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皇宮之中。
御書房內正中,跪着一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經跪了多久,雙腿已經痠麻沒有知覺,但他卻不敢掉以輕心,動作也不敢有絲毫偏差。
汗水順着他的花白的髮絲流下,劃過臉頰滴落在地上,他就像是毫無察覺似的,甚至沒有擡手擦汗的意識。
御書房內靜謐非常,落針可聞,無形中形成一股壓力重重地堆在他的身上,他連大氣都不敢喘,唯恐驚動了什麼人似的。
他的脊背挺得僵直,顯然十分緊張和忐忑。
因爲他也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什麼結果。說不定他的小命到此就要終結了。
略顯佝僂的背影,讓人難免猜測這大概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人正是假傳死訊的徐耀輝。
明裡暗裡有不少人都在調查他的蹤跡,若是被那些人先一步找到他的下落,徐耀輝大概也沒有命出現在這兒了。
但是徐耀輝心裡清楚,他這是到了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爲除了皇帝會讓自己死之外,其他的人幾乎都不能再找他的麻煩……想到這裡,徐耀輝不自覺吞嚥了一口唾沫,狂跳不止的心臟才稍微平穩了幾分。
徐耀輝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怎麼都想不通,爲何他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
多年前的中林縣主簿,好歹也乃一地的三把手,風光一時,如今卻成了這副落魄模樣?此時的他哪裡還有一點四旬中年的樣子?無論誰看,都會認爲他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耄耋老人。
徐耀輝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但是他的體力卻有些支撐不住了,偶爾纔會稍微動一下麻木的雙腿。
但他的動作又是極小心的,輕微到幾乎看不出來,即便偌大的御書房內,就只有他一個人跪在這裡。
時間慢慢流逝,就在徐耀輝視線模糊,眼看就要暈倒的時候,御書房的大門突然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徐耀輝身上立刻一個激靈,嚇得一身冷汗溼透了衣襟,涼到了他的脖頸之處。一陣後怕之後,徐耀輝頭也垂得更低,幾乎貼近了地面。
他的耳朵此時也格外靈敏,聽到身後一個沉穩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徐耀輝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他連呼吸都要忘了,神經緊緊崩成一根弦。
但是出乎徐耀輝的意料,腳步聲並沒有走到他的身邊,而是徑直走到了另一邊。
御書房的大門很快就在徐耀輝的身後重新閉合。
那一刻,徐耀輝的腦海裡也跟着“咯噔”一下。
夜微言走進御書房,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徐耀輝跪在地上的背影,隨後就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靜靜地坐着,看着跪在下面的徐耀輝,半晌一言未發。
田公公按夜微言的吩咐留在門外把守,任何人都不許靠近御書房,更不能打擾夜微言。
夜微言有很多話要問徐耀輝。
但是他也有幾分意外,他和徐耀輝會是在這個時間和情況下見到對方。
看着跪在地上的徐耀輝,夜微言的神色也有些複雜。
這個人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而已,卻因爲和當年的事扯上關係,而被捲入麻煩的旋渦。
但事已至此,身在局中,沒有人可以說自己是完全清白和無辜的。
就算徐耀輝當年只是一時衝動,但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心態早就發生了變化。既然有了野心和私慾,那就沒有可以置身事外的理由了。
而且夜微言已經開始動手,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和當年之事有牽扯的人。嚴家只是一個開始,徐家更沒有逃脫的僥倖。
夜微言遲遲沒有開口,徐耀輝心中更是忐忑的無以復加。
他甚至想要伸手摸摸脖子,是不是腦袋和身體還是連接在一處的。心慌,膽顫,徐耀輝感覺整個人都像是被冰封住了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明明外面已經是晴朗明媚春天。
但是在這封閉的御書房內,徐耀輝卻絲毫感受不到窗外的溫暖。陽光投射到御書房的大門上就被禁止再進入哪怕一寸。
世間萬物,就連陽光都掌握在夜微言手中。
徐耀輝此時就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在夜微言面前,他根本無所遁形。心裡深處隱藏的心思,早已不見了蹤影。徐耀輝現在就算有十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在夜微言面前動什麼歪心思。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在徐耀輝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夜微言終於開口了。
“知道朕爲何讓你來這兒嗎?”
徐耀輝身形一抖,牙齒不自覺打顫。
夜微言一開口就帶着皇室的威嚴。他又是大魏國最有權力的人,一舉一動,甚至一言一行都讓人忍不住要頂禮膜拜。
徐耀輝的雙腿早已跪的麻木異常,他怕自己動作稍大就會向一邊栽倒,於是急急忙忙地回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小人……小人……不、不敢揣測上意……”
支支吾吾了半天,徐耀輝心驚膽戰地說了一句廢話。
夜微言的神情絲毫未變,依舊淡漠地看着徐耀輝,半點沒有讓對方起身的意思。
徐耀輝自然也不會奢望那麼多,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條命。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若是皇上真的動起怒來,不僅是他自己,整個徐家被誅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徐耀輝轉念一想,心思卻稍稍安定下來。
因爲他想到了徐若瑾。
這個丫頭的身份雖然不能公開,但卻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再說了,徐若瑾是皇上親口認下的義妹,如今更是貴爲大魏國的郡主。
雖說徐若瑾和徐家沒有多少關係,但真要論起來話不是隨隨便便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了。
一旦徐家有什麼不測,哪怕是誅九族,怎麼算都能把徐若瑾牽扯其中。
所以,皇上就算真的想要動徐家,也要好好想清楚。
看起來是荒誕的理由,但是徐耀輝卻輕易就被自己說服了。他大約是覺得安全一些了,連呼吸都平穩順暢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