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宇見南宮延轉身走向門外,輕輕蹙了蹙眉:“什麼事情不能在這裡說?”
“事情重大,咱們在這裡商討,會打擾雨棠休息。”南宮延腳步不停,頭也不回的回答。
蕭清宇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深邃的眸子裡閃掠一抹幽光,深深的望了仕女屏風後一眼,依依不捨得走出了雨棠閣。
夜色濃,夜風冷,蕭清宇悠悠的走在青黛路上,就如閒庭信步,深邃的目光輕掃過兩旁的花草樹木,落在了的正前方的南宮延身上:“王爺,再往前走,就要出府了。”
南延頓下腳步,眼瞳裡浮現意味深長的笑:“本王就是來送你出府的。”
蕭清宇面色微沉,他踏出雨棠閣,看到南宮延走的路,就知道事情有詐,沒想到他誑他出來,是想不着痕跡的趕他出府:“我和雨棠兩情相悅,聘禮已下,我們在一起,不算過份吧?”
“女孩子最重名節,你們只是定下婚事,又不是成親,幹嘛急着在一起?洞房花燭夜再讓雨棠成爲你的妻子不遲。”南宮延冷冷說着,義正詞嚴。
蕭清宇目光凝了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王爺,您和蘇家千金並沒有拜堂成親,怎麼會和她有了雨棠呢?”
南宮延一怔,面色微微漲紅,不自然的輕咳幾聲:“那是個意外!”酒後的意外讓他擁有了心愛的女子,聰明的女兒,他很喜歡那個意外。
蕭清宇長長的‘哦’了一聲,怎麼看都像是在戲謔的調侃:你能出現意外,就不允許別人也意外一次?
南宮延面色微沉,他逾越禮法在先,教育蕭清宇這名晚輩,沒有了威信與說服力,不過,他絕不會讓蕭清宇在婚前佔雨棠便宜:“雨棠年齡尚小,需要仔細調養身體,你們成親後再行房,對她身體好。”
蕭清宇目光一凜:“王爺選好我們的婚期了?”
“三、五個月後良辰吉日最多,隨便挑一天,就能成親。”南宮延本來想說三、五年後的,猛然想起他們只剩下兩年時間,便改了口。
蕭清宇俊顏微沉:“王爺在開玩笑吧?”雨棠已經及笄,他想早些將她娶回府裡,等三、五天都是煎熬,延王居然讓他等三、五個月。
延王皺着眉頭道:“我們父女分別十五年,剛剛重逢,本王想照顧她三、五個月,儘儘爲人父之責,難道也不行?”
南宮延在嶺南孤寂十五年,見到親生女兒,捨不得她早嫁情有可原,不過:“祁王府離延王府不遠,我們成親後,王爺也可以經常去看她,照顧她。”
南宮延搖搖頭,不贊同的道:“嫁出的女兒和養在府裡的女兒怎麼能一樣?就這麼說定了,雨棠三個月後再出嫁。”
雨棠住在延王府,他關心她,照顧她,可以加深他們的父女情,也可以考察蕭清宇對她的真心,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蕭清宇俊美的容顏黑了下來,眼瞳蘊含着無窮無盡的深邃,南宮延絕對是故意拖延他們的成婚時間,他不能讓他詭計得逞。
沐雨棠沐浴完,穿了一襲雪青色的寢衣,拿大棉帕擦着頭髮走出了屏風,內室裡靜悄悄的,淡淡的夜明珠光傾灑一室溫馨。
屋外空蕩蕩,黑漆漆的,一眼望去,不見半個人影,沐雨棠不由得蹙了蹙眉:義父遇到什麼大事了?這麼晚了都沒商量完?
她擦着頭髮走向雕花大牀,餘光看到梳妝鏡裡映出一道身穿黑衣,面戴黑巾的英挺男子,手裡拿着一隻大大的黑布袋,就要往她頭上套。
清冷的眸子猛的一眯,她周身的氣勢陡然變的凌厲起來,轉身拔出了牀頭的長劍,毫不留情的砍向黑衣男子。
鋒利長劍在夜明珠光下閃爍着幽冷寒芒,男子怔了怔,眸子裡浮現意味深長的笑,居然發現了他,洞察力倒是不錯,可惜,她再厲害,也要成爲他的階下囚。
他身形一動,避開長劍,出手如電的點向沐雨棠的穴道。
沐雨棠嘴角彎起嘲諷的笑,手腕猛然一翻,長劍帶着凌厲的劍氣斬向黑衣男子。
男子不敢硬接,側身避過,劍氣打到了圓柱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碎屑紛飛,煙塵飛揚,震驚了延王府裡的無數衆人!
大門口的延王,蕭清宇也聽到了輕微的響動,循聲望去,面色一變,那是雨棠閣的方向,雨棠出事了。
兩道急風颳過,青石路上空蕩蕩一片,不見了南宮延,蕭清宇的蹤影。
雨棠閣裡,黑衣人面色陰沉的可怕,他本想悄無聲息的擄走沐雨棠,沒想到製造出了那麼大的聲響,延王府的人很快就要來到,他不能再戀戰,必須速戰速決。
大手一揮,四、五名黑衣人憑空出現,將沐雨棠團團包圍,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攻向她,眼看着長劍就要刺到她身上了,電光火石間,兩道強勢的內力射了進來,狠狠打了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胸口被刺穿,連哼都沒哼一聲,已倒地身亡。
內室裡現出兩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一道是南宮延,一道是蕭清宇。
黑衣首領眼睛一眯,身形一轉,眨眼間竄出窗子,奔向無邊的夜色裡,南宮延,蕭清宇的武功都在他之上,他們在雨棠閣,他絕對抓不走沐雨棠,還會將自己搭進去,先保住性命,離開延王府,再從長計議。
南宮延冷冷一笑,躍出窗子,藏藍色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蕭清宇來到沐雨棠面前,修長的手指輕按着她肩膀,上下打量:“有沒有受傷?”
沐雨棠搖搖頭:“我沒事,義父去追黑衣人了,咱們也跟去看看吧。”她很想知道,是誰那麼大膽,敢潛進延王府綁架她。
“好。”蕭清宇點點頭,隨手扯過一件披風披在沐雨棠身上,擁着她的小腰飛身出窗,奔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夜幕下,黑衣人在屋頂上快速飛奔,眸子裡閃爍着銳利寒芒,一擊不成,沐雨棠定然有了防備,再想抓她就難上加難了,可惡的臭丫頭,怎麼會有那麼高的警覺?
“嗖”一道身影如驚鴻一般劃過長空,帶着道道殘影飄落在屋頂上,擋住了他的去路:“誰指使你抓雨棠的?”
無風無浪的聲音帶着凌厲的氣勢,聽的人心底發寒。
鎮定如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軀都忍不住顫了顫,定定心神,他傲然道:“與你無關!”
“是嗎?”南宮延身形一轉,剎那間來到黑衣人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頸,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冷銳,低低的道:“現在可與我有關了?”
脖頸傳來濃烈的窒息感,黑衣人大驚,他全身戒備着,居然都沒看清南宮延是怎麼來到他面前,將他制住的,南宮延的武功高深莫測,他逃離的可能性極小,但那名幕後主人,他萬萬不能招認,不然,也是死路一條。
“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並不知道幕後主人的身份!”
南宮延刷的扯下了男子的黑色面巾,看?...
着男子熟悉、俊逸的臉龐,冷冷一笑:“你威名赫赫的陳先河大將軍,什麼時候接手這不入流的地下生意了?”
淡淡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嘲諷,一根一根狠狠扎進陳先河心裡,他面色陰沉的可怕,咬牙切齒的道:“南宮延,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王欺過你嗎?你跑來延王府抓雨棠,是在欺負本王!”南宮延斜睨着他,淡淡的聲音裡瀰漫着滔天怒火。
“順天府大牢戒備森嚴,只憑你一已之力,根本逃不出來,是那幕後之人助你出獄的吧?他想將你收在麾下,當成暗棋來用?可惜你沒那麼大本事,第一趟差事就搞砸了……”
陳先河也是心氣高傲之人,聽着他毫不掩飾的明嘲暗諷,面色黑的能滴出墨汁來,瞪着南宮延,一字一頓的道:“我不會告訴你幕後主謀的身份的。”
“沒關係,我自己會查,你任務失敗,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讓我殺了你吧。”南宮延說的雲淡風輕,就像在說明天吃什麼一樣普通。
陳先河銳利的眸子裡閃掠一抹幽深冷芒:想殺他,沒那麼容易。
身形一轉,他瞬間脫離了南宮延的掌控,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向漆黑的遠方。
南宮延站在屋頂,迎風而立,嘴角彎起一抹笑,極淺,卻極盡嘲諷,敢傷他的女兒,不把命留下怎麼行!
微握的大手猛然張開,無形內力飛躍而出,越過重重虛空,狠狠打向陳先河。
陳先河急速飛奔着,後背突然遭到重擊,他踉蹌着腳步栽倒在屋頂上,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胸口氣血翻騰着,他提不起絲毫內力。
輕微的破風聲由遠及近,他慢慢擡頭看去,只見一道道虛無飄渺的氣龍圍繞着南宮延來回飛騰,他腳踏虛空,懸浮在他五米外,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就如九天至尊在傲視蒼穹!
這是……龍翔九天!
陳先河瞪大了眼睛,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腦海裡浮現他第一見識龍翔九天,是在邊關的戰場上,當時,戰無不勝的玄鐵軍們中了巨毒,沒有多少反抗力,被他帶去的兵士們盡數屠戮,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那名尊貴不凡的玄鐵軍元帥楚慕言也身中殘月巨毒,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流出黑色的血,巨毒攻心,他命不久矣,卻強撐着最後幾分內力施展龍翔九天。
他坐在高頭大馬上,看那九條飄渺的巨龍在他的兵士們之間來回穿梭、翱翔,所過之處,血花飛濺,肢體橫空,士兵們一個個淒厲的慘叫着,鮮血噴涌而出,直射半空!
紅色的液體撲天蓋地,遮住了天空的溫度,就像在下一場血紅的雨,雨絲一縷縷落在他們的臉上、身上,浸出一片血色的恐懼。
他屠戮了楚慕言的幾千玄鐵軍,楚慕言就以重傷之軀殺盡了他近萬士兵爲玄鐵軍報仇,每每想起那滿地的殘肢斷臂,他都會不寒而慄。
龍翔九天是楚慕言的成名絕技,世間也只有他一人練到了那至高的境界!
如今,面前這位嶺南延王施展的龍翔九天,與楚慕言的如出一轍!
“你……你是……楚慕言!”陳先河看着南宮延,眸子裡滿是驚恐:那天,他明明看着楚慕言耗盡內力,跳下了萬丈懸崖,就算他輕功高,摔不死,那殘月巨毒,也應該將他毒死了啊,怎麼可能還存活於世?
“陳先河,你也不是太笨嘛!”南宮延看着陳先河,微微的笑,笑容說不出的冷酷無情:“當年,和你一起屠戮我玄鐵軍的士兵們都已去了陰間,你怎能獨自一人苟活陽世,去閻王殿裡陪他們吧。”
南宮延手指一動,狂風乍起,九條虛無的氣龍從四面八方帶着凌厲的氣勢俯衝而下。
陣陣龍吟響徹耳邊,陳先河避無可避,退無可退,眼睜睜看着巨龍在他身前身後來回穿梭,高大的身軀被它生生鑽出了九個窟窿!
他瞪大了眼睛,憤怒不甘的目光裡,看到那一條條凶神惡煞、取他性命的氣龍,乖巧的鑽進南宮延指尖,消散無蹤。
南宮延踏着虛空,負手而立,隨風飄舞的衣袂映着俊美,冷冽的容顏,高貴不凡,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就像在看一隻卑微的螻蟻。
陳先河笑,悲涼的笑,十六年前,楚慕言就是天宮裡的神詆,能力非凡,高高在上,讓他只能伏在腳下仰望!
十六年後,楚慕言依然是高不可攀的神人,即便他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軍,在楚慕言面前依然低微的擡不起頭來。
“義父!”清冷的女聲響過,蕭清宇擁着沐雨棠飄飄落到了屋頂上。
看着滿身鮮血的陳先河,沐雨棠雪眸眯了眯,冷冷的道:“原來刺客是你。”
“出什麼事了?”一道溫和聲音響起,蕭天凌帶着兩名侍衛飛了過來,瞟一眼重傷的陳先河,眸子裡飛快的閃過一絲什麼。
陳先河看到蕭天凌,渙散的眼瞳裡綻放出璀璨的光芒:三皇子,南宮延就是楚慕言,是十六年前那名玄鐵軍元帥,他改頭換面回到京城,是居心叵測,想要顛覆青龍國的朝綱,殺了朝中大臣們報仇,您一定要上報皇上,斬了他,立刻斬了他……
陳先河有千言萬語想交待,卻都哽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一個字,他嘴巴大張着,眼睛突出着,卻發不出聲音,表達不出自己的意思,一張俊臉漲的青紫!
沐雨棠目光閃了閃,見南宮延,蕭清宇都沒有理會蕭天凌的意思,悠悠的道:“陳先河行刺我,被義父抓到,打成了重傷!”
陳先河目光一凜,俊臉扭曲的有些猙獰,眸子裡閃爍着焦急的神色,嘴脣不停蠕動:三皇子,不是的,事情不是這樣,你聽我解釋!
他強撐着最後的力氣,想要爬向蕭天凌,告訴他南宮延的真面目。
蕭天凌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看着他滿懷希冀的目光,眸子裡暗芒閃掠,悄悄彈出一股力道,狠狠打到了他心脈上。
陳先河身軀一震,頭腦一懵,眼前陣陣發黑,他滿心驚慌,心中高吼:他還沒告發南宮延,他不能死,不能死!
眼前突然暗下,他倒在屋頂瓦片上,一動不動,眼睛圓睜着,死不瞑目。
南宮延瞟一眼蕭天凌,滿目意味深長。
沐雨棠看着陳先河憤怒不甘的目光,嘴角彎起一抹嘲諷的笑:“夜色已深,三皇子怎麼還在宮外?”
蕭天凌住在皇宮裡,入夜下匙前,必須回到寢殿,現在都已經子時了,他應該在皇宮休息,而不是出現在這裡。
“赴朋友之約,多喝了幾杯,就宿在了宮外。”蕭天凌聲音淡淡。
沐雨棠微笑,他早不赴約,晚不赴約,偏在陳先河越獄抓她時赴約,趕來這裡,真是天大的巧合。
“陳先河以重罪之身傷人,其心可誅,將他的屍體扔到亂墳崗,曝屍荒野,雨棠覺得如何?”蕭清宇清朗的聲音傳入耳中,沐雨棠隨口敷衍:“隨便!”
陳先河已經死了,再折磨他,他也感覺不到,沐雨棠懶得再在他身上費心思。
兩名侍衛走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拖了陳先河的屍體闊步前行。
“噹啷!”陳先河身上掉下一樣東西,落到瓦片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什麼東西掉了?
沐雨棠循聲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