦啊。
“您總是愛操心。”
胖丫不認同這點,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子就要能吃能喝能玩能睡,順便享福。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做讓自己快樂的事。
胖丫堅持早起,劈柴,做農活,她覺得這樣,在吃饅頭的時候踏實。
祝神醫一再表示自己有銀子,而且數不清的銀子,不用胖丫這麼辛苦。
他能讓胖
他能讓胖丫家的所有親戚都過上好日子。
胖丫拒絕了。
鄉下人,有田,有收成,能吃飽,就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真的有一天過上大老爺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家裡人或許會改變本性,變得貪婪,自私,而且這種生活並不是靠自己努力而達到的。
祝神醫沒想到胖丫大字不識卻頗有見地,崇拜的用星星眼看着胖丫。
莫顏十分受不了師父這種表情,夫妻倆總在她面前秀恩愛,真是夠了!
話說成親這麼久,爲什麼還沒有小娃?
祝神醫的表情高深莫測,他搖搖頭,留下一個神秘的背影。
哪裡有小娃!
胖丫在莫家幫忙,白日勞累,天一黑就呼呼大睡,剛脫完衣衫準備醞釀的祝神醫只能對牀上的“大字型”胖丫嘆息。
“師父,您下次回阜陽,別忘了于謙和家的小閨女還得進行二次手術。”
那個可憐的小女娃被當成妖怪,是因爲天生畸形,患有脣齶裂,脣裂手術完成,而齶裂,要等到兩歲左右做最好。
當年小女娃還沒有多少抵抗能力,不是最佳時機。
莫顏與于謙和,明蘭夫婦約定,後續的手術她還承包。
救人救到底,她想把關於現代一些醫術,理念宣傳出去,沒想過守着做家傳絕學。
“徒兒,敢想,敢做。”
祝神醫對莫顏豎起大拇指,兩個人說是師徒關係,實際在彼此學習。
祝神醫那套開膛破肚的理論,只有莫顏一個人能理解,二人不斷研究,還真的搗鼓出幾個治療疑難雜症的方子。
不說別的,敢讓繡娘作爲郎中上戰場的,放眼這天下,不會有第二人。
“縫合傷口能有效止血,而且減少發炎的機率。”
大越醫療水平及其低下,對莫顏來說,這些不過是小兒科。
她很遺憾自己不是搞生物藥學的,不然培養點青黴素,把西方的先進醫術帶到大越,可立竿見影地解決問題。
中醫有中醫的神奇力量,幾種藥材相輔相成,對身體的副作用小。
莫顏在阜陽開了兩間藥鋪,半年算下來,盈利忽略不計。
貧苦的百姓們來看病,抓不起藥房,分期付款,有的實在是沒銀子,就用糧米等抵債。
要那麼多糧食吃不完,自家又捐獻到軍隊中作爲軍需,沒有賠本就是謝天謝地了。
莫顏的願望就是開連鎖的鋪子,讓自家人管理,形成家族性企業,慢慢積累底蘊,若干年後,或許能躋身世家大族的行列。
無奈家中人老實本分,莫家子嗣不豐,能做生意的只有大堂哥莫輕雲一人。
“顏顏,我們要回去了。”
本打算在正月回去,一轉眼,因爲鼠疫耽誤了兩個多月。
洛荷實在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做好離開的打算。
前幾天她得到消息,洛祁順利攝政,大吳百姓並不喜歡戰爭,民怨升級,對二皇子洛峰的意見很大。
目前大吳官員正在走動,很快,兩國邊境太平,還如以往一樣,相互有貿易往來。
“話說的好聽,洛峰不會沒一點準備,而且我還擔憂洛祁的身體。”
大越內憂外患,不來分一杯羹的是傻子。
無論大吳百姓多麼厭惡戰爭,可到底戰或不戰不是百姓們說的算。
自古以來,都靠上位者的一句話。
洛荷要離開,留不住,過段日子,她要回京,兩個人距離就遠了。
“祝神醫配置的藥丸我拿走,暫時可以控制。”
以後的情況難說,必須要瞞着所有人。包括洛祁,很可能不清楚他到底能活多久。
陽春三月的京都,草長鶯飛,正沐浴在和煦溫暖的陽光裡。
慵懶一冬的百姓們走出家門,踏青,野遊,登高望遠,踏青,一切漸漸恢復生機。
不同於百姓們的悠然自得,官員們個個面色緊張,皇上一直沒有上早朝,他們隱隱感覺到,大越的要變天了。
暗流涌動,官員們拉幫結夥,生怕自己被清洗,就連莫中臣,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上個月,万俟玉翎得知潁川的消息,萬分憂心,當即準備動身,去接莫顏和雙胞胎回京。
雖然京都目前有兇險,卻比一個鼠疫肆虐的城池安全的多。
將近一年時間,刺殺如家常便飯,幾日不來黑衣人,万俟玉翎竟然有些不習慣了。
這其中,不是沒有兇險,而且差點致命,最後還是馮管事機靈,找到莫顏曾經送給万俟玉翎的小還丹,救了他一命。
“王爺,莫相來府上找您說話,老奴讓他到前院書房先坐坐。”
馮管事不敢怠慢,弓着身子,十分恭敬。
王爺最近情緒很不穩定,王妃和小主子們在潁川,夫妻兩地分離的時間太久。
馮管事懷疑自家主子憋了個內傷,從早到晚冷着臉,一身寒意,比原來中寒毒時更甚。
“知道了。”
万俟玉翎放好手上的畫卷,邁着大步起身。
他一直被京都瑣事絆住腳步,恨不得那個野種早些死了算了。
佈局多年,眼瞅着到了關鍵時刻,他只能忍着,萬萬不能因衝動而功敗垂成。
書房裡,一排排書架上擺放着整齊的書卷,門邊放着一盆富貴竹,連
富貴竹,連屏風都是金剛經,一室墨香。
莫中臣盯着書桌上麒麟鎮紙瞧了瞧,這可是前朝的好東西啊!至少要值個千兩銀子。
書房中的擺設,到莫中臣眼裡全部折換成現銀,他抱着牆角那個花瓶不放手,用臉頰蹭了蹭。
這花瓶,簡直比女子的皮膚還要嫩。
万俟玉翎大步進門,見到岳父大人一臉寵溺地抱着花瓶撫摸,這詭異的場景,讓他囧了囧,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發聲。
“王爺,您來了。”
雖然作爲岳父,君臣有別,莫中臣擺不出那個款兒來。
他雙手抱拳,二人分賓主落座。
“本王讓莫相久等了。”
万俟玉翎點點頭,心裡盤算,既然岳父喜歡那個花瓶,就送出去,省得留在書房佔地方。
莫中臣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見南平王有點侷促,他輕輕地咳嗽兩聲。
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前段日子,他跟着葉相到望仙居喝茶看歌舞,這件事就被捅到呂氏那。
呂氏身在北地,收到信後勃然大怒,回信只有三個字,簡潔明瞭,“你等着”。
莫中臣暗道不好,只要夫人回京,必將經歷一番暴風驟雨,他在想怎麼能減少呂氏的怒火。
到底寫上千字的檢討,還是準備幾根荊條,做樣子負荊請罪。
都活了半輩子的人了,在家裡就不能給留點面子?
莫中臣心裡詛咒告密人的祖宗十八代,首要嫌疑人就是葉相。
對,一定是那個老匹夫!見不得他日子過的好!
“王爺,您暫時不能離京。”
皇上重病,早朝被改成三日一次,潁川的情況還沒有上報。
莫中臣怕南平王任性離京,把爛攤子留給他。
至少也要等一切都佈置妥當,不然發生意外,怎麼處理?
“莫相,本王知曉。”
万俟御風已經差不多玩完了,本來,他是想等万俟御風嚥氣後離開,最多兩個月。
聽到潁川的情況,万俟玉翎強迫自己鎮定,他應該相信莫顏的能力。
“玉翎啊,你有沒有考慮過讓万俟家的秘密大白於天下?”
莫中臣換一副口氣,摸了摸鬍子。
他最近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藏着掖着,等皇上駕崩,南平王即位,肯定有人大做文章。
不拆穿,万俟御風永遠是万俟家的子孫,拆穿,有損皇室尊嚴,成爲天下人的笑柄。
二選一,很艱難。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万俟玉翎,也得吃這個啞巴虧。
這是万俟家的醜聞,如若曝光,他對不起死去的皇兄。
這個秘密,万俟玉翎準備爛到肚子裡去。
莫中臣總覺得,要是讓一個野種,被舉國上下的百姓們哀悼,真是十分滑稽的一件事。
趁着人還活着,就應該拆穿,然後把万俟御風趕下臺。
“既然莫相如此說,本王也不隱瞞。”
万俟玉翎得到消息,近期,於太后有動作。
於太后雖然被万俟御風軟禁,實則退居到幕後培養勢力。
番地就是她聯合的爪牙。
不然,憑着於太后經營多年,怎麼可能迅速倒臺?
她的身後從來就不是於家。
於太后打算先下手爲強,派人刺殺親兒子万俟御風,然後嫁禍到南平王万俟玉翎身上,讓天下人都知道,南平王狼子野心,弒君篡位。
虎毒不食子,於太后喪心病狂,對她來說,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廢物兒子,怎麼比自己成就大業重要!
万俟玉翎打算將計就計,在她下手時,來個人贓並獲。
於太后狗急跳牆,說不定自己會吐出當年的秘密。
在臨死前,以她的個性,會猖狂地道出當年真相,讓万俟家丟一次人。
“本王不過是順水推舟。”
於太后想說,那麼他何必非要堵上她的嘴呢?
若是得個弒君奪位的名聲,万俟玉翎自己不在乎,可莫顏跟着受牽連。
兩個人的孩兒也要遭人詬病。
他自私,不得不爲自己考慮多些。
至於万俟家的醜聞,就算被道破也無妨,百姓們會更加唾棄淫亂的於太后和一個野種。
莫中臣的心臟撲騰撲騰地亂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就知道,一切不會那麼平靜,總要產生點波瀾。
原來,於太后在這等着呢!多虧王爺英明,提前得到消息,不然的話,真的讓己方自亂陣腳。
其中還有一些小細節,二人細細地商議。
万俟御風已經不能進食,靠着人蔘和神仙粉吊命,最多能活一個月左右。
於太后勢必會在他嚥氣之前行動。
“那全看王爺的了。”
莫中臣是文官,幫不上大忙,他決定寫信給呂氏,讓她帶着人晚些回來。
京都,還不如北地安全。
與此同時,莫顏看了墨冰收到的密報。
她能理解皇叔大人的做法,反正等一年了,不差多等兩個月。
洛荷一走,家中空了一大半。
莫顏想找個談育兒經的都沒有,只得時常到鎮上找堂姐莫玉,兩個小的和牛牛玩的不錯。
莫玉又有了身孕,反應激烈,飯都吃不下去。
莫顏自己找材料醃漬了一小壇的酸梅,給堂姐做零嘴
堂姐做零嘴,吃後開胃。
到了年紀,祝神醫越發喜歡孩子,經常逗弄雙胞胎,雙胞胎見他帶着面具玩變臉,也不害怕。
每次祝神醫抱着他們,兩個小的第一個動作是用手摸着祝神醫的耳下,想要撕面具玩。
“哎呦,別抓,別抓,這張臉皮是真的!”
祝神醫捂着臉,兩個包子力氣不小,他用小銅鏡照照,上面都抓紅了。
男子四十一朵花,他得好好保養,早晚擦潤膚凝露。
他比胖丫大二十來歲,不想被別人認成胖丫的爹爹。
有次到鎮上採買,祝神醫爲了遮美,戴個老頭子的面具,被誤認爲的胖丫的爺爺。
此事對祝神醫打擊很大,他寧可忍受女子們愛慕的目光,也不再戴面具遮掩。
偏生胖丫是個反應慢的,一點不在意他被女子們簇擁,每次都走到前面,大嗓門地喊着,讓他快一些。
做娘子的,不是要保護夫君的清白嗎?
算時日,于謙和家的小閨女已經快兩歲,上次接到來信,她家的小閨女不能吐出完整的字眼。
一般齶裂手術最好在一到兩歲左右進行,晚了容易在語言,吮吸等多方面有障礙,嚴重的還會面部塌陷。
莫顏冒着危險在火中救人,她願意好人做到底。
于謙和是個可造之材,得了賣書的銀子,自己開家小鋪子,生意慢慢的紅火。
他心地良善,經常組織百姓們給軍隊送菜,雖然不值多少錢,卻是一份很難得的心意。
莫顏派人送信,讓于謙和帶着小閨女來一趟,她這邊有手術用的各種材料。
師父祝神醫跟着幫忙,對脣裂進行再次地整形修復,又用手術治療好齶裂。
外觀上看不出缺陷,不會再被百姓們當妖怪,內裡,莫顏估計可以恢復百分之九十。
假以時日,相信于謙和的小閨女可以正常發聲,能和其他的小娃們一樣,開口叫爹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