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僕兩人還未作出具體打算之時,另一個更大的消息卻已經在皇宮內院不脛而走了。
“哎,你知道嗎,太后這幾日派人清掃了好幾個宮室,看來咱們這宮裡可是要熱鬧了。”一個身着翠綠色衣衫的小宮女正拉着旁邊與她同齡的少女正在花園角落處輕聲嘀咕。
“真的假的呀?咱們皇上爲了皇后娘娘可是幾年愣沒往這宮裡添上一個人呀?”另一個小宮女似乎是不信的模樣,滿是疑惑地說道。
“哪裡呀,這幾年來,中宮一直無所出,太后哪裡能不着急呢。你可是沒看見,那青霜殿都已經住進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了,我還偷偷地去看過一眼呢,可真是天仙似的人物,就只是身子好像不怎好……”
見好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另一小宮女只耳尖一動,好似聽到了青石板有細瑣的響動,便拉了她趕緊走了。
嫣紅的牡丹百褶裙在這夏日的片片綠蔭中雖惹眼,卻到底已不是這個季節的東西了,難免讓人心生厭煩。
“回宮!”極輕的一聲,卻好似有着極重的分量,壓抑得人喘息不得。
晚晴和茯苓在一旁扶着這主子,卻是半點也馬虎不得。不過是昨日纔去看了樑寒霜,指望她能消停幾日,卻不想原來還有更不消停的在後面!
而另一處,方纔的兩個小丫頭卻正恭恭敬敬地跪在一個年逾五十的老婦面前,把方纔的所見所聞給一一地闡述了個清楚。
這老婦倒不是別人,正是太后身邊的另一個得臉嬤嬤——李嬤嬤。
慈寧宮。
“啓稟太后,一切皆已辦妥。”
鳳椅上的太后,正在閉目沉思,聽着那嬤嬤的回答,只是擺了擺手,吩咐下去領賞。
墨炎涼登基那一年,便執意要娶了那青樓女子爲皇后。爲這事,她一個太后和自己的親兒子鬧的極其不愉快。索性罷手,只顧着吃齋唸佛。
這幾年關係好不容易緩和了一些,眼見着皇帝一日日的年歲漸長,膝下卻一直無子嗣,她一個做母親的又豈能不着急呢。
“太后娘娘,其實這事兒您做事了便也就行了,諒皇后娘娘也不敢多言,爲何要行此舉呢?”見旁邊的人都退下了,張嬤嬤一邊給太后按着太陽穴,一邊問道。
太后十分享受的閉着眼睛,到底是跟着自己多年的老嬤嬤了,這手法還真是沒人能比得上。
“到底這幾年她也對哀家盡了幾番孝心,這就當是給她個提醒。讓她知曉這其中的原因,若是她當真如表面那般淡然無爭,倒是極好,要是個心思深沉的,也就是擺明了告訴她,這些新人都是哀家看中的,她動了哀家可是不肯的。”老人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迫人的氣勢,到底是熬了一輩子成了太后,擁有無上的權力,說話的底氣自然也硬氣了。
“只是,這名單之事,韋小姐當真要入選?”張嬤嬤提到了韋洛然之時,語氣似乎有一絲停頓。
太后擺了擺手,張嬤嬤便適時地往那鳳椅上墊了一個樑絲軟枕,恰好讓太后靠着。
“哀家也是知曉這路難走的,只是現在這法子怕是當前最好的法子了。”聲音裡似乎還微帶着一絲的惋惜,可是在事實面前卻是也無可奈何。
由於是太后的陪嫁嬤嬤,張嬤嬤對這些事情自然也是知之甚深,可是有些事,的確是到了無法可解的地步了。
“太后娘娘,洛兒來看您了。”韋洛然那如黃鶯一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彷彿這六月的流火都染上了一絲絲生色。
“韋小姐,不可呀,太后娘娘正在裡面休息呢。”一個二等的領頭宮女在外面有些着急地攔住了韋洛然,眼瞧着太后娘娘這幾日的脾氣可都是不怎樣的,她可不敢再找了錯處去。
太后的眉頭微蹙,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了,這耳朵倒是越發的靈光了,已將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嘴角蔓延一絲和藹的笑意,只衝着張嬤嬤點了點頭,後者便立即會意。
須臾,韋洛然便被領了進來。
一身翠綠色的百褶齊胸襦裙,灑下層層冰蠶輕紗,籠罩着如雪的肌膚,在這烈日之下,看着卻彷彿透出點點涼意,讓人覺得舒爽。
再看那妝容,也只是輕施薄脂,卻依舊是個精緻的美人兒。髮髻雖簡單,斜插一支碧玉簪,活生生多添了幾分恬淡之美。
“洛兒給太后娘娘請安。”只略一施禮,太后便讓她起了身,還特意賜了座。
張嬤嬤只瞥了一眼,卻和太后相對一望,那其中的意思已是分外明確。這韋夫人既能擔得一品宰相夫人還真是有點兒本事的,只是昨日見了韋洛然兩個時辰,便已將這女兒的着裝從上到下的風格都給轉變了。但是,這性子,怕是還得再磨練磨練。
“洛兒在宮中待了幾日,可是覺得無趣了?”太后轉了話題,既然是自己看中的人,自然是要提點兩句的。
到底是十五歲的女孩子,還是不免多了幾分靈動,一雙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便已表明了這一切。說實話,她並不喜歡這個金碧輝煌的皇宮,雖錦衣玉食,只是處處都是紅牆綠瓦,看也看得厭了。
哪裡能比得上家裡,要什麼有什麼,無論闖了什麼禍,都有爹爹和孃親給自己擔着。可是,孃親昨日卻又是特意囑咐過自己,在宮中一定要事事順着太后娘娘的。
“怎麼會呢,洛兒能陪着太后娘娘是洛兒的福氣。”有些甜膩的笑容掛在嘴角,那少女的嬌俏容顏更顯天真。
可是憑着太后的老辣眼光,卻又豈能不知這少女心中轉過的千萬念頭。到底是年輕些,這條路,還長着呢。
“那洛兒可願意一直住在這皇宮裡,那可是就能時時陪着哀家了。只怕是哀家歡喜了,洛兒可就要委屈了呢。”
韋洛然輕咬了下脣畔,她當然不願意了!只是,想起孃親昨日慎重的囑咐,卻還是咬了牙,道:“洛兒自然是願意的。”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只要韋家的人足夠聰明,就不會不同意。至於那些其他的閨閣小姐,那還不都是皇家一句話的事情,到底這些年來能威脅到皇家的就只有韋家了。
韋洛然又陪着太后敘了一會兒話,左右都是一些家長,便也就請安告退了。
可是這慈寧宮的好戲又怎麼會這麼快就唱完呢。
“張嬤嬤,晚上請了皇上和皇后過來同哀家一起用膳。”這事情終究是該有人先提起的,總不能話都說出去了,卻總是放着。
張嬤嬤正要出去着兩個小宮人去說一聲,卻聽得太后又加了一句,“洛兒那裡和青霜殿也都一併派人通知了去。”
說罷了,太后便又輕揉了揉眉頭,這幾日也着實是太勞神了,晚上還得有大事情忙呢。
其餘幾人倒是大抵都能猜到太后的心思的,只有青霜殿中消息閉塞,一時半會兒還不知曉。
“小姐,您說太后這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當堂對峙吧,查出當日之事的元兇?”青衣有些不解地說道,這宮裡也實在太複雜,隔三差五地總是有個皇后太后的來鬧點什麼動靜,讓自家小姐都沒辦法養身子了。
“那倒不會,只怕另有隱情吧。”樑寒霜也只是在心裡猜測,至於是什麼事情卻是一時半刻也猜不到。
青衣又嘟囔了幾句,便捧了藥上去服侍樑寒霜喝。
原本是煮好的,樑寒霜卻偏生說太燙了,想要晾一晾。其實青衣又何嘗不知,自家小姐這是鬧小性子呢,嫌這藥太苦了,不想喝。
其實,不要說是樑寒霜了,便是她自己每日地熬了這藥也覺得一股苦味濃濃襲來,更不必提入口的味道了。
“小姐,良藥苦口嘛,咱們可不能爲了耍小孩子脾氣就耽誤了自己的身子呀。”青衣說話間卻已經挑了幾顆樑寒霜愛吃的蜜餞,已經放在桌上的盤子裡。
“一來便聽見你們主僕兩人嘟囔着,說什麼悄悄話呢?”男子的聲音從外間突然傳來,異常的輕鬆,彷彿還帶着些許玩笑的促狹意味。
樑寒霜嘴角微勾,卻已有一抹笑意掛在了脣邊。這些日子,墨炎涼總是會來看自己,只是不成想,今日的暑氣這般盛,卻也來了。
“外面熱的緊,你且到裡面來吧,涼快些。”樑寒霜被特許不用行禮,以至兩人之間見了面卻有一種似是民間普通夫婦的感覺。
輔一進屋,那烈日的暑氣彷彿都被關在了外界一般,墨炎涼脫下有些厚重的外袍,只着了一身冰紗的明黃色單罩,倒是十分家常。
“暑氣這樣大,也不知道躲一躲麼?”樑寒霜見他面色有些發紅,額間也染上了汗珠,語氣間已不免染上了一絲微嗔。
一雙墨黑的眸子只定定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卻是絲毫不減,直到是看到樑寒霜的耳朵有些微紅了,方纔一聲輕笑,捧了那冰杯裡的茶水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