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
蘇默記着臨走時,帳房先生對她說過的話。
意思是一個銅板,他只負責照看蘇笙半個時辰。
所以,一進商行,蘇默就四處打探車的價格。
板車就是兩個輪子,用幾塊木板搭起來的車,前面可以放架上車轅,用馬或是驢拉的。
這種比較貴,一輛好的板車值好幾十兩銀子。
以蘇默的財力是絕對買不起的,所以她找的是架子車,只有一個輪子作支點,用一個三角架固定住,人的雙手扶着兩邊的架子,可以推着走的。
這種車構架簡單,價錢也便宜,百十文就可能買上一個。
百十文,蘇默錢袋裡倒是有,但是她捨不得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這上面,只好左看右看,四處跟人討價還價。
最後,她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一個面色黢黑的中年男人,以一百二十文的價錢買下了一個半舊不新的架子車。
等蘇默和推着架子車的中年男人艱難地從商行裡擠了出來。
還好離和帳房先生約定的半個時辰,還有些時間,賣架車的莊稼漢幫着他們把米麪擡上架子車,收了蘇默的錢,這才離去。
蘇默正在高興,回家的路上就不用愁了。
轉眼卻看到蘇笙小眉頭皺着,不時地向街邊的小巷子裡看去。
“怎麼了?”
順着他的目光茫然地張望了一會兒,蘇默什麼也沒有發現。
蘇笙擔心地擡起小臉說:“姐姐,你不在的時候,我發現有人老是在看我——”
蘇默心頭微覺,低着頭,假裝整理架子車上的袋子,眼角餘光卻注意着遠處的巷子,果然看到有個人影飛快地探出頭,又很快縮了回去。
除了蘇家的人,誰會盯上一對姐弟?
可是今天來清平縣城,他們是心血來潮,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
蘇家人不至於天天蹲在家門口,就等着他們出門盯梢吧?
但除了蘇家人,還有誰?
蘇默在腦海中搜索了一會兒,猛然想起在包子店門口,瞄到的那幾個地痞流氓!
難道是他們?
蘇默本想在商行這裡賴一會兒,等盯梢的人走了,才尋思着出城。
可是帳房先生嫌他們姐弟堵在門口長時間不走,佔地方,影響他收錢,早就不動聲色地瞪了他們好幾眼了。
見實在賴不下去了,蘇默才推着架子車,領着蘇笙從商行門口離開。
走出商行不遠,蘇默就注意到,身後的尾巴一直綴在他們不遠處。
蘇笙很緊張,不停地向後看。
蘇默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時間不早了,已過了午飯時間,姐弟兩個早就飢腸轆轆。
跑了一上午,蘇默肚子裡那點吃食早就消化得一乾二淨了,頭暈眼花,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了。
不管跟着他們姐弟兩個的人想幹什麼,蘇默決定先填飽子再想辦法。
找了一個麪店,兩姐弟坐了下來,要了兩碗麪。
掏錢袋的時候,蘇默感覺到跟過來的人,眼睛一亮,賊眉鼠眼的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錢袋上,她靈機一動,一臉肉痛地從裡面數出了六文錢,遞給了老闆。
沒等老闆走遠,蘇默就大聲對蘇笙嚷嚷道:“完了,還剩十來文錢了!那架子車,我就花了近二百文,一定是買貴了!等到城門口與爹孃會合時,他們一定會罵我的。弟弟,到時候,你可一定要替我說些好話。”
她話裡主要表達兩個意思。
第一,姐弟兩個是跟着父母來的,讓盯着他們的人知道,他們只是勢單力並不薄。
第二,告訴後面跟着的尾巴,錢已經花完了,再跟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她哭喪着臉,一臉煞有其事的樣子。
一本正經的樣子,讓蘇笙都差點信了。
老闆胖胖的臉上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安慰道:“那架子車是貴了點,但我看木料結實,一定能用很長時間,你父母不至於因爲這點小事,責備你。”
不遠處,跟着他們的人臉都黑了。
沒錢了,他還跟着什麼勁,還是儘早回去跟周大說一聲,別再跟這對窮鬼較勁了。
那人很是喪氣地“呸”了一口唾沫,暗道晦氣地離開了。
見那人走了,蘇默這才鬆了一口氣。
面已經端來了,味道還不錯。
她操起筷子,剛吃了兩口,就見蘇笙瞪着眼睛,一臉憂慮地小聲問:“姐姐,我們真的只有十多文錢了嗎?”
蘇默暗道這小鬼真愛操心,若是不告訴他實話,想必再香的面,他也吃不下去了。
她低聲說:“還有一百多文!你就放心地吃你的面吧!小孩子就該開開心心的,用錢的事,不用你擔心。”
聽到還有一百多文錢,蘇笙緊繃的小臉,放鬆下來,也有心情回嘴了:“我纔不是小孩子!我要做男子漢,成爲家裡的頂樑柱!”
蘇默斜眼:“有我在,不用你頂樑!”
兩個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拌了會嘴,溫馨地吃完了面。
跟着姐弟兩個的小個子男人,臉色難看地在城門口碰到周大,晦氣地說:“別待在門口了,這姐弟兩買了米和麪,又買了架子車,錢都花得差不多了——”
周大一愣:“那顆銀豆子至少有半兩重,換成銅錢得有近千文了,怎地會花很那麼快?”
小個子男人哭喪着臉說:“那個小姑娘是個傻的,爹孃讓她幫着買東西,一輛破架子車就花了兩百文!照這麼個造法,有多少錢也不夠那丫頭折騰!”
言語裡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誰說這對姐弟有爹孃了?”
聽了小個子男人的話,有人驚異地說。
周大轉過身,帶着刀疤的臉上,眼睛一眯,露出一抹兇光:“咋地?你知道這對姐弟是沒有父母的?”
說話的人是個長相瘦小,賊眉鼠眼的青年,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猥瑣地嘿嘿一笑。
“那可不!豈止知道,他們的娘,是個風流娘們,整個清平無人不知!就是蘇家那個與人私奔的小妾,長相漂亮不說,身段也有幾分味道——”
周大冷哼一聲,臉上的疤閃動了幾下,很有幾分猙獰的味道。
“娘跟人跑了,蘇家又不管他們的死活?有意思!老渣的買賣咱們也能做一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