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絕好的天氣忽然被烏雲籠罩,磅礴的大雨傾瀉而下。
蘇秦站在窗前看着黑沉的天空,神情有些凝重。白語薇跑出侯府是挾了恨的,如果太子與翩翩暗中有合作,如今白語薇再摻和進來,只怕她與玉衡的情況不容樂觀。
情況真是越來越複雜!
嘆了口氣關了窗,蘇秦坐在榻上看着佛經,錦娘早已被她尋了由頭派到真兒那裡,看了會兒佛經,蘇秦揉了揉發脹的額角,又將今夜的計劃在腦子裡演練了一遍,這才闔上眼眸。
真兒房中。
咣的一聲,窗戶被撞開了,一股強風撲了進來,將桌上的佛經吹得嘩嘩翻着,真兒心頭驚了一下,想着方纔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天便陰沉了下來,不免有些擔憂。
錦娘皺了下眉,她十分不喜這樣的天氣,每每憶起腦子裡便會被許多不好的回憶填滿,偷睨了一眼同樣驚悸不已的真兒,她走到窗前,將窗關了,又道:“姨娘,這天忽然黑了,您要抄佛經,還是仔細些眼睛,奴婢再去取一根蠟燭來。”
真兒心頭一堵,方纔的那股恐懼瞬息便被錦娘這恪守尊卑的話給打得四分五裂,怔然看着面色平靜的錦娘,她猛地拉住錦孃的胳膊,嘴脣嚅動了兩下,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錦娘面無表情的掙開她扯着自己的手,“姨娘別誤會,擔憂是一回事,原諒是另外一回事。”說完便掩門離開。
真兒神情哀慼的坐在那裡,突然暗沉如黑夜的天空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一聲驚雷彷彿要把天給扯開一個口子,銅錢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傾瀉而下。
不過一會兒,四面八方已是嘩嘩響成了一片。
真兒收回神思,恰在此時窗戶再次被風鼓開,真兒望着窗外的雨,一時有點兒發怔,甚至都沒有發現瑤兒偷偷潛入房中,將一張短箋塞到枕下後,又偷溜出去。
敲了敲門,得了應聲這才推門進去:“真兒姨娘,奴婢是來給您送齋飯的。”
真兒淡淡看了一眼瑤兒,“放桌上吧。”
瑤兒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又道:“方纔奴婢從廊下經過,老夫人讓真兒姨娘過去一趟。”
真兒顰了顰眉,這纔看向瑤兒,點了點頭。原來是方纔方丈給老夫人送來了用山上清泉煮的茶,真兒坐下不久,錦娘便跟了過來。
老夫人的目光在錦娘臉上轉了一圈,看向真兒:“這不是二丫頭身邊的嗎?”
真兒笑容溫婉的道:“方纔二小姐看真兒身子弱,怕真兒帶着的丫環不夠用。”
老夫人淡淡應了一聲:“二丫頭倒也是個乖巧懂事的,想想平陽侯府倒也是虧待了她了,好在倒也有個良配。”
真兒皺眉點了點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神情莫名的錦娘,平陽侯府虧待了二小姐,而她又如何沒有虧欠自己的女兒?二小姐尋了良人,可是她的慈兒呢?
那一眼的哀慼讓老夫人平靜的心猛地一揪,又過了會兒,真兒便告辭回了自己房中。
看着真兒那纖瘦的背影,老夫人對楊媽媽道:“墨畫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楊媽媽道:“這個老奴不甚清楚,待回去了便去查查。”
老夫人點了點頭,繼續看着未看完的佛經。與此同時,劉亭之與平陽侯爺也已先後入住金禪寺。
戌時初,瑤兒再次送來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看着真兒面色不是很好,神情恭敬的道:“真兒姨娘,四姨娘看你這一路上神色都懨懨的,不成想,真兒姨娘這臉色還真是不太好,要不要安排人下山把周大夫給請來?”
真兒擺了擺手,瑤兒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錦娘,“哦,對了,侯爺已經來了,還讓奴婢捎信過來。”
真兒接過瑤兒手裡的短箋,看到上面寫着:我在房裡等你,驚喜。真兒面上淡淡的將短箋收入袖中,擡頭問瑤兒:“侯爺可還好?有沒有淋到?”
瑤兒面色平靜,“侯爺一切安好,只是下車的時候稍稍淋溼了胳膊。”
“哦,讓侯爺務必換身衣裳,莫要着涼了。”真兒輕應了聲,面上既沒有擔憂亦沒有驚喜。
錦娘下意識的皺了下眉,方纔君忍遞了信進來,說是劉亭之與平陽侯爺於午後先後住了進來,不過二人都沒有以真實身份入住,且都挑了與女眷的房間相隔甚遠的房間,便道:“真兒姨娘有些頭暈,想要歇了。”
瑤兒不悅的瞪了她一眼,神色恭敬的道:“信兒也帶到了,奴婢告退。”
錦娘看着真兒手裡的短箋,“這筆跡當真是平陽侯爺的?”
真兒凝着她顰在一起的眉,聲音透着一股激動:“慈兒,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錦娘微怔,須臾忙壓下心底的那抹酸澀的感覺,“真兒姨娘誤會了,奴婢只是奉二小姐之命,而且真兒姨娘是主子,奴婢既然過來了,必然要仔細照顧着。”
聞言,真兒眼底迅速氤氳上一層水霧,“慈兒,你難道這一輩子都不願意原諒我嗎?當初我的確抱着必死的決心,可是我沒有想到平陽侯爺會出現,我……”
“這些事奴婢不想知道。”錦娘冷冰冰的截口打斷真兒的話,逃也似的帶着短箋去了蘇秦房中。
看了短箋之後,蘇秦脣角彎了彎,潔白的手指輕輕釦着桌面。
方纔瑤兒將另一張短箋悄悄塞到枕下,做的可是神鬼不覺,偏生被樑上的君忍看了個一清二楚,真兒去老夫人房中時,君忍便將短箋以內力揉成了齏粉,並將二小姐提前寫好的另一張短箋塞入枕下。如今又突然出現了一張高仿平陽侯爺筆跡的短箋,楊萍萍導演的這齣戲還真是劇情緊湊扣人心絃,讓人猜不透!
將短箋推給錦娘,淡淡道:“按短箋上寫的辦,不過……”隨後附耳交代了幾句,錦娘便回去了。
錦娘走後,蘇秦又寫了短箋,交給君忍,“給四姨娘送去吧。”
戌時末,錦娘依約將重新梳洗打扮後的真兒領到了一間房間,輕叩了叩門,這才推門進去,當平陽侯爺看到來人時,眸中滿是驚訝與喜悅,他快速走上前,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上一抹柔和的笑容:“真兒,你怎麼會,怎麼會來?”
真兒伏在平陽侯爺懷中,笑得宛若一朵嬌豔的花朵,錦娘喉頭一哽,快速揚起頭,壓下即將滾落下來的淚水,快速退出,掩門時,淚水如開閘的洪水肆意涌出,有這樣愛她護她的男人,她如何還會管她這個累贅的女兒!
“不是侯爺命人傳來了短箋讓真兒來這兒的嗎?”真兒笑着戳了戳平陽侯爺的胸口,“侯爺要給真兒的驚喜是什麼啊?”
平陽侯爺狐疑的挑眉,他偷偷來此,一直跟在劉亭之後邊,就是爲了試試真兒的心。此事做的隱蔽,無人知曉,怎麼可能會寫短箋交給真兒?握着她柔軟的小手,低語道:“短箋?”
真兒揚起頭,嗔了一眼平陽侯爺,將袖中的短箋取出來:“侯爺還想不承認嗎?”
平陽侯爺這才發覺她半邊袖子被雨水打溼,看着手裡這浸溼難辨筆跡的短箋,平陽侯爺眼底閃過一道殺意,楊萍萍這個賤人!在真兒疑惑的看來時,眉宇間盡是述不盡的柔情,“有我的地方自然便是驚喜啊!難道真兒不想看到我嗎?”
真兒皺眉自他懷中閃了出來,“侯爺命瑤兒遞了短箋過來,真兒早便知道侯爺來了這裡,侯爺還說這就是給真兒的驚喜,不覺得這是在敷衍真兒嗎?”
平陽侯爺緊緊攥着手裡的短箋,不忍將實情告訴真兒,就在他想着該送給真兒什麼時,真兒卻拽了他的袖子,“聽說侯爺方纔淋溼了袖子,看來這衣裳是換了。”
平陽侯爺自然猜到了這一切定然是楊萍萍誘真兒入局的圈套,可是被心愛的女人牽掛還真是令他心情極爲愉悅,這幾日被劉亭之挑起的怒火悉數澆滅在真兒的柔情之中。想到方纔是二丫頭身邊的丫環帶真兒過來的,他便是十分佩服二丫頭這細膩的心思。
又是一陣叩門聲,二人打開房門時,只見門外放着一個錦盒,真兒揭開蓋子,欣喜的道:“侯爺,這就是您給真兒的驚喜嗎?”
平陽侯爺看着真兒皓腕上那對玉鐲,心裡恨不得馬上將蘇秦好好表揚一番。若非二丫頭攪了楊萍萍的毒計,他只怕真的會誤會了真兒。
二人相擁絮絮說了會兒話,因是佛門淨地,真兒便獨自回了自己房中,方一坐下,便將手上的鐲子放到了錦盒中,面上滿是不屑的清冷。這樣的神情落入錦孃的眼中,那絲牢牢築起的無法原諒的堡壘似乎裂開了一道縫兒!
另一面,君忍將蘇秦模仿平陽侯爺筆跡的短箋順着門縫塞入房間,瑤兒端着洗漱後的水準備離去時便看到了地上的短箋,楊萍萍看了後,細細打扮了一下便對瑤兒道:“侯爺何時來了,你爲何沒通秉?”
瑤兒亦是皺眉道:“奴婢是真沒聽說,不如奴婢先去打聽一下。”
須臾,瑤兒甩幹了身上的水漬,對楊萍萍道:“奴婢問過小沙彌了,今日的確有兩位老爺在傍晚時分入住在南廂房,其中一個是侯爺還有一個是劉太尉。”
楊萍萍嘴角劃過一抹詭譎的笑容,“侯爺來了,這戲唱的倒是更精彩了!”
瑤兒亦是附和道:“奴婢方纔特地去聽了聽侯爺房裡沒動靜,倒是另一間房間裡有不尋常的聲音傳出來。”
楊萍萍笑得越發猙獰,“那咱們便先去看看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