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隨着承恩侯府的沒落, 京城很是平靜了幾日,隨着塞婉公主的沉寂, 又漸漸顯出過年的熱鬧來。

不知是何原因, 塞婉突然不追究驛站被盜一事,也不纏着尋覓夫婿了, 彷彿突然消失了似的, 當然,對城裡的夫人少爺們而言, 塞婉公主此舉可謂再深明大義不過了,少爺們膽子大了, 便呼朋喚友出門尋樂子, 青樓關了, 只能去雲生看戲聽書解悶,順道爲自己中意的書投票。

雲生院擠滿了人,而晉江閣, 更是被各府小廝丫鬟水泄不通的團團圍住。

因着你一腳我一腳的踩踏,街上堆積的雪都比往年薄, 夏姜芙從雲生院回來便安生在府裡準備送往各府的年禮,往年她懶得操心這種事,今年卻是不同, 寧婉靜過門,給國公府的禮不能薄了,還有給秦臻臻的禮,更是依着喜好, 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樣樣都是姑娘家喜歡的。

夏姜芙邊依着清單清點,邊和旁邊的顧越澤商量,“用不用塞些銀票?”

秦府待秦臻臻態度如何她大致清楚,所謂有了後孃就有後爹,要不是有個當皇后的姐姐,秦臻臻的處境可想而知,以前不是她兒媳就算了,如今快成她兒媳了,她凡事當然要護着了。

顧越澤掃了眼箱子裡的物什,又掃過桌上放着的話本子,語氣不明,“二嫂年後就進門了,你這會兒送過去,不是讓她又擡回來嗎,不如等她進門後你再送?對了娘,票選第一的話本子已經出來了,你瞧瞧有沒有什麼不妥的?”

趁着這段時間,晉江閣可謂日進斗金,起初只是票選過年的話本子,隨着少爺小姐們熱情高漲,話本子的排名起起伏伏,截止時,許多人鬧着不肯呢。

夏姜芙沒擡頭,目光專注地望着箱子裡的盒子,裡邊放的是秋荷新研製的凝膚露,用紅色牡丹瓷瓶裝着,她闔上蓋子,回道,“放着吧,將你二嫂的禮備齊了我心裡才踏實,對了,小六在軍營怎麼樣了?”

“好得很,聽二哥說,一頓能吃四碗飯,身子骨結實了很多呢。”顧越澤拿起桌上的話本子,想到手裡這本話本子帶來的進項,他慢慢翻開書頁,給夏姜芙的是原稿,字跡秀氣,排版工整,瞧着很是賞心悅目,“娘,我讓人給雲生院的姑娘們準備了賞錢,說是您送的,到時候您就別讓人再發了。”

“不用,你把錢自己留着,給姑娘們的賞錢我早就讓管事備着了。”清點完給未來兒媳婦的禮,夏姜芙朝外招手,命管事的給秦臻臻送去,叮囑完了,這纔回到桌邊落座,顧越澤急忙給她倒茶,“娘,要我說,送禮的事兒你給二哥自己處理就是了,哪兒用得着你操心。”

自己媳婦不知道疼,讓母親幫着操勞,虧得顧泊遠忙,否則被他知道此事,顧越涵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大老爺們懂什麼,娘是過來人,知道小姑娘喜歡什麼。”話完,夏姜芙頓了頓,接着道,“你心裡別酸,等你說了親,娘也這麼對你媳婦。”

顧越澤不以爲然,小聲嘀咕道,“媳婦哪有錢貼心啊。”

說完,小心翼翼看了夏姜芙眼,見她不認同的皺起眉,正了正色,“娘,要是我不想成親您怎麼辦?”

比起成親,他更喜歡做生意,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比成天對着嬌滴滴打交道的小姐強?況且,以他多年賭博的經驗來看,成親是一門穩輸不贏的結局,好比和秦府的這門親事吧,從顧越涵和秦臻臻定親,夏姜芙送出去多少奇珍異寶了?而且就他對夏姜芙的瞭解,等秦臻臻進門後,夏姜芙送的更是多。

在賭桌上,傻子纔會一直輸呢。

見夏姜芙不答,他又問了遍。

“不成親啊?”夏姜芙認真思索了片刻,緩緩道,“我覺得沒什麼,就怕你自己扛不住?”

顧越澤眼神一亮,“我扛得住。”

從小被顧泊遠打到大他都扛過來了,還有什麼扛不住得?

看他好像有了主意,夏姜芙嘆了口氣,輕拍了下他手臂,“你要扛得住娘不逼你,要扛不住了記得和娘說啊。”

顧越澤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想到自己的宏圖大業,頓時雄心勃勃,朝夏姜芙道,“娘,我準備在其他州縣多開些書鋪,將晉江閣發揚光大。”

古往今來,名留青史的多是些懷才不遇,英年早逝的官員,而他,要做名垂千古的......商人。

“行,你喜歡做什麼就去做,要是沒錢了娘讓賬房的給你撥。”

對於錢財,顧越澤秉着來者不拒的原則,因而,在夏姜芙的點頭下,他去賬房支取了一千兩,賬房先生是顧泊遠身邊的老人了,上上下下將顧越澤打量圈,最後只給了五十兩,末了還語重心長和顧越澤說,“三少爺啊,城裡往書鋪送錢的人都排着隊呢,您哪兒看得上這點銀子?奴才當您是數錢數麻木了過來清醒下,給您一百兩如何?”

別看他是賬房先生深得顧泊遠器重,做錯了事,罰得也重,幾位少爺中,最不缺錢的就是三少爺了,他來賬房支取銀子肯定有蹊蹺,不能給,給了就是犯糊塗。

“一百兩?你當打發叫花子呢,你不給也行,我待會如實和我娘說,我娘那性子你也知道,要是在我爹跟前說了什麼,你別怪我別早提醒你啊。”

不怕得罪女人,就怕得罪愛吹枕邊風的女人,賬房先生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拿了一千兩銀票給顧越澤,見顧越澤伸手來接,他縮了縮,眉頭皺得死死的,“三少爺,真的是夫人允許的嗎?”

這事,怎麼看怎麼透着古怪啊。

“我啥時候拿我孃的事兒亂說過?”

賬房先生想想也是,幾位少爺性子雖然有些......但對夫人卻是敬重有加,他鬆開手,見顧越澤晃悠晃悠走了,忙叫來旁邊的徒弟,“你去外邊守着,侯爺回來了就和他說說方纔的事兒。”

眼瞅着過年了,賬房忙得差不多了,不能在最後出半點岔子。

小徒弟領命,擱下手裡的事兒,急匆匆跑了。

顧泊遠回來時天兒已經黑透了,身後跟着近日紮在軍營的顧越流,進了府,不管下人和顧泊遠說什麼,奔着顏楓院健步如飛,嗓門更是嘹亮,“娘呢,娘呢......”

顧泊遠蹙了蹙眉,想要張口叫住他,顧越流早跑得沒影了,聽了下人的話,顧泊遠略微擺手,“知道了,傳我的話,以後三少爺要是再去賬房,無論有誰的旨意,一文錢都不準給他。”近日朝堂人心惶惶,承恩侯被削了爵位,許多官員因爲大大小小的事被牽扯出來,他也不例外,至於彈劾他的理由當中,其中便有縱子斂財一說,他才知道,京城的少爺小姐們爲了給他兒子送錢,天不亮就在外邊候着了。

此態度,不得不令人欽佩!

下人福了福身,慢慢退了下去。

顧泊遠這才揉着眉心繼續往裡走,未到顏楓院,裡邊已傳來顧越流的嚎啕大哭聲,他眉頭擰得愈發緊了,“向春。”

“是。”

“將六少爺帶去書房,什麼時候安靜了什麼時候放出來。”

向春爲難的望了眼屋檐下懸掛的大紅燈籠,夏姜芙在屋裡呢,他貿貿然進屋帶走顧越流,不是存心和夏姜芙對着幹嗎?

遲疑的間隙,只聽頭頂傳來冷冽的嗓音,“我的話不管用的?”

向春哆嗦了下,答了聲是,小跑着進了屋。

夏姜芙已經睡下了,被顧越流沙啞的哭聲吵醒,她煩躁不已,念顧越流這麼晚歸家,終究沒有斥責,吩咐秋荷伺候她穿衣,佯裝打起精神問簾外的顧越流發生了何事。

說起這事顧越流都不知從哪兒抱怨,在書院和人賽跑?在軍營被顧越涵壓榨?要不是明天過年,顧越涵肯定不會放他回來,別以爲他不知道是顧泊遠在背後支的招,害他吃了苦又假惺惺來軍營接他回家過年,追根究底不就是擔心他在夏姜芙跟前告狀嗎?

他偏要告狀。

拉過凳子往棉簾邊一放,一屁股坐下去,聲淚俱下哭訴顧泊遠的罪行,“娘哪,您是不知道爹怎麼對我的啊,讓二哥把我拽到鳥不拉屎的地方使勁折磨我啊......”

啊字還沒說完呢,後邊突然升起股陰風,他直覺不好,扭頭一瞧,砰的聲,誰的拳頭落了下來,他兩眼一閉,頓時沒了知覺。

向春及時扶着他,邊喘着粗氣邊將人往外邊帶,顧越流跑得快,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追不上他,好在,阻止了他向夏姜芙哭訴更多,兩手託着顧越流腋窩,吃力的往門口走,顧越流長得快,這纔多少日的功夫?好像比之前重了很多,換作以前,他輕飄飄扛在肩膀上就出去了,而現在,別說扛了,拽都快拽不動了。

到門口時,裡邊忽然傳來問話,“然後呢?小六,怎麼不說了?”

向春身子一顫,顧不得抹額頭的汗,咬着牙,奮力將人拖出了門外,剛往旁邊一扯,簾子就動了,他聽到夏姜芙的好奇聲,“咦,小六呢?剛不是還在嗎?”

守門的丫鬟不解的望着像拖死屍拖着她們六少爺的向春,正欲答話,就見向春拼命朝她們擠眼色,手指指着外邊,啞聲說了兩個字。

看脣形,二人明白是侯爺的意思,想了想,便沒將顧越流在門外的事兒稟報夏姜芙。

向春擔心夏姜芙出來,深吸兩口氣,拖着顧越流先往旁邊牆角躲去,他實在是沒力氣了,但凡有點力氣,絕對先將顧越流帶回書院,誰讓顧越流跑這麼快的?平復了下呼吸,聽屋裡沒了夏姜芙的聲音,這才拖着顧越流往書院的方向走,剛走出半圓形拱門就遇着回來的顧泊遠。

顧泊遠的眼神先是落在半邊身子貼在地面的顧越流身上,隨後又落到他身上,向春訕訕笑了笑,聽顧泊遠說了句出息,然後面不改色的繞過他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