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是剛從賢妃娘娘那裡請安出來吧。”鳳輕看着鳳彬過來的方向說道。
這個五弟可從來沒有這麼熱心,遠遠的見到自己,就主動跑過來,打招呼,今天倒是稀奇了。
看着鳳彬臉上戒備的神色,鳳輕無所謂的一笑,“我們兄弟也好久沒有聚一聚了,四哥不如去弟弟那裡坐一坐?”
鳳彬臉上閃過狐疑的神色,不過料想鳳輕也不敢做什麼,於是笑道,“好。”
鳳輕的生母是已逝的敏妃,敏妃去世時,鳳輕只有八歲,皇上擔憂他年幼喪母,被別人欺負,於是將他交給皇后撫養,他倒也算半個嫡子了。
所以,鳳彬向來將鳳彬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鳳彬和鳳輕都還未大婚,因此統一都是居住在皇宮。
鳳輕居住在飛鶴閣,而鳳彬則居住在騰雲居。
“五弟這飛鶴閣倒是愈發的清雅了!”鳳輕向來自詡喜歡文人雅士的作風,所以在飛鶴閣內種滿了青竹,鳳彬一眼望去,倒是真的別有一番風味。
鳳輕對此但笑不語,起身,爲鳳彬斟酒。
“殿下,這酒不如讓藍安代喝?”站立在鳳彬身後隨侍見鳳彬擡手要喝,連忙說道。
鳳輕忍不住大笑出聲,“四哥,藍安是擔心我給你下毒!初七,還不接過四哥的酒喝下去,好讓四哥知道,我沒下毒。”
初七聞言,立馬上前打算拿過酒杯,鳳彬微微側了側身子,“五弟,藍安只是太小心而已,你怎麼可能會在酒裡下毒呢?”
鳳輕搖了搖頭,“四哥啊,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我們還身在皇家,說不準啊,我還真下毒了!”
鳳輕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讓人一時間摸不準他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見鳳彬臉色一沉,鳳輕爽朗一笑,“好了,四哥,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這麼認真做什麼?真是不禁逗!”
真的只是在開玩笑,鳳彬發現,好像他真的一直都不曾真正認識過他這個五弟。
鳳輕舉起酒杯,“四哥,不如我們共飲此杯!”
“殿下,讓藍安代喝吧!”就五皇子剛纔那番話,誰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酒裡下毒,萬一殿下喝了——
鳳彬不悅地擺了擺手,“五弟怎麼會在酒中下毒呢?藍安,你也太小題大做了。”
鳳彬雖然是訓着藍安,可是眼睛卻緊緊的盯着鳳輕,眼裡的意思很明確,在你的飛鶴閣,你敢給我下毒?
鳳輕彷彿沒有看到鳳彬眼中的挑釁,仍然舉着酒杯,鳳彬見狀,也舉起酒杯跟鳳輕的酒杯碰了碰,隨即一飲而盡。
“四哥,覺得這酒怎麼樣?”鳳輕喝完之後,沒有放下酒杯,右手隨意的把弄着碧玉的酒杯。
“嗯,入口甘醇綿軟,應該是十年的女兒紅吧。”身在皇家,哪個會不懂酒的。
“四哥厲害,不錯,這正是十年的女兒紅,不過四哥可知道,這酒,弟弟是從哪裡得來的?”鳳輕突然玩味的看着鳳彬。
鳳彬皺了皺眉,心裡有種直打鼓的感覺,鳳輕話裡有話,“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這酒是雲曦在十年前埋的。”鳳輕突然看着鳳彬說道。
聽到雲曦兩個字,鳳彬下意識的蹙眉,隨即舒展開眉眼,“原來是雲小姐十年前埋的,那五弟是怎麼知道的。”
“說來也巧,那時候正好打算去煙霞殿看望十妹,正好就看到雲曦在煙霞殿的大桂樹下埋女兒紅。”
“那這酒可不是五弟的,你這是不問自取了!”
“不問自取倒是說不上,弟弟還記得,當初雲曦埋這壇酒的時候,嘴裡還不停的唸叨,以後一定要嫁給四哥,當你的妻子。所以這酒應該是爲四哥埋得。只是弟弟的酒癮突然犯了,把這酒挖出來借花獻佛了,四哥應該不會怪弟弟吧。”
鳳輕嘴上說的抱歉,可是臉上卻一點抱歉的模樣都沒有。
而鳳彬在聽到雲曦說將來一定要嫁給自己的時候,心裡涌起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鳳彬的神色變化,自然是沒有逃過鳳輕的眼睛。
鳳彬的失神只是一瞬間,轉眼間又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五弟今天做這麼多,到底有什麼目的?”
“怎麼,難道弟弟做什麼事,在四哥眼裡都是有目的有陰謀的?”鳳輕挑了挑眉問道。
鳳彬雖然一直將鳳輕當做最大的敵人,可是他也不能不承認,他好像從未了解過鳳輕。
別人眼裡的鳳輕豪爽開放,快意恩仇,有着天生俠士風範。
可是鳳彬卻對此嗤之以鼻,皇家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真正單純的俠士,就是自己也一直用着溫文爾雅的假笑容來隱藏自己。
但鳳彬一直看不透鳳輕,自己想要的是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可鳳輕想要什麼,他一直都看不透。
皇位?鳳彬搖了搖頭,經過這麼多年的觀察,鳳彬別的不敢說,可他看得出鳳輕似乎對皇位真的是一點都感興趣,皇位在他眼裡,甚至還不如他手中的酒來的吸引人。
鳳彬有時候會覺得很可笑,自己孜孜以求的東西,在鳳輕的眼中卻是一文不值,不知道這是不是很諷刺。
可就算鳳輕無意於皇位,鳳彬也從來不敢小看他,他是皇后的養子,本身就是半個嫡子,還有敏妃的母家章大學士,在文人清流中的勢力也不容小看。
皇后無子,她身後的懷寧侯似乎也將籌碼都壓在了這半個嫡子身上。
“四哥真的是想多了。對了,四哥,還記得半個多月前是姑姑的生日,曹勻那時候一身的血,就是胡太醫也說他活不了了,可你看到沒有,這才半個月,他又生龍活虎起來!”
鳳彬一時間有些摸不透鳳輕的想法,說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扯到曹勻身上去了,“那是胡太醫的醫術高明。”
“噗——”鳳輕忍不住將口中的酒全都吐了出來,幸虧四皇子避開的及時,否則真的要被噴一身了。
鳳彬有些惱怒的看着鳳輕,“你笑什麼!”
“四哥,弟弟是覺得你的話太有意思了!胡太醫的醫術高明?嗯,確實不能否認,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太醫院的首判。可是四哥難道忘記了,我們去看曹勻的時候,胡太醫給曹勻診過脈了,而且也已經說了,對曹勻的傷,他無能爲力!當時秦昊天也在,聽到他那話,差點沒上去跟胡太醫拼命!”
鳳彬隨着鳳輕的話,不禁想到當時的場景,好像真跟鳳輕說的一樣。
“四哥,你可曾記得鎮國將軍府的賞花宴,當時雲曦跟易蓉打賭醫治王麗雪臉上的傷疤,在姑姑的壽宴上,我們可都看到王小姐李娜上可以說是毫無瑕疵啊!”
“她不是說是天機尊者給的藥嗎?”鳳彬皺了皺眉頭說道。
“四哥相信?”鳳輕反問。
鳳彬也不是傻子,任人擺佈,不過,以前沒注意的細節,如今經過鳳輕一提醒,他確實好像忽略了很多。
忽然,鳳彬直視着鳳輕,眼中閃過令人心悸的神色,“五弟告訴四哥這些做什麼?”
“四哥也太小心了,弟弟可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既然雲小姐對四哥有意,弟弟好心,想要撮合四哥跟雲小姐而已。”
雖然鳳輕說的叫一個情深意切,不過這話連三歲孩子都騙不過,更不要提鳳彬了。
“那就多謝五弟好意了,這酒喝過了,談心也談過了,四哥我就先告辭了。”
鳳輕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那弟弟就不送四哥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藍安和鳳彬的身影,初七才忍不住開口,“殿下,您今天請四皇子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難道就不能是本皇子突然有了良心,好好提醒自己的哥哥,免得錯失佳人?”鳳彬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女兒紅,淡淡的說道。
“真的是這樣嗎?”初七不禁喃喃自語。
“初七,在宮裡,最忌諱的就是多嘴多想,這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鳳輕凌厲的眼神射向初七,生生讓初七打了一個寒戰。
他怎麼忘記了,五殿下雖然平時對下人很寬厚,可是也不喜歡別人多問他的事情。
“是,初七明白。”
鳳輕點了點頭,好似很滿意初七的識時務。
“還記得雲曦小時候最喜歡纏着四哥了,不知道如今四哥對她也有意思了,她會怎麼樣?”鳳輕的聲音很輕,可是在一旁的初七還是聽到了。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巴,上次在慧榮長公主的壽宴,連他都看出來了,雲小姐對四皇子一點愛意都沒有。五殿下這麼說,是嘲諷呢?還是嘲諷呢?
“沒關係,就算雲曦心裡還有四哥,相信那個人也絕對不會允許的。”鳳輕又突然說道。
初七自然明白五殿下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只是作爲一個奴才,不該插嘴的千萬不能插嘴,不該問的,也千萬不能問。
“小姐,馬姨娘求見。”
雲曦正在朱嬤嬤的強勢要求下,練習女紅。
雲曦以前一直以爲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可是今天才知道,這世上有種叫做女紅的東西,她是真的不會啊!
被朱嬤嬤教導了一大半天,她才懂怎麼下針,花費了整整一個下午,她好不容易繡成了一條牡丹,可她真是沒有想到,她的牡丹到了朱嬤嬤的眼中居然成了太陽
天啊!她繡的明明是火紅的牡丹啊!貌似沒有繡葉子,因爲麻煩,所以雲曦直接省略了,可朱嬤嬤怎麼能將自己辛苦半天繡的牡丹看成太陽呢!真是太傷她的心了!
要是小桃和甘草在,看着雲曦繡的一坨圓圓紅紅的,虧得朱嬤嬤的想象能力豐富,還能想到太陽,要是她們的話,稍微變下顏色,她們就會跟那不明物體聯想到一塊,黃黃的,臭臭的。
此時還被朱嬤嬤抓着訓練女紅的雲曦,一聽到甘草的話,第一次覺得這馬姨娘是如此的可愛,“朱嬤嬤,馬姨娘來找我,我還是先去見她好了!”
說完,雲曦就放下手上的繡品,以馬拉松長跑的速度往外衝刺。
朱嬤嬤好笑的看向雲曦狼狽而逃的模樣,再看看她那根本就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繡品,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她也早看出來雲曦八成是不會女紅,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差成這個樣子,繡朵牡丹,能繡成這副模樣,也是她的本事了。
雲曦衝出房間之後,纔不禁深深吐了一口氣,尼瑪,這輩子她都不要再碰針線這類東西了,不對,除了她治病的銀針。
跑出自己的寢室,被微涼的風一吹,雲曦的腦袋瞬時清明起來,馬姨娘,她不是雲姜的生母嗎?她來找自己做什麼。
心下雖然有疑惑,可是雲曦面上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雲曦走到大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馬姨娘筆直地站在大廳裡。
說實話,雲曦對馬姨娘的關注不多,一來,她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趙姨娘身上,而來這馬姨娘平常就是個安靜的,很容易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可如今站在雲曦面前的馬姨娘,瘦弱的身體站的筆直,雖然容貌不是絕美,可就像是一汪春水,給人平和之感。
“婢妾見過大小姐。”馬姨娘見到雲曦,恭恭敬敬的福了個身。
雲曦坐在正位上,淡淡的說,“馬姨娘請起,小桃還不趕緊的給馬姨娘拿杯茶。”
“多謝大小姐賜座。”馬姨娘微微點頭,算是向雲曦道謝。
這倒是讓雲曦多瞧了馬姨娘兩眼,這馬姨娘倒是個不卑不亢的。
小桃很快就端了兩杯茶,一杯給雲曦續了,一杯則遞給了馬姨娘。
雲曦在喝茶的時候,不動聲色的觀察着馬姨娘,她倒想看看這馬姨娘什麼時候才說明來意,反正她不急。
馬姨娘喝了一杯茶後,還以爲雲曦會問她來意,可左等右等,也不見雲曦開口,心下不禁焦急,轉念一想,明白了雲曦的意思。
“婢妾是來交還夫人的嫁妝。”馬姨娘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首飾盒遞給了小桃。
雲曦皺了皺眉,結果首飾盒之後,果然裡面大多都是一些極爲精緻的首飾,不過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孃的嫁妝。
雲曦手裡還沒拿到她母親的嫁妝清單,只是上次蘇芸荷拜訪的時候,她聽她說了幾樣,碰巧,她說的幾樣,那日,她在榮壽堂都看見了。
不過,雲琳頭上戴的頭面到底是不是她孃的嫁妝,雲曦還真不知道,不過還記得雲琳當時那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就已經告訴了雲曦答案。
雲曦盒上蓋子,看向馬姨娘,“馬姨娘這是什麼意思?”
“大小姐不要誤會。婢妾沒有膽子也沒有那個膽子去貪圖先夫人的嫁妝,這些都是婢妾曾經得寵時,相爺賞賜的。”
小桃的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居然拿着自己髮妻的嫁妝去討好小妾,也虧得雲戰天做的出來。
雲曦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到那裡去,心裡越來越懷疑,當初原主的母親到底怎麼會嫁給那麼一個表裡不一、道德敗壞的渣!
“馬姨娘把這些首飾送來給我又有什麼目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然馬姨娘肯定不會奸,也不會盜,但肯定也有目的吧。
馬姨娘突然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站到整個大廳的正中間,緩緩給雲曦跪下。
雲曦皺了皺眉頭,馬姨娘雖然只是個姨娘,可她是雲戰天的姨娘,也算是雲曦的庶母了,她這麼給雲曦跪下,要是傳出去,雲曦的名聲可就算全壞了。
甘草對關於雲曦名節的事情是最在意了,一看到馬姨娘跪下,就連忙走到馬姨娘的身邊要扶她起來。
“甘草,回來。”雲曦淡淡的吩咐了一聲。
“小姐!”甘草不依的跺了一下腳。
“回來。外面有黃連守着,裡面有我和小桃,馬姨娘在這跪着,怎麼都不會傳出去的,你放一百顆心好了。”雲曦的話雖然是對着甘草說的,可是眼神卻直直的看着馬姨娘,同時這話也是對他說的。
甘草一聽,沒錯啊!反正不會傳出去,這馬姨娘愛跪就跪好了,她纔不管呢!
不能不說,一向老實的甘草也有逐漸黑化的跡象。
“馬姨娘,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好了。”雲曦的語氣雖然還是淡淡的,可是小桃和甘草都從中聽到了一絲薄怒。
沒錯,雲曦最討厭別人威脅她,如今馬姨娘跪在自己面前,不就是想要逼自己答應她的請求,這讓雲曦心裡已經有淡淡的不悅。
馬姨娘到底活了幾十年,自然也聽到雲曦語氣中的不悅,心下一突,有些懷疑自己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
不過,這一步既然已經邁了出去,就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婢妾沒有要威脅大小姐的意思,只是——”
“你這麼突然向我跪下,難道不是威脅我的意思!”雲曦秀眉一挑,隨即凌厲的看着跪在地下的馬姨娘。
馬姨娘頂着雲曦猶如尖刀利刃一般的眼神,擡起頭,直視着雲曦,“婢妾只是相求大小姐將來能夠庇護姜兒。”
“五妹妹是丞相府的小姐,她的將來自然有相爺和老夫人做主。”言下之意,她雲曦管不着,也沒有興趣管。
馬姨娘一急,她怎麼可能沒有聽出雲曦的言下之意,“大小姐也知道相爺和老夫人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將來只要有利可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就將姜兒送人,婢妾嘗過這種苦頭,實在不想讓姜兒也受這種苦!”
雲曦詫異的瞥了一眼馬姨娘,這馬姨娘的話說的是有些大膽了,居然直說雲戰天和老夫人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她是吃準了這消息不會從她的鸞陵閣傳出去吧。
“婢妾是吏部尚書的庶女,當初父親看相爺步步高昇,所以就將婢妾送給相爺做妾。”從雲曦看到馬姨娘開始,她就是一副平淡至極的模樣,饒是剛纔自己拒絕她,她也只是焦急了一會兒,可直到現在,她的眼中才閃過憤恨的表情,整個人纔像有個人,有了七情六慾。
“婢妾到丞相府以後,先夫人寬容,才讓婢妾生下了姜兒,婢妾一直對先夫人感激不盡。後來先夫人去世,趙姨娘當家做主,想必大小姐也知道趙姨娘的爲人吧。”
趙姨娘肯定是一朝得志便猖狂,除了雲琳和雲晟兩個所出的是真好,雲姜還有云紫過的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不對,馬姨娘和牛姨娘在她手底下過的肯定更爛。
“婢妾說這些不是相求大小姐可憐婢妾,只是希望大小姐能念在血緣關係上,能對姜兒照看幾分,婢妾就感激不盡了。”馬姨娘說着,就開始給雲曦磕頭。
不知道磕了多久,馬姨娘的額頭都磕出了血,看的甘草都不忍直視轉過了頭。
小桃不一樣,她是看慣了人命鮮血的,不過,心裡也有些敬佩馬姨娘的慈母之心。
“停下吧,要是你從鸞陵閣出去,滿頭的血,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對你怎麼樣了。”雲曦看着馬姨娘頭上的傷,忍不住勸道。
馬姨娘驚愕的擡起頭,“大小姐——”
“其實你也不必這麼擔心五妹妹,老夫人和相爺雖然會利用她去謀取富貴利益,那就說明嫁的人身份地位肯定不會低——”
“不!大小姐,被送到高門大戶做妾的日子,妾已經嚐了大半生了,怎麼忍心姜兒也受這樣的苦。婢妾沒有其他要求只希望姜兒能嫁到普通人家做個正妻,哪怕是寒門子弟,婢妾也願意。”
寧做寒門妻,不做高門妾,這馬姨娘倒是看得清楚。
這道理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明白過來。
雲曦食指不斷叩打着桌面,“咚咚——咚咚咚——”
一聲一聲直直的扣進馬姨娘的心中,她原以爲大小姐只是心機稍微重了一點,可到底只是十五歲還未及笄的女子,心機重能重到哪裡去,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她錯了,大小姐的心機,就連她這個在丞相府後院傾軋了半輩子的人都沒有摸透幾分。
難怪趙姨娘和老夫人對上大小姐,從來都沒有討過什麼好,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上。
“要我庇佑雲姜,馬姨娘,你得拿出點誠意來。”
“先夫人的嫁妝,婢妾沒有貪過一絲一毫。”馬姨娘連忙說道。
雲曦搖了搖頭,“如果你能在我一回丞相府,就把這給我,那我是可以相信你的誠意。可是你卻在我成功向老夫人逼迫,取回嫁妝的時候纔將這些送回來,那你的誠意可就有待商榷了。”
馬姨娘咬了咬下脣,雲曦說的沒錯,因爲她一直在觀望,她想看看大小姐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讓她投誠,所以才一直——
“當年先夫人的嫁妝清單,婢妾曾經偷偷的抄錄過一份。”
“那對我沒什麼用。護國公府也有備份。我隨時可以去拿。”雖然嘴上這麼說,可雲曦對馬姨娘還是高看了幾分,能在趙姨娘和老夫人的重重防備之下,還能抄下嫁妝清單,這馬姨娘果然不簡單。
“婢妾——婢妾——”馬姨娘有些急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向雲曦投誠的,突然,馬姨娘腦中靈光一閃,“當年先夫人的死,婢妾知道一些。”
雲曦美眸一寒,聲音如同淬了萬年的寒冰一般,冷的讓人心肝都發顫,“說。”
馬姨娘顧不上害怕,連忙說,“記得當初先夫人懷大小姐的時候,好似身體一直不適,所以後來到了一處陪嫁莊子去待產。這一待產,就一直到了先夫人做完月子纔回來。
當時跟着先夫人去的有宋嬤嬤還有她的貼身丫鬟。”
宋嬤嬤已經死了,那貼身丫鬟不會是——
“大小姐想的沒有錯,先夫人的貼身丫鬟就是如今的牛姨娘。”馬姨娘看着雲曦說道。
牛姨娘,她孃的貼身丫鬟,“繼續說。”
“當時婢妾在府邸,有一次無意間聽到老夫人和趙姨娘說,莊子條件不好,就算難產,母子俱亡也是正常的。”
雲曦想起當初紅姑娘說的,孃的死,老夫人也是摻了一腳的,如今看來竟然是真的了。
馬姨娘偷偷瞧了瞧雲曦的神色,見她沒有發怒,才繼續說,“婢妾當時只是丞相府的一個妾室,就算想要通知夫人也是無能爲力。所以婢妾在相爺來婢妾這裡的時候,偷偷透露了一點趙姨娘要害夫人的意思。”
“你竟然敢?”看着馬姨娘不是個愛挑事的。
馬姨娘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給人做妾,主母磋磨妾室是天經地義的,可是當時先夫人仁慈,從對待底下的妾室也是從來沒有刻意打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相爺是什麼反應?”連馬姨娘一個跟她娘八竿子都打不着邊的人,都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不知道那滿嘴仁義道德的雲戰天懂不懂了。
“相爺,當時大發雷霆,狠狠的罵了婢妾。原本婢妾以爲相爺就算不動趙姨娘,也會派人去保護夫人,可是最後——”
可是最後雲戰天那小人還是什麼都沒有做。雲曦對雲戰天那渣是徹底的無話可說了。
隨即雲曦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馬姨娘,“難道當初你這麼容易就逃過了?”
“婢妾是吏部尚書的女兒,當時父親是相爺的直屬上司。”
原來是這樣。
“然後呢?”
“後來婢妾就被禁足了,一直到夫人跟大小姐回府,婢妾才解了禁足。”
“我娘當初的身體怎麼樣?”
“很虛弱,都說夫人和大小姐能母女平安,真是多虧了老天保佑。”
是老天保佑,在老夫人和趙姨娘的雙重陷害下,能保住孩子,還能保一條命,真是太難得了。
“婢妾見夫人和大小姐平安無事,心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沒多久,就傳出夫人將自己的貼身丫鬟給了相爺。”
“就是牛姨娘?”雲曦問道。
馬姨娘點了點頭,“沒錯,就是如今的牛姨娘。又過了五年,夫人去世而大小姐您被送到鄉下,整個丞相府後院都可以說把持在趙姨娘的手中。婢妾和牛姨娘雖然個子生了姜兒和雲紫,可是在趙姨娘的手底下過的還是艱難萬分。”
雲曦點了點頭,趙姨娘會折磨馬姨娘和牛姨娘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一點都不驚訝。
“婢妾雖然是吏部尚書的庶女,可趙姨娘的孃家的權勢卻突然大了起來,趙姨娘的父親被封爲趙侯,趙姨娘的親姐姐更是一朝選在君王側,被封爲熙嬪。”
熙嬪,應該就是上次雲戰天帶着趙姨娘和雲琳來逼迫自己,答應讓趙姨娘扶正。趙姨娘嘴中懷上龍胎的貴嬪娘娘了。
“而且相爺的心也都在趙姨娘身上,婢妾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只要守着姜兒平凡度日也就滿意了。可牛姨娘一直是一副不甘的模樣,婢妾曾有一次聽到牛姨娘和趙姨娘大吵一架,隱隱約約聽到牛姨娘說,自己幫趙姨娘害了先夫人之類的話。
不過當時婢妾太驚訝,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花卉,引起了兩人的注意,沒辦法只能匆匆逃離。
事發的第二天,婢妾就聽到趙姨娘院子裡的一個三等丫鬟被活活打死”
想來那三等丫鬟是做了馬姨娘的替罪羔羊吧。
“牛姨娘後來怎麼安分下來的。”自己見過牛姨娘幾次,簡直是老實的不能再老是了。
甘草和小桃聽着馬姨娘說着丞相府的往事,嘴巴長大的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乖乖,這丞相府的後院真是太骯髒了。
“婢妾也不知道,只記得那日過後,牛姨娘似乎就安分了不少。馬姨娘回憶了一下說道。
能背叛舊主獲取榮華富貴,會會怎麼容易就安分,反正雲曦是不怎麼相信的,八成是趙姨娘抓到了牛姨娘的軟肋吧。
馬姨娘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面帶希翼的看向雲曦,”大小姐,婢妾知道的,都已經說了,還希望大小姐能夠庇護姜兒。“
”如果只是按你之前所說的,我答應了。“
馬姨娘面上一喜,”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
”好了,起來吧。不過,你要記清楚了,既然你投向了我,就要懂得忠誠兩個字怎麼寫,我這人最討厭的就是兩頭擺的牆頭草了!明白嗎?“
”是,婢妾明白,婢妾明白!“馬姨娘如今只知道女兒的將來有保證了,哪裡還顧得了其他。
看着馬姨娘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樣,雲曦不禁嘆了口氣,這慈母心腸真是讓人盲了心智,迷了眼睛啊!
”甘草,去幫馬姨娘的額頭上藥。“這馬姨娘這麼出去,又不知道要有什麼流言傳出來了。
甘草接過雲曦從袖口拿出的金瘡藥,將馬姨娘扶了起來,小桃也打了盆水,甘草輕輕的爲馬姨娘擦拭傷口。
”茲——“馬姨娘眉頭一皺,忍不住痛呼一聲。
雲曦沒好氣的看着馬姨娘,”剛纔死命磕頭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痛!“
馬姨娘尷尬的笑了兩聲。當時只想着姜兒了,哪裡還顧得了這麼多。
”明日,你讓五妹妹來鸞陵閣。五妹妹也十四了,還有一年也就及笄了,這規矩女紅的也該學起來。“
馬姨娘面色一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雲曦,”大小姐的意思是——“
”讓朱嬤嬤教導雲姜的規矩女紅,將來也好嫁個好人家。“反正自己對女紅什麼的,是完全不感冒,雲姜肯定做得比她好,就讓朱嬤嬤教她吧。
原本她讓乾孃爲她找嬤嬤,就是爲了防止老夫人弄個間諜在她身邊,可是沒想到這朱嬤嬤實在是太盡職了,盡職的她有些想哭,如今有了雲姜,自己好歹能輕鬆一點吧。雲曦喜滋滋的想着。
”婢妾多謝大小姐。“馬姨娘一激動,又打算跪下。
甘草趕忙扶起馬姨娘,”馬姨娘趕緊起來,您這額頭的藥還沒有上好。“
”好了,就這麼一點事,有必要這麼激動嗎?反正雲曦就一點都不希望朱嬤嬤教她規矩。那是你啊!雲曦同學!
“這對大小姐來說,只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可是對姜兒和婢妾來說是天大的恩典。”馬姨娘一臉感激的看着雲曦說道,隨即又有些擔憂看着雲曦,“姜兒年齡最小,得大小姐青睞,可是讓朱嬤嬤教導一二,可是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四小姐她們——”
雲曦明白馬姨娘的顧慮,“你就直接跟她們說,是朱嬤嬤自己相中了五妹妹,量她們也不敢多說什麼。至於雲戰天那裡,相信馬姨娘是聰明人,應該懂怎麼說吧。”
馬姨娘原本就是通透之人,一聽雲曦的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是,婢妾明白了。”
“這金瘡藥,你拿去,每天塗抹兩次,三天過後,這額頭就跟原來沒有什麼區別了。”
甘草爲馬姨娘清理過傷口,又擦了金瘡藥之後,頭上的傷頓時好了不少。用額前的劉海微微遮擋,就似乎一點痕跡都看不到了。
“還有,這首飾盒你拿回去。”雲曦將首飾盒遞給甘草。
馬姨娘一驚,有些吃不準雲曦的想法,“你和五妹妹這幾年在趙姨娘手下過的也不好,就算你有體己,又有多少。這些東西就當我給五妹妹添妝的。”
“婢妾代姜兒多謝大小姐。”馬姨娘這次沒有跪下,只是給雲曦行了個禮。
“甘草送馬姨娘出去。”
雲曦撥弄了一下茶杯,看着馬姨娘離去的身影,“小桃,你說馬姨娘的話可信嗎?”
“可信,馬姨娘爲了五小姐應該也不會說謊話吧。”小桃從馬姨娘進來就一直盯着馬姨娘,一刻都沒有放鬆過。
雲曦在現代的時候,也接受過辨別一個人是否說謊的訓練,從馬姨娘一進來,其實她就一直在觀察,觀察的結果,她很滿意,馬姨娘確實是誠心投靠。
對雲姜,雲曦有些憐惜她的天真可愛,也希望她能一生無憂,如今馬姨娘投誠,自己給雲姜一些守護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小桃觀察了一下小姐的神色,見她眉眼間隱隱有些舒展,才決定開口,“小姐,您跟世子是不是——”貌似自從小姐從靖王府回來之後,跟世子的關係就一直是這樣,冰冰的,冷冷的,一直到了現在,都沒有和解的意思。
一聽到鳳祁兩個字,雲曦剛有的一點好心情,可以說是徹底報廢了,“我跟她什麼都沒有,以前什麼都沒有,現在也什麼都沒有,將來更什麼都不會有!”
小桃的嘴角抽了抽,心裡默默的想:世子啊,不是奴婢我不幫你啊!是您自己太作死了,如今小姐一提起您,就沒有好臉色,讓奴婢想幫您說話都沒有法子。您還是自求多福吧!
要是小桃不提起鳳祁,雲曦都快要忘記這麼個人了,沒辦法,日子過的太繁忙,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自然是沒有必要記着他,要是鳳祁知道,自個兒在雲曦的心目中已經成了無關緊要的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受。
當然了,他什麼感受,也不關雲曦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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