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看向蕭清宇,修長挺拔的身形,斜飛入鬢的墨眉,黑曜石般的眼瞳,畫卷般俊美的容顏與記憶中那個驚才絕灩的宸王非常相像,他真的是宸王世子?
蕭元宏,方雅馨,蕭炫在十六年前是高立於雲端的名字,那麼明豔,那麼璀璨,讓人懷着敬佩之心,高高的仰望,可現在,伴隨着這三個名字的不再是耀眼光環,而是讓人談之色變的叛賊二字!
蕭清宇看着柳木銘牌,神色清清淡淡,墨色眼瞳裡蘊含着無窮無盡的深邃,讓人窺探不出他的真意。
被人指證是叛賊之子,他居然無動於衷,心性,定力果然非常人可比!
皇帝劍眉蹙了蹙,隨即恢復如常:“清宇,清憲的指責……你可有話說?”
蕭清宇瞟了蕭清憲一眼,聲音淡淡:“證據準備的很巧妙,可惜,他設計陷害的本事終是差了些!”
什麼?設計陷害!衆臣對望一眼,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
蕭清憲面色鐵青,恨恨的瞪着蕭清宇,果然是隻狡猾的狐狸,證據確鑿了,還義正詞嚴的狡辯,想脫罪,沒那麼容易:“銘牌是從你書房暗格裡拿出來的,上面還殘留着你書房裡特有的青蓮氣息,只要輕輕嗅一嗅,就知道我所言不虛!”
人不同,身上的氣息也不同,蕭清宇身上的青蓮香透着淡淡的清水汽,清新怡人,十分好聞,京城最好的調香師都調不出這種香氣,銘牌上的青蓮香氣絕對是從蕭清宇身上沾染的!
而木頭染香極慢,那銘牌肯定在蕭清宇書房裡放了很長時間!
迎着衆人疑惑的目光,蕭清宇看向銘牌,不緊不慢的道:“銘牌雖然經過了特殊處理,但仔細看看不難發現,它色澤鮮亮,花紋刻痕清新,字跡也清晰鮮麗,最多雕刻了一個月!”
大臣們見多了珍奇古玩,對物件都有一定的鑑賞力,經他這麼一提醒,仔細觀察銘牌,確實是新刻的。
蕭元宏,方雅溫馨已經死了十六年了,如果銘牌真是他們兒子刻的,應該刻了十六年,再晚些,十年八年的也可以,可事隔十六年才刻,又在刻了一個月後就被搜出來,擺明了是設計陷害嘛。
從古自今,嫡庶不兩立,蕭清憲見不得蕭清宇比他優秀,做些事情詆譭詆譭很正常,可他居然陷害自己親哥哥是罪臣之子,做的太過份了!
看着衆人嘲諷,不屑的目光,蕭清憲面色鐵青,衣袖下的手緊緊握了起來:那麼重要的證據,被蕭清宇三言兩語的否決了,他確實很厲害,不過,自己接下來拋出的證據,是重中之重,他有一百張嘴,也駁不回!
“據我所知,宸王叛亂失敗後,宸王世子喝下殘月毒,畏罪自殺,如果你是我親大哥,只會是身體虛弱,不會中殘月毒,你敢不敢讓太醫把脈,確診你的病情?”蕭清憲瞪着蕭清宇,言詞鑿鑿,咄咄相逼,眼角眉梢流露的傲然,彷彿勝券在握。
沐雨棠清冷的眼瞳猛的眯了起來,清宇中殘月毒一事,一直隱瞞的很好,從不對外人道,蕭清憲是怎麼知道的?
餘光看到蕭天凌溫和的笑容,她目光一凜,清宇毒殺食人魔花時,滴到地上幾滴血,難道他將血收集起來,交給了精通藥理的太醫,檢查出血裡有殘月毒……
小手一緊,是蕭清宇握緊了她的手,輕輕看着她,眼瞳裡閃爍的點點溫柔光芒彷彿在說:“別擔心,我會應付!”
沐雨棠點點頭,嘴角微微彎起。
溫情一幕看得蕭清憲緊緊皺起眉頭,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刻,他居然還有心思談情說愛,真是不知所謂:“怎麼樣啊大哥,敢不敢把脈?”陡然提高的聲音裡透着掩飾不住的得意與挑釁!
蕭清憲淡淡看向蕭清憲:“不必把脈了,我體弱多病的原因,就是中了殘月毒!”
輕飄飄的話就像一記驚雷炸了下來,震的衆人半天動彈不得,蕭清宇中了殘月毒,他真的是宸王之子?
蕭天凌看着他清淡的神色,眼瞳微微眯了起來,他居然承認的這麼幹脆,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
蕭清憲眼瞳裡涌上濃濃的狂喜,蕭清宇承認他是宸王之子了,和父王沒有任何關係,自己是父王唯一的兒子,處置了蕭清宇,自己立刻就會成爲祁王世子!
強壓着心中的喜悅,他故做鎮定的輕咳幾聲,傲然道:“蕭清宇,你以戴罪之身冒充……”
“稟皇上,祁王求見!”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傳來,打斷了蕭清憲的話。
蕭清憲一怔,父王怎麼來了?
蕭清宇的神色清清淡淡的,深邃的眼瞳沒有絲毫波瀾,就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皇帝犀利的目光凝了凝,祁王以往外出雲遊,沒有一年半載根本回不來,這次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偏在這關鍵時刻趕來了皇宮:“宣!”
“宣祁王進殿!”尖細嗓音一道道傳開!
祁王緩緩走了進來,身形挺拔如鬆,面容溫和清俊,衣衫上染着點點灰塵,是快馬加鞭趕來的皇宮。
“父王,您終於回來了……大哥他……”蕭清憲哽咽着,急急忙忙的奔向祁王,眼瞳裡浮上濃濃的傷痛,一指蕭清宇,惡狠狠的道:“這個卑鄙小人害死了大哥,冒名頂替了大哥十多年,您一定要爲大哥報仇……”
蕭清宇能冒充祁王世子,絕對是將原來的真貨害死了!他和真貨沒什麼兄弟情,真貨死了他沒什麼可傷心的,不過,父王近在咫尺,他一定要做出傷心難過,兄弟情深的模樣,讓父王看重他,請旨封他爲祁王世子。
祁王聞言,目光一寒,狠狠甩了蕭清憲一巴掌,清脆的聲響震的大臣們身體顫了顫,再次面面相覷,這又是怎麼回事?
蕭清憲的俊顏被打偏過去,半邊側臉瞬間浮現一座鮮紅的五指山他轉過頭,驚訝的看着祁王:“父王,你做什麼?”
“你做假證誣陷自己哥哥,還好意思問我做什麼?”祁王瞪着蕭清憲,氣憤的聲音裡透着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蕭清憲怔了怔,急聲道:“父王……蕭清宇是宸王世子,不是您的兒子……”
“住口。”祁王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面色陰沉的可怕:“我堂堂青龍國祁王,會昏庸無能到弄錯自己的兒子!”
“不……不是……”祁王是位和藹可親的慈父,從不打罵後輩,十多年來,蕭清憲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脾氣,他不想和祁王頂撞,但爲了自己的世子之位,他必須要點醒祁王:“父王,蕭清宇很狡猾,他害死大哥,騙了你,他不是您的兒子……”
“住口,既然你想談父子親生,我也就不瞞你了,你們兄弟倆確實有一個不是我的兒子,但那人不是清宇,而是你,蕭清憲!”祁王重重的話語如一記驚雷炸下,震的蕭清憲半天動彈不得,回過神後,他怔怔的看着祁王,磕磕巴巴的道:“父王……您騙我的吧,我怎麼可能不是您兒子?”。
衆人眼睛皆是一亮,眸底閃着點點光芒,祁王府的秘史啊,捅到他們面前來了,他們絕對要好好聽一聽,究竟怎麼回事。
“你真不是我的兒子!”祁王瞟了蕭清憲一眼,看向遙遠的天際,揚聲道:“你的父親原是邊關的一名普通百姓,以打獵,挖草藥爲生,十八年前,我和芙兒(祁王妃)路過邊關時,住在了你家裡,芙兒難產,命懸一線,是你父親採來了靈芝,救下了芙兒和清宇的命,我們很感激他。”
“不想,就在清宇滿月,我和芙兒準備回京時,你父親不小心掉下了懸涯,當場死亡,你母親哭的很傷心,我們給她錢財,她不要,說想隨我們回京,爲奴爲婢都可以,芙兒見她身懷六甲,獨自一人帶着孩子會很不容易,就帶她來了京城,生下你後她體弱多病,不能做重活,可她卻怕我們趕她走,每天拼命做活,芙兒怕她勞累,便央着我給了她一個姨娘的虛名,允她吃住在祁王府……”
“這不可能……你騙我……我不相信!”蕭清憲歇斯底里的怒吼,赤紅的眼眸裡閃着瘋狂的神色,他叫了祁王十多年父王,怎麼可能不是祁王的兒子?
祁王瞟他一眼,冷冷的道:“如果不信,可以去問你娘,十多年來,我和她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
蕭清憲聞言,眼瞳裡利芒閃爍,很快又平靜下來,恨恨的看向祁王:“父王,姨娘是你的妾,看你和王妃的面色行事,你讓她說我不是您兒子,她當然會順着您的話說,您否決咱們的父子關係,無非是爲了救蕭清宇,可他身上的殘月毒,昭示了他的宸王世子身份,您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
祁王看着他憤恨的目光,眸子裡滿是失望,厲聲道:“你大哥的殘月毒不是自己喝的,而是拜你所賜,你不記得了嗎?”
什麼?他害蕭清宇中了殘月毒!蕭清宇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當年,你還小,趁着清宇吃糕點,你故意將一枚染了殘月毒的玉佩混進糕點裡,讓他混着糕點吃了進去,醫治及時,清宇沒有喪命,但殘月毒卻留在了他的身體裡,他活不過十八年!”祁王低低的說着,拿出一枚小巧的玉佩,玉佩是白色的,雕刻成漂亮的小兔子,細膩的白玉在陽光下散着瑩潤的光澤。
沐雨棠清冷的眼瞳微微眯了起來,她設想過許多種蕭清宇中毒的方式,卻怎麼都沒料到,他是這麼小的時候就被人算計着中毒了!
“你年齡小,可能不記事,不過,你母親肯定記得,如果你不信,可以把她叫來這裡對質……如果再不信,可以找太醫驗一驗這上面殘留的殘月毒,看是不是保存了十六年!”
祁王鏗鏘有力的聲音鑽入耳中,蕭天憲只覺轟的一聲,頭腦頓時一片空白,他不是祁王兒子,還險些害死了祁王之子,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不相信……”
祁王爺面色陰黑,他說了這麼多,蕭清憲居然還執迷不悟:“蕭清憲,本王本打算等你十八歲後再告訴你這些事情的,既然今天出了這種事,本王就提前說開好了,你不姓蕭,不是蕭家人,回府後,收拾收拾你的東西,帶着你姨娘離開祁王府,另住吧,至於姓氏,也改回你父親的張姓,不要再姓蕭了!”
蕭清憲聞言,頭腦一懵,眼前陣陣發黑,腳步踉蹌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父王不要他了,要趕他離府,這怎麼可以?
他上前一步,跪倒在祁王面前,緊扯着他的衣袍,哀求道:“父王,我不做祁王世子了,也不搶大哥東西了,求你,別趕我走!”
皇上重用他,是因爲他是祁王府二公子,三皇子重用他,也是想通過他拉攏祁王,如果他離了祁王府,就什麼都不是,也沒人會理會他,重用他。
祁王看着蕭清憲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清憲,清宇的毒是拜你所賜,他活不過十八年,也是因爲你,我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可你不但不知感激,還心機深重的設計陷害清宇,祁王府真的留不下你了!”
他養了蕭清憲十七年,原諒了蕭清憲無數次的錯誤,也照顧了花姨娘十七年,芙兒和清宇欠他們的恩情,可以一筆勾銷了。
“父王,我知道錯了父王,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父王!”蕭清憲扯着祁王的衣袖苦苦哀求,在祁王府,他是人人尊敬的二公子,衣食,住行不用愁,離了祁王府,他就是普通的百姓了,他不想過窮酸日子。
祁王不爲所動,淡淡看向皇帝。
皇帝劍眉蹙了蹙,輕輕擺了擺手!
兩名侍衛走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架了蕭清憲,急步向外走。
“父王,父王!”蕭清憲掙扎着,高聲呼喚,見祁王充耳不聞,他轉向蕭清宇:“大哥,咱們兄弟一場,你幫幫我吧,我再也不和你搶東西了……”
蕭清憲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九霄殿裡寂靜異常,文武大臣們對望一眼,各自輕嘆:平民子弟,在王府長大,受祁王親自教導,是他三世修來的福份,如果他安份守已,能得祁王愛護,世子親情,可他卻人心不足,費盡心機想要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自然不會有好下場。
“家門不幸,讓皇上見笑了!”祁王低低沉沉的聲音,打破一室靜溢。
皇帝輕輕笑笑:“無防,朕知你最重情,救命之恩涌泉相報,是你那救命恩人的兒子看不清局勢,野心勃勃的妄想貪圖不屬於他的東西,被趕也是活該。”
“清宇中了殘月毒,你怎麼不說一聲?宮裡太醫的醫術還算高明,如果當時看診,說不定能清除殘月毒,清宇也不必受這麼多年的苦。”
蕭清宇嘴角彎起一抹極淡的嘲諷,隨即又消失無蹤!
祁王輕聲道:“清宇中毒時,正在洛陽,不在京城,無法進宮請太醫……”
張公公走了進來,朝着皇帝點了點頭。
皇帝微笑,祁王兔子玉佩上的殘月毒還真染了十六年,暫時沒有其他有力證據,有可能是他多心了:“蕭清憲野心勃勃,捏造證據,惡人先告狀,害得咱們誤會一場,晚上,朕在這裡設宴,爲元旭接風洗塵,爲清宇壓驚。”
蕭天凌犀利的眸子猛的眯了起來,父皇這是準備放過蕭清宇了,他花費那麼大精力收集的證據,被三言兩語貶的一文不值,真真可惡!
蕭清宇看着他陰沉的面色,嘴角彎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蕭天凌的招式出完了,接下來,輪到他出招了,上前一步,輕聲道:“微臣聽聞皇上一直在搜查皇后,太子之死的證據?”
“沒錯!”皇帝點了點頭,低低的道:“皇后,太子是朕的妻兒,他們死的那麼慘,朕想查明真相,爲他們討個公道!”
蕭清宇瞟了蕭天凌一眼,聲音淡淡:“微臣倒是收集到了些許證據,不知皇上是否有興趣……”
皇帝目光一凜,急聲道:“什麼證據,快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