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凌默禁術即將失敗的時候,他終於再也不能坐視不管。
他知道,逆轉輪迴的術法是天地不容的。
他也知道,單憑着草凌默的法力,就算是沒有他的父兄在旁邊搗亂,她也必然是成功不了的。
如果她失敗了呢?
如果他袖手旁觀,那麼這個總是嘰嘰喳喳在自己身邊的漂亮女孩子,就會成爲草家的一具只知道戰鬥的傀儡。
如果他袖手旁觀,那麼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讓他能夠真正從心底發笑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法力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期,接下來迎接他的應該就是天劫。
神仙渡劫不與妖怪渡劫一樣。
妖怪的天劫一般是天雷。天雷降下,渡過了,該化形的化形,該得道的得道。
而神仙的天劫呢……
有跳入輪迴之中,入凡世歷劫的,有經歷生死選擇九死一生歷劫的。
但無論是哪一個,這其中都要參雜入一樣東西——情。
是神仙總要歷情劫。
過了情劫,法力大增,地位上漲。
他卡在情劫上已經數千年,原本他就清心寡慾並不想渡。所以纔會在地府內很少與外界交流,每日也不過是處理些地府的事物還有品茶喝酒。
最多聽迦樓羅那隻大鵬金翅鳥嘮叨嘮叨。
他本以爲,數千年已過,這情劫並未降下,是不是他只要不想渡,不想更進一級,就能夠逃過去呢?
本來,對於他來說,什麼樣的日子都是無所謂的。
他的心早就如同一塊石頭。
什麼天劫,或許上天都砸不開他的心吧。
可是知道他遇到了這個自稱“第一符師”的小丫頭。
他們認識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小丫頭,相貌倒是長得十分不錯,就算是與天上的仙女比起來也差不了哪去。
但是這性子確實是傲了幾分。
嘴裡叫着自己大人,一雙狡黠的眼睛卻總在打量自己,偶爾還會說出幾句俏皮話。
說完後,還以爲他聽不懂一般暗自的笑笑。
她笑起來的樣子……十分有意思。
彷彿只是在對自己笑,而不是爲其他人。
那種感覺,讓他十分好奇,也漸漸着迷。
後來,她總是有事沒事的來地府,不是扔幾個逃到人間的惡鬼,就是捉了什麼厲害的妖怪。
而且無論他理她或是不理,她都能自說自話很久,頗有迦樓羅的風采。
後來他才明白。
她與他一樣的漠落。
她的所有話,都說給了自己聽。
因爲,她只有自己一個朋友。
普通凡人看她是異類,人間術士看她是掃把星,妖魔鬼怪看她是敵人。
她竟然是同自己一樣的孤獨。
只不過,他自己選擇了默默承受。
而她卻依然在努力向前,從未停止過和逃避過。
甚至即使知道別人利用她、傷害她,她也從未怨恨過、退縮過。
她真的讓他大吃一驚啊。
所以,在她利用禁術的時候,他思索了許久。
思索着他的天劫,思索着這天道輪迴,思索着她與自己和自己對她的情感。
卻在發現她的術法就要失敗的時候,腦中一片的空白,直接出手相助了。
是的,就算是天劫,就算是自己動了不該有的情感,就算是她只把自己當成一個能夠說話的人,那又如何呢?
這一次,他只想隨心所欲。
他安分守己了數千年,他像是個活死人一樣爲天道做了數千年的好神仙。
他想再活一次,爲了自己。
所以他用他所有的法力,爲草凌默開了一條逆轉輪迴的道路,並忍受仙體碎裂的痛楚隨她而去。
可是他還是錯了。
他不該戲耍她,不該裝作不認識她。
如果從一開始,他便對她說,他就是她認識的那個陰梵君呢?
他就告訴她這一切其實都是他一手安排的,爲了她他做了那麼多那麼多,是不是她就不會受這麼多苦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想護着他,一切都由自己承擔。想要將這份感情隱匿起來不讓她忍受神仙與凡人相戀帶來的後果,卻最終還是棋差一步,還是讓她中了毒……
如果時間能夠再逆轉一會,他一定要好好的抱緊她!
所以,就算這一切是幻覺,就算這一切是陷阱,他也不想離開。
他一聲別無他求,他陰梵君,地獄鬼君,卑微到只想要一個凡人女子。
爲了這個女子願意付出他的所有。
法力、仙體、甚至生命。
可是,一聲聲的呼喚,還有他手中已經漸漸冷了的身體讓他明白。
就算是幻境,就算是虛幻的溫暖,他都無法得到。
一切,已經不在他的掌控。
“陰梵,陰梵!”
突然,一道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帶着急切的關懷。
處在魔化邊緣的陰梵君猛然間壓住了體內翻騰不以的力量。
緊接着,他的胳膊被人緊緊的拉住。
陰梵君定眼望去,只見自己的面前不是草凌默又是何人?
他不由看向自己懷中的“雪夫人”,卻發現雪夫人依然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
“凌,凌默……”
陰梵君張和着乾澀的脣。
“陰梵……我……沒什麼事……”草凌默伸手去拉陰梵君,並接過了他懷中的“雪夫人”。
與草凌默一般無二的身體在草凌默手中很是沉重,她坐在地上,將雪夫人抱在懷裡,面上的神情有些淒涼。
“陰梵……我相信你,不要想太多……”
草凌默輕輕笑着開口,並且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下陰梵君的臉。
剛剛見陰梵君即將入魔,草凌默最終與呈熙商量,自己要再次進入幻境。
呈熙雖是不願,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此事總要解決,你去吧……”
草凌默看得出他語氣中的苦澀,但就如同他說的,此事總要解決。
草凌默與呈熙商量過後,覺得陰梵君與雪夫人的住處,或許正是另一段幻境的入口。
來到院子面前,那裡果然是流光溢彩的另一番場景。
草凌默並不多說,衝呈熙笑了笑,便推門進入了院中。
果然,在院中有另一個陰梵君,正抱着雪夫人冰涼了的身子,臉上淚水縱橫。
草凌默嘆了口氣。
雖然剛剛在幻境中的場景在被呈熙叫醒後就變得模糊,但是聰慧如她,她多少還是猜出了些什麼。
這句“相信你”,是她應該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