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天空掛着一輪清冷的明月。
莫顏睡不着,拉着万俟玉翎閒聊,夫妻二人太久沒見面,能說的話很多很多。
“天涼,披上。”
万俟玉翎拿出一件白色的斗篷,用手幫助她梳理頭髮,二人一前一後來到院落中。
小院幽靜,這裡是尋常百姓人家的住處,距離城內營地步行只有一盞茶的工夫。
出了小衚衕就是酒樓,雜貨鋪,糧米鋪子,隨時可以購買日常所需用品,很方便。
營地中都是士兵,莫顏有身孕,住進去不太合適,這個小院落清淨,而且佈置溫馨,一切都剛剛好。
樹上掛着一個紅燈籠,把樹葉映照成溫暖的黃色。
莫顏眨眨眼,站在光暈下,凝視遠方漆黑的天空,這個時候,突然有些想念家人。
“爲什麼這次沒有見到我二哥?”
莫顏混混沌沌地過了三個月,猛然發現,二哥莫輕雨已經有一個多月沒給她寫信了。
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可能是兩個人年齡上相差不大,二哥又是個喜歡玩的性子,總是能給她帶好吃的,心裡想着她。
“別擔心,輕雨沒有危險。”
万俟玉翎首先要安撫自家娘子的情緒,都說有身孕的人敏感多疑。
莫輕雨是天生的將才,帶兵打仗只用幾天的時間上手,無論謀略和決策,皆超過袁煥之。
兩個月以前,於家派人來說和,莫輕雨隨行去了北地。
大越在北地損失一個城,萬分兇險,而南邊有万俟玉翎坐鎮,暫時能控制住局面。
從未經歷過戰爭,也未看到過戰場的慘狀,莫顏甚至不能理解。
在她的印象裡,兩國開戰,就和網絡遊戲裡雙方的廝殺一樣,沒有硝煙,不見血,團隊作戰,殺死一個尋找下一個目標。
每當夜深人靜,莫顏不只一次的提醒自己,她已經到了大越,到了一個皇權至上的封建時代,以前那深入骨髓的觀念,全部都要摒棄,這樣纔可適應新生活。
戰爭不是遊戲,就算身爲大越戰神的南平王,也不可能在幾日之內拿下南邊小國的聯合軍隊。
打仗,拼的是人,軍需,謀略,天時地利人和,更多的是時間。
誰能挺過去,誰就勝利了。
再強大的軍隊,在面臨兩軍對壘,一樣有士兵們戰死沙場,永遠留在那片土地上。
莫顏厭惡戰爭,這樣損失最大的是無辜人的利益,那些善良而淳樸的百姓,總是在戰火紛飛的日子,過得分外艱難。可是她知道,必須要有戰爭,因爲有利益,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這個道理。
“玉翎,你別安慰我了,我是那種不知禮的嗎?”
莫顏苦笑,怎麼會沒有危險,二哥想必是被派走執行任務,不然那每月固定的書信,定會風雨無阻按時送到。
莫輕雨在打仗中,不忘記給莫顏帶一些聊城的小玩意,有松子糖,酥糖,還有怪味的小麻花,他總是把她當成長不大的小女孩一樣疼寵。
万俟玉翎沉默,言語是蒼白的,男子都有建功立業的野心,不會甘於平凡。
戰爭的話題有些沉重,万俟玉翎試圖說一些輕鬆的,他收到最新的戰報,陳英在北地領兵上陣,打過幾次勝仗。
“英姐姐就是這樣的性子,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做我的大嫂。”
陳英性格堅毅,勇於承擔,她和大哥莫輕風在一處,大哥被比下去了,以後成親,夫綱不振。
“別小看你大哥,沒準偷偷離家,這會正在去北地的路上。”
万俟玉翎轉過身,摸了摸莫顏的頭,摘掉上面的釵環,讓她一頭青絲披散着。
有了身孕之後,她的臉更如剝了殼的雞蛋一旦嫩滑,整個人胖了一圈,如一顆已經成熟的水蜜桃,想到剛纔夫妻二人的親暱,他身體中的火苗,不自覺地竄高。
莫顏還不曉得皇叔大人再次化身爲狼,盯着她這隻待宰的小羊羔,她摸了摸下巴,正處於思索中。
如果大哥去了北地,今年過年,只有爹孃兩個人,府上冷清清的。
難怪娘呂氏總逼着大哥成親,不如到北地,先把親事辦了,生米煮成熟飯,讓陳英生個小包子。
感覺一雙大手撫摸着她的脊背,莫顏無意識地用手打掉,繼續思考問題,而一旁的万俟玉翎黑了臉。
修長的手指再次擡起,還不等觸碰到莫顏的身體,再次被打掉,莫顏咕噥着,“別鬧。”
瞬間,万俟玉翎如風化的石頭,愣在原地,他是被自家娘子嫌棄了嗎?
果然,有了小包子就忘記夫君,看來以後絕對不能因爲香火而多生,最多生三個,不然佔用太多夫妻二人相處的時間。
兩個人在樹下靜默,各懷心思,而隔壁,牀板吱呀吱呀地響起,發出有節奏的啪啪聲。
夜深人靜,這種聲響傳得老遠,讓莫顏和万俟玉翎很熟悉。
“冤家,你快點,啊啊啊!”
女子的聲音粗獷,催促男子動作快一些。
莫顏和万俟玉翎對視,彼此間很尷尬。
百姓人家中間只隔着一道矮牆,隔音效果不好,兩家離的很近。
万俟玉翎平日不回小院,只請附近人家的一個婆子打掃,婆子每日辰時來一次,在竈間燒火,烘乾潮溼的地面。
“還不
面。
“還不夠快?”
男子顯得很不耐煩,被掐了一下,嗷嗷叫喚了幾聲,立刻改變了態度。
“死相,自從我家老頭子掛了以後,就沒人能滿足我了。”
女子聲音高低起伏,正沉浸在快感之中,聽上去,還有一抹悵然。
莫顏轉過頭看了皇叔大人一眼,意思是,太會找地方了,原來妖精打架的,還不是正經的夫妻。
“你家的死老頭子,一定是被你榨乾的!”
男子說話聲音氣喘吁吁,柔情似水地叫了一聲,“寶貝!”
莫顏無語望天,能不能把最後那個詞省略?她會覺得對方在喊她腹中的小包子,很有代入感。
万俟玉翎似乎也察覺到了,甘澈的眼眸中多了寒意,凍結成冰。
莫顏拉着他進入內室,“寶貝”這個小名,不是獨一無二,總不能寫進大越曆法,讓天下的百姓禁用吧。
所以說,小包子有起名無能的爹孃,簡直是人生的一大悲劇。
慾火消除,兩個人沒走出陰影,聽着隔壁叫喚一整夜,直到天明時分。
胖丫神清氣爽,主動做了早膳,她最拿手的是蒸饅頭,每一個饅頭上面都能蒸的裂開四瓣,均勻地散發麥香的味道。
早膳過後,万俟玉翎回大營,今日軍情緊張,不一定什麼時候又要開戰。
昨日沒休息好,莫顏迷糊一上午,下午出門之前,她看到隔壁那個體態龐大的婦人,春光滿面,顯然昨夜得到滿足。
“胖丫,墨冰,一會兒咱們到城中轉轉。”
聊城是邊境,異域文化濃厚,物種豐富,這個時節還有新鮮的水果。
這邊的房屋具有一定特色,很多人家用竹子搭建,一年四季溫暖潮溼,聊城的百姓,不曉得雪爲何物。
大街上人來人往,並未因爲戰爭而顯得冷寂,周圍酒樓鋪子林立,隨處可見外地的客商。
還有兩個來月過年,正是最繁華的時候,遠距離的客商基本上是最後一次走貨,在年前圖個好銷量。
聊城文化底蘊深厚,百姓們穿的衣衫色彩豔麗,類似現代的波西米亞風格,以深藍色白花,綠色灰黃的花朵爲主,無論是大戶人家還是百姓們,手腕上都戴着珠串,走起路來,環佩叮噹。
從百姓們的神情上來看,並無拘謹之色。
大越和南邊小國戰了幾年,衆人有經驗,也信任南平王一定能保衛大越疆土。
隨便逛了幾個首飾鋪子,裡面有用各種彩色石頭,玉石等串成的珠串,很多少女喜歡買下,在手腕上纏繞幾圈。
年長一些的婦人,更偏愛戴佛珠或者木頭研磨光滑做的小球。
這個時代就有仿品,普通的木頭和檀香放在一起,久而久之,薰染上那個味道,能賣出高價。
“流沙包,才蒸出來的流沙包嘍,好吃的咬掉舌頭!”
前方有個包子鋪,門口放着一口大蒸鍋,夥計吆喝一聲之後,立刻有過往的人自覺排隊。
胖丫對面食感興趣,嚥了咽口水,走不動路,眼帶希冀地看着莫顏。
“買!”
莫顏十分豪氣,她肚子不自覺地響了兩聲,距離早膳不到一個時辰,她又餓了。
排好隊,人們只兩三個那麼買,胖丫眼巴巴地看着,砸吧砸吧嘴,小聲道,“王妃,這家有些坑人,一個包子這麼小,奴婢吃二十個也不一定夠啊!”
而且,一個流沙包五文錢,能買兩個半白麪的大饅頭!
“你能吃多少,我就買多少,不差錢。”
莫顏很淡定,她以前看過關於流沙包的介紹,沒有口福,想不到這種美食,大越也有。
很快排到莫顏這裡,她把剩下的一屜二十個包圓,後面排隊沒買到的人,怨聲載道。
趁熱吃了一個,原來裡面另有乾坤,是用鹹蛋黃做的餡,口感柔韌,麥香濃郁,平日裡用作點心不錯。
胖丫吃了五個之後,說什麼都不肯再吃,她見莫顏喜歡,硬是控制住自己的食量。
主僕三人走走逛逛,基本是逛吃逛吃的節奏,聊城有一條街的美食文化,單單是糖果就有二十多種。
讓莫顏驚喜的是,這裡有一個名爲“黑夜糖”的東西,就是現代的巧克力。
聽店家介紹,“黑夜糖”是從南邊小國流傳過來的,起初聊城的百姓們看到黑乎乎的不敢吃,後來有人品嚐過後,禁不住味道的誘惑。
黑夜糖苦澀,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們後來做了改良,其中混合牛奶,乾果仁,成本高,一百文一塊。
一百文錢幾乎是一個百姓人家半個月的生活開銷,黑夜糖對普通百姓是奢侈品,來買的人多是外地客商,帶回去給家人分享。
莫顏忍不住品嚐了一塊,不苦不甜,她吃到了一塊榛仁,入口香脆,這就是夢中的味道。
“有這麼好吃嗎?”
胖丫一臉懷疑,黑乎乎的,不會是用中藥做的吧?
“你嚐嚐。”
莫顏掰下一小塊,塞到胖丫嘴裡,然後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候胖丫驚呼。
“真好吃,奴婢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
胖丫是一枚純正的吃貨,手舞足蹈,連連誇讚,就連墨冰被忽悠的,也忍不住吃了一小塊。
巧克力的好處多多,心情低落的時候吃上一塊,可增加幸福感,而且,還有
而且,還有一項妙用。
巧克力的熱量高,消化吸收很快,它被現代專家們稱作“助產大力士”,產婦在臨產前適當吃一些巧克力,能得到足夠力量促使子宮口儘快開大,順利分娩。
莫顏不差錢,店裡僅有的二十來塊,都被她買下。
逛了一大圈,吃得飽飽的,主僕三人正準備打到回府,路過街角一家花草鋪子,莫顏掃了一眼之後,立刻停住腳步。
“王妃,您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胖丫把大包裹扛在肩膀上,造型拉風,對兩邊傳來的奇怪目光不理會,上前攙扶住莫顏。
“沒有不舒服。”
冬日裡的聊城,氣候平和,溫度適宜,莫顏指着那家花草鋪子,“走,我們進去看看。”
快到了晚膳時分,店家正在整理花草,沒有理會主僕三人。
莫顏也不介意,她四處看了一圈,最後指着一盆顏色豔麗的花道,“墨冰,這盆真好看!”
“可是奴婢怎麼覺得妖里妖氣的。”
胖丫不喜歡這種花,看着讓人想起那日調戲王妃的狐狸精,她還是喜歡樸實無華的花草。
莫顏額角跳了跳,心道胖丫雖然什麼都不懂,卻是個有眼力的。
“三百文一盆,這花有些嬌氣,不是本地品種。”
店家這才後知後覺地擡頭,介紹這種花的習性。
在莫顏看到罌粟的時候,首要想到的是番地的神仙粉,她以爲這裡是番地在聊城設下的暗樁。
和小老闆聊幾句之後,她又覺得不太像。
對方是土生土長的聊城人,從他爹那裡就做花草生意,這盆罌粟因爲顏色豔麗,很受人們喜愛。
但是因價錢高,能買走的人還是少數。
“你這裡能有多少,我都要了。”
罌粟對生長環境要求很苛刻,它未成熟的果實內含有白色漿液,制幹後即爲鴉片,應該就是万俟御風吸食的神仙粉。
在未擴大影響之前,罌粟應該被禁止,百姓們不知情,突然禁止或許會引起懷疑。
而且罌粟製成的鴉片有很大的藥用價值,可以陣痛,作爲麻醉劑,在一定程度上,減輕病人的痛苦。
番地派人把神仙粉作爲貢品進獻万俟御風,顯然已經知曉用途,並且深入研究過。
莫顏不相信一切是巧合,對方別有用心,還會用多少神仙粉來侵蝕人們的神經。
晚上,万俟玉翎回到小院,莫顏拉着他,說起自己的猜疑。
“現在是敵在明,我們在暗,我們佔據有利地形,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如果大吳和大越開戰,暫時騰不出人手對付蠢蠢欲動的番地。
番地人是万俟家的子孫,早年就被趕到西南一個小角落,並且未經傳召,不得入京。
万俟御風畢竟不是正主,但是他現在若是得了失心瘋,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京都局勢。
“有沒有控制的法子?”
万俟玉翎認識到,事情棘手,這些在開始,被他忽略了,一心顧着眼前的戰事,殊不知番地在暗地裡醞釀驚天陰謀。
試想一下,如果大越百姓都吸食神仙粉,國將不國!
莫顏搖搖頭,或許在現代有,那些都是西方的合成藥物,在大越沒有這麼高的科技。
戒毒全看自己的意志力,一般來說,如果不是有很大依賴,通常換環境能有幫助。
還有一種辦法,催眠。但是莫顏不確定自己有這個能力。
討論之後,夫妻二人都認爲此事棘手,還要加派人手到番外查探,對方到底在搞什麼鬼。
好在,深受其害的只有万俟御風一人,沒有擴大影響,到百姓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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