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緩緩揚起臉來，脣角墜着抹淡的幾乎讓人瞧不清的冷笑。四姨娘這一招可真是狠呢，不過既然四姨娘已經出手，她倒是樂得看一場好戲，雖說她不想與四姨娘走的近，可是能令劉氏添堵的事，她不介意來個順水推舟，保證會讓劉氏終生難忘。只不過，她卻是好奇楊萍萍到底用了什麼樣的方法竟能騙得向來警惕心異常高的劉氏穿上與她款式顏色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
楊萍萍環視在場衆人，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親自操辦二小姐的及笄禮，這還真不是一般的尊寵，二小姐，我敬你一杯。”
蘇秦含笑端起酒杯，淺淺的抿了一口。
劉氏靜靜垂着眼睛，袖下的手死死攥握成拳，因爲隱忍，眼瞼隱隱有些顫抖。
蘇秦脣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二姨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若是的話不如叫周大夫來給你瞧瞧，可千萬彆強撐着，若是不能給大小姐送嫁，豈不是徒生遺憾。”
楊萍萍眉宇間隱約浮上一抹冷笑：“二姐怕是小產之後身子虛，不過這臉色當真是不怎麼好看，就算是玫色也顯得人懨懨的沒什麼精神呢。”
劉氏心裡正如打翻了的五味瓶，憤恨惱怒一股腦的襲來，她恨恨的瞪視着楊萍萍，剛想發作，卻聽到平陽侯爺嫌惡的聲音幽幽傳來：“以後就不要穿玫色的衣裳了，當真難看。”
劉氏只覺周身血液似瞬間凝滯了般，一口氣悶堵在胸口。是誰當年說她穿玫色最是美豔動人，又是誰說這府裡唯有她一人才配穿玫色……一瞬間，劉氏只覺得心裡有什麼砰然倒塌，嘴脣翕動了兩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酒席之上，人人都在笑，觥籌交錯，尤其平陽侯爺還親自爲楊萍萍夾了菜……劉氏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的發涼，她握杯的手顫抖得越發厲害，酒杯“砰然”落地，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二姨娘，你怎麼了？”蘇秦最先反應過來，驚呼一聲。
意識渙散間，劉氏只覺得蘇秦那雙美麗的眸子漆黑深邃的如同眼前的天空，燈籠的流光映在她美麗的臉上，她似乎看到了上官若雲不屑的諷笑。
“也許當年，我真的應該……”斬草除根四個字尚未說出口，劉氏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母親。”白錦繡忙撲上去，搖晃着劉氏。
平陽侯爺看着老夫人那一臉的陰沉不悅，忙讓幾個粗使婆子將劉氏擡去了菊院。
酒席不得不被迫終止，老夫人看着楊萍萍，面色淡淡的，眼底卻浮上一抹沉色，對蘇秦道：“珂兒，可吃飽了？”
蘇秦垂下眼睛，輕輕一笑，“沒了胃口，祖母，我陪你回竹院可好？”
老夫人笑容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離開時，向來深沉的目光在正對着平陽侯爺嬌笑着的楊萍萍臉上慢慢劃過，眼底帶了些微的輕鄙。一旁的楊媽媽看得心驚膽寒，卻不敢有太多的動作，只能跟在老夫人和蘇秦之後，往竹院行去。
夜已深，蘇秦房裡的燈還未熄滅，她靜靜捧着本書卷，安靜的看着，錦娘在旁整理她明日入宮要穿的衣裳，道：“聽說侯爺今晚沒有出府去，而是宿在了芳春閣。”
蘇秦頭眼未擡，只是輕輕彎了彎脣角，“再美的花也總有枯萎的時候，今天酒席上你也看到了平陽侯爺對劉香芝除了厭倦還是厭倦。四姨娘向來聰明，她若現在不做打算，難不成還真的要等到人老色衰的時候被平陽侯爺厭倦嗎？”
錦娘輕嘆一聲：“可是老夫人又沒有老眼昏花，小姐難道沒看到老夫人離開時看四姨娘的那個眼神嗎？”
“老夫人對四姨娘是什麼心思咱們管不着，倒是明日，”蘇秦頓了一下，誠如玉衡說的，皇宮那麼大，並非只有一個皇后。“還是得小心些。”
錦娘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走上前道：“小姐是擔心蓉貴妃？”
畢竟上回宮宴小姐的拒婚算是將蓉貴妃得罪狠了，若是蓉貴妃想要刻意刁難她，並不是沒有可能。
蘇秦長吁了口氣，“好了，今日不說明日話，睡了。”
翌日一早，接蘇秦入宮的馬車早早等在平陽侯府外，海公公笑容滿面的侍立在旁，看到蘇秦出來，忙帶着討好的笑，上前躬身行禮。
蘇秦淡淡一笑，身後的錦娘忙遞上去一個小巧的小葉紫檀把件，正是老夫人昨晚交給她用來打賞的物件中的一件。
海公公眼前一亮，只覺得這把件款式精巧，質地純正，滿臉堆笑的收下，“老奴謝安郡主賞賜。”
蘇秦淡淡一笑，“海公公喜歡就好。”說完，轉身上了馬車。
朝鳳宮裡，皇后看着慢慢走進來的蘇秦，只覺整個人心裡一悸。
慈雲公主脣畔含笑：“母后，您瞧安郡主一襲水藍色的衣裳，愈發襯得她像是一池清泉似的。”
皇后面色不自然的點了點頭，對身旁的宮女道：“紫玉，本宮記得去年中秋宴上聖上曾賞賜給本宮一隻水藍色的簪子，上邊垂着如水珠的鏈子，你去給取來。”
“是。”紫玉躬身退下，不過一會兒便將那簪子取來。
皇后揮手示意蘇秦上前來，蘇秦款步上前，皇后親自將簪子插在她頭上，滿意的點了點頭。
“臣女謝謝皇后娘娘賞賜。”蘇秦的神色一直都淡淡的，溫柔平和。
皇后道：“賜座。”
紫玉便搬了個小凳過來，蘇秦慢慢走上去坐下，那簪子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着，爲她整個人平添了一抹如雨的飄渺感。
慈雲直着眼睛看着她，對皇后道：“母后，安郡主真是位妙人，恐怕來年她就能頂了白大小姐成爲京都的第一好女呢。”
皇后並未說話，只是盯着蘇秦仔細瞧着，眼前這丫頭與那些如花瓶般矯揉造作的貴女的確不同，不管她穿着什麼樣的衣裳，總有一種出塵的氣質，這樣的女子，她只在多年前見過一次。目光有些微渙散，皇后臉上的笑容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哀怨，甚至連眉心都無法舒展開。
“母后--”慈雲有些擔憂的握上皇后的手。
皇后恍然回神，勉強扯出一抹極淺的笑容：“誰說不是，也不知將來會是哪位有福氣的公子能娶到這樣的一個可人兒。”
蘇秦不語，只是微微一笑，倒是慈雲掩帕輕笑：“慈雲瞅着八成是南陽王世子。”
皇后微怔，隨後笑笑。
蘇秦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皇后，雖然皇后極力掩飾，可是她還是覺察到了皇后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在慈雲公主說到玉衡時皇后眼底的那一抹淡淡的幽怨徒然放大。聯想到之前南陽王遇刺的事情，蘇秦隱隱覺得皇后眼底的幽怨並非針對玉衡，而是南陽王妃，現在的淨空大師。
難道聖上當年對淨空大師懷有綺念，所以製造了南陽王遇刺的慘案？驀然想到雲霞庵中玉衡在樹林裡對淨空大師說的那些話，袖下的手用力攥握住。
原來當今聖上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仇人，也是玉衡的仇人！
“母后，慈雲還要去慈幼局，若是安郡主的及笄禮有什麼用的上慈雲的，母后只消派海公公去一趟公主府就是了。”慈雲看了看天色，道。
皇后不捨的看了一眼慈雲，嗔怪道：“好不容易入宮一回，卻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本宮當真是養了個沒心沒肺的。”
慈雲莞爾一笑，“母后真是，不是還有安郡主麼？”
皇后微一怔，目光在蘇秦平淡的臉上流轉一圈，笑道：“是啊，走了個親女兒，多了個義女，本宮還真是好福氣呢。”
蘇秦附和着笑笑，便見下邊的宮女捧着個托盤進來，皇后便招呼着蘇秦過去坐到她旁邊，“慈雲整日就只想着慈幼局，這麼好的紅巧梅茶她可是沒福氣品嚐了。”
蘇秦柔聲道：“許是慈雲公主知道皇后娘娘心中記掛着她，什麼好的都一定會派人送去公主府吧。”
皇后笑得愉悅，“你這孩子真會說話。”說着便端起茶杯，淺淺的抿了一口。
蘇秦凝着杯子裡的那幾朵紅豔的紅巧梅，忽然站起來一把打翻皇后手中的茶杯。“這茶裡有毒！”
皇后面色突然一白，這茶她喝了有些時日了，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利眼微眯看着一臉緊張的蘇秦，目色閃爍不定。
蘇秦忙跪下道：“皇后娘娘，臣女雖然常在閨中，對這紅巧梅茶並不瞭解，可是臣女對夾竹桃卻是很瞭解。”
夾竹桃的花和汁液有毒，但汁液的毒性比花朵的毒性要強百倍，之所以用花而不是汁液，恐怕是這後宮之中有人不想皇后立即死，可是又不想皇后死不了。
皇后凝着她，這丫頭向來心緒內斂，不是個毛躁的，她既然敢如此說，便說明這茶一定有問題。只是朝鳳宮中都是她的心腹，誰如此膽大竟然敢在她的茶裡動手腳？
蘇秦看着打翻在地的那些鮮豔的花朵，聲音平靜的道：“皇后若是不信，可以來看看地上的這些花朵，雖然此人極力挑選與紅巧梅顏色相近的夾竹桃，可是在顏色上夾竹桃的顏色略淡。還有紅巧梅是一整朵，但是此人因爲害怕被皇后察覺，所以故意將夾竹桃撕碎，只是畫蛇添足了。”
皇后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那些花朵，頓時怒道：“紫玉，去把朝鳳宮裡的所有宮女太監悉數叫來，本宮倒要瞧瞧誰如此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