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霆的眉毛動了動。“是老太君讓你過去的?”
“不是!我自己想搬過去。我住在這裡到底不方便,雖然我不在意流言,但也不想讓你陪着我一起名聲受累。你說是不是?”
皇甫霆扯了扯臉皮,露出一個怎麼看怎麼勉強的笑容。“老太君同意了?”
孟靈湘笑嘻嘻的。“沒有!我還沒問她呢!想來她老太君也不會拒絕,有個人陪着她說說話、聊聊天,她怎麼會樂意?我是你請回來的,怎麼說多應該先給你說一聲,這樣纔不會失了禮數!你怎麼說?”
他怎麼說她就會怎麼做嗎?這丫頭片子向來主意大得很,就算他阻止,大概也攔不住她搬出“晨曦院”的決心吧!
既然這樣,他阻止又有什麼意義?“你覺得好就行!”
那就是同意咯!
孟靈湘對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把老太君的哮喘病治好的。”說罷也不等皇甫霆開口,她徑直回了東廂房。
皇甫霆站在正房門口的臺階上,看着在他眼前關閉的門扇,心裡實在不是滋味,偏偏又不能對這丫頭說什麼,心情有些煩悶。
深吸了好幾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樣也好,搬進“松鶴院”後,有老太君在,母親也不會做得出什麼事來,不失爲一個權宜的辦法!
在臺階上又站了一會兒,他才轉身回房。
*
孟靈湘次日一大早就去了“松鶴院”,皇甫霆來找她一起用早膳都沒有見到人。
這丫頭不會是在躲他吧?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的丫頭,從來都不是畏難之人,如果不想見他,肯定會直言以告,絕對不會躲躲閃閃的。
從來都是他一個人用早膳的,可今日總覺得院子裡太靜,吃什麼都沒有滋味。
草草醫了一下肚子,他就讓小廝把早膳撤下去了。
“少主,田先生來了!”有小廝來稟報。
皇甫霆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老先生的來意,孟林的“死訊”大概已經傳出去了。
“請——”他說着,自己也親自迎了出去。
剛剛走出正房,就看到田先生腳步匆匆而來。
田先生急得很,人還未到他面前,已經等不及地開口問道:“少主可還記得賽詩會上奪得頭籌的孟林?”
“學生當然記得。”皇甫霆把田先生讓進垂花廳,讓小廝上茶。“田先生莫急,先喝口茶水,再緩緩道來便是。”
田先生大約是一路疾行而來,又累又喝,接過茶盞,幾口把茶水喝了一大半,緩了口氣,這才說道:“據說中秋那夜她離開觀雲樓賽詩會後,就在出城的路上被被山匪給劫了。你可知道此事?”
皇甫霆垂下眼簾。“知道!”
田先生訝然。“你竟然知道?那人可救下來了?老夫今日一早就聽說孟林已經被土匪殺了。”
老先生緊繃的神情因爲皇甫霆的這句“知道”而微微放鬆了些。在他心中,既然皇甫霆知道此事,那大概孟林就會性命無礙。畢竟沒有那個土匪膽子肥到敢在皇甫家族的地盤上做那要人命的買賣。
哪知皇甫霆卻搖了搖頭。“我離開觀雲樓收到了有人慾對孟林不利是消息。可趕到的時候,還是……還是晚了一步!土匪已經遁走,人,救不回來了!”
田先生皺紋溝壑的臉頓時僵住了,嘴巴張了張,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學生知道先生頗爲欣賞那位孟林,可……”皇甫霆嘆了口氣。“先生還是節哀吧!”
田先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過了半晌,臉皮連帶着嘴角都微微發起抖來,眼眶迅速轉紅。“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他重重地拍着茶几。“孟林不過是一屆瘦弱文人,那些土匪求財便求財,爲何要傷他性命?太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他還那麼年輕呢?想想他在賽詩會事的風采,老夫總以爲一別之後定有再見之日,豈知一別竟是永別!少主,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楊州,你打算如何處理?”
這老人家,悲痛之餘也並沒有喪失理智,幾乎是一下子就拆解了整件事的關鍵之處。
孟林並不是楊州本地人,據他所說他是第一次來楊州,與人結仇的機會幾乎沒有。而知道他身上懷有鉅款的必定是當夜參加賽詩會,並且不知道孟林把摘得燈魁的一萬兩白銀全部捐出去的人。
此人既參加了賽詩會,又中途離場,還與孟林又過節。是誰?那個名字幾乎是呼之欲出!
田先生微眯着眼睛剛想要把那三個字說出口,皇甫霆擺手搖頭。“先生不必說,學生知道的誰。可單憑猜測並不能讓他入罪,還須得有證據才行。”
恰在此時,有小廝來報,說追查土匪事件的護衛頭領求見少主,有要事稟報!
因涉及江湖之事,田先生委實不方便在場,皇甫霆先送走了田先生,才命人請護衛進來。
*
田先生離開皇甫府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在茶館裡轉了一圈。
在今天早上以前,茶館裡的說書先生無一例外說的都是前幾天中秋夜觀雲樓賽詩會的情景。
這些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口沫橫飛,把當天晚上發生在觀雲樓裡的事情說得高。潮迭起、精彩絕倫,連當時在場的人是什麼表情,說了什麼話都說得一清二楚,就好像他們當時在場見證了這位橫空出世的孟林孟大才子是如何一步步摘得燈魁的一樣。
來聽得人很多,畢竟楊州是一個大城,不可能每一個都能在中秋夜去觀雲樓旁觀。
這些說書先生就算親自去了,也不見得能通過每層樓的關卡到到樓上去。但他們是吃這口飯的,自然有他們的手電。去參加賽詩會的文人也能和這些說書先生達成協議,把自己見到的事情當成信息賣給說書先生們。
於是就有了幾天來在揚州城的茶樓中的精彩故事。
田先生平時沒有別的嗜好,唯獨喜歡到茶館去喝喝茶,順便聽聽故事。
中秋賽詩會上發生的事情沒有誰能比田先生更清楚了,說書先生把此事當成故事來說,雖說有人爲加工過的誇張之處,但大體也不算失實。所有有認得他的人來詢問,他也不過是用淡笑做爲迴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