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的未央宮,燭火跳動,光影搖曳,輕紗飛起,兩個俊美的少年坐在龍繡華麗的軟榻上。
那左邊的男子一臉堅毅,卻不失俊朗,他執手拿住那翠青的竹簡,眉頭緊皺,似是面有怒色。
那右邊的男子挨着左邊的男子而坐,他輕輕爲那男子扇着風,觀察着那男子的一舉一動。
啪——
竹簡被扔在地上,咕嚕滾了些遠,撞在一旁的案臺腳邊,停住。
劉欣緊鎖着眉,站起來。
董賢看着面色怒氣勃勃的聖上,在看那遠處的竹簡,輕踱步至那案臺,小小四方雕刻的桃木案臺上放着精美絕倫的花瓶,他蹲下身,剛伸出的手微頓。
是進言反對限田令和爲翰林院修撰朱寶進求情的事。
只不過,明明是諫言,語氣卻頗有些激憤,恨不得以死明志,成就他忠君爲國的名聲。卻駁了皇帝的顏面,難道當今聖上是昏君嗎?!
這些大臣一個以死相脅,他這個做皇帝的怎能不怒?!
既然他們想死,他成全他們!!
董賢玉白的手指的輕捏那翠綠一角,直起身,將竹簡捲起。
“賢——只有你能救我父親了……”
他腦海中想起那滿是哀求的話語和皺着眉緊緊盯住自己的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眸。
“陛下。”他走到劉欣身邊,衣袂翻轉,將手中的竹簡放置在那案桌上。
劉欣望着他,怒氣微消,轉手就將那站在身邊的人抱進懷中,頭頂在他烏黑滑順的頭領,嘆氣。
那懷中人微怔,卻仍是順從的躺在那人懷裡,睫毛如蹁躚的羽翼在燭光下上下的閃動,好看之極。
“聖卿……”頭領傳來一絲沉悶的聲音,帶着幾不可聞的沮喪和無力。
“……嗯?”他微擡頭,卻只是逆着光,刺得他只能閉上眼睛,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要不要爲那人求情?
他亦是滿腹的心事和躊躇。朝廷之事不是他這個皇帝近臣可以干預的,可是若是不救朱寶進,朱詡該怎麼辦?他又要如何和這個最好的朋友言明?
“陛……”董賢剛開口。
“聖卿,你說限田令是不是真的不好?!”頭領傳來聲音,打斷了董賢的話,那話明明近在耳邊,卻有點飄忽,劉欣望着桌案上堆成小山的竹簡道:“爲什麼那麼大臣反對?!”
“回陛下,臣不懂朝政之事,只是臣私心覺得限田令對百姓只有利絕無害。”董賢真誠的說道。
朝廷之事,幫派鬥爭,爾虞我詐,各個之間的利益,豈是簡單幾個字能說得的。
可是,聖上一直努力推行的限田令確實對那些顛沛流離,被那些坐擁無數田產的貴族欺詐的百姓有益。
有益自有損的一方。這就是那些大臣反對的原因。
“那些老頭,成天說什麼忠心爲國,還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顧社稷的安危。”劉欣發怒的將桌上的竹簡推散到地上。
嘩啦啦的響,他暴怒的青筋直冒,用力將那半高的案桌踢倒。
轟隆——
地面彷彿在搖晃,帶動着整個未央宮,連那紅燭彷彿也感受到這邊的別樣氣氛,微微爆芯,帶着絲絲的聲響,未央殿的空氣凝注,只有一人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皇上——”外面有侍衛和太監焦急的衝進來,看着雜亂遍佈的竹簡,翻到在地的案桌,壓住了部分竹簡,和高高在上一臉怒氣的聖上,怔住。
“滾出去——”他吼道,身體前仰,脖子處似乎可以看到暴起的血管。
“是是是……”那些太監侍衛看到皇上安然無恙剛鬆了一口氣,就被這震天的聲音嚇得連連後退。
硃紅大門被關上,發出支吾一聲。
“陛下。”董賢看着面色雜亂的景象,眼底微變,卻立刻反應過來,上前倒了一杯茶,遞與那暴怒之人。
劉欣看着面前恬靜的面容,微微收起怒氣,伸手接住那半熱的茶水,在脣邊輕抿一口,卻無處可放,董賢伸手接過。
“陛下,那些大臣不過也是爲了自己的晚年,陛下如果好生善待,多加勸導,讓他們明白利害相關。百姓安康,則社稷安康,則君臣安康。豈不必過殺雞儆猴引起羣憤好?”他捧着半熱的茶杯,看着劉欣說道。
“百姓安康,則社稷安康,則君臣安康。”劉欣轉過頭低喃,看着那帶笑的少年,彎起嘴邊一直盛怒的脣瓣嘆道:“聖卿倒是比朝中那些大臣看的透。”
盈盈燭火下,他面若桃花,脣瓣輕啓,就說出這些天他一直愁苦的事情。他已不在是那個站在他門邊的總是恍然的少年,他成熟了,變了更加美了,也更明事理。劉欣心中漾起一片欣喜,似眼前的人是家有兒女初長成的驕傲。
他動情的將脣移至那粉嫩誘人的薄脣,得意的挑眉道:“我明日就這樣對那些大臣說,看他們誰敢反對?!”
董賢未及反應,那剛剛還在他脣邊說話的兩瓣帶着茶水的甘甜就吻上他的脣,董賢睜大眼睛,手不自然的抵在那寬厚的胸膛。
他尚未推拒,那緊貼的脣就已離開,蜻蜓點水般,他的脣邊卻似火燒般的火熱。
劉欣望着他,嘴角有笑意,打趣的對着呆立的人道:“傻了?傻子朕可不要……”
“臣沒傻……”董賢睫毛垂下,半天吐出這麼一句話。
他望着董賢,微怔,他真有點懷疑剛纔那個聰明的爲他解憂的人還是不是眼前這個人?
竟然一本正經的說他沒傻?他看他現在就很傻……
他沒止住笑,望着董賢連笑三聲,對着那擡起來的疑惑目光,才微微止住笑聲,搖了搖頭,嘴角卻依然保持着一個極大的弧度。
董賢看着他的笑顏,心中微微放鬆,一直緊繃着的身子纔開始放下來。
皇上笑了,就一切都好辦了。
朱詡,你的父親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