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院中有一顆百年的大榕樹。冷溶月就坐在榕樹下。
榕樹葉在七月熱辣的陽光中碧綠如玉,剎是喜人。樹冠厚實如一把撐天大傘,將陽光遮得一絲不漏。
樹下貴妃椅中,一襲粉色衣裙的冷溶月,斜斜的靠在椅子中,手中握着一卷書,眉目安寧的翻看着。清風徐徐,吹起她的衣袂不斷翻飛。偶爾風大了些,將她手挽上的手紗吹落到書卷上,便惹了她一個無奈的笑,伸手輕輕的扶去,壓一壓裙角,繼續看書。
邊上,明月正仔細的泡着茶,茶霧嫋嫋中,兩人的身影都有些朦朦朧朧。
冷長青停下腳步,眼中目光幽暗如墨。
躺椅中的少女容貌傾城絕豔,雪腮嬌顏,在榕樹的光影中,恍若凡塵仙子,讓人見之忘俗。一時間,倒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不只他如此,連孫捕頭也有些失了態。兩人的目光愣愣的,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冷長青一時露了怯,實在是眼前的少女與他記憶中大大的不同。
記憶中,她容貌雖然精緻,卻無甚血氣,嬌嬌弱弱,恰似一陣風就能吹跑。終日躺在牀上,若不是兩個近身的婢女伺候,連水都尋不到一口到嘴裡。
安靜清冷的並不常說話,就是說話,也是細細柔柔,若不仔細聽都聽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甚至當年被趕出冷府時,都沒有人認爲她還能活下來。
可眼前這少女,精氣神極好。雖離得有些遠,她也只是安靜無語的坐着,但依然能感覺到從她身上傳來的冷意讓陽光都冷下去了兩分。
“冷大人。”孫捕頭眸現異色,輕聲喚道。他突然有些慶幸,今日是他與冷長青一起找到李員外家來了。這樣出塵脫俗的少女,真會是冷長青嘴裡膽小內怯,弱不驚風的尚書府四小姐嗎?
冷長清深吸一口氣,微微回神,朝少女所在的榕樹走去。
“站住!”冷不防之下被冷長青推倒在地,明心早生了一肚子的火,被冷素薇親自扶起後。明心急急道過謝,便急忙衝進薔薇閣,嬌聲厲叱道。
冷長青腳步不停,看向因明心的厲喝聲從書卷中擡起頭來的少女。先前她未擡頭便已經看出她的傾城傾國來,這一擡頭,不說容貌,單那一雙清眸,便奪去了薔薇閣所有的光彩。如天山上的一汪清泉,盈了滿池的春水,盈盈潤潤,彷彿看透世情百態的清澈無暇,潔淨如同初生嬰童。
不如爲何,冷長青臉上刻意掛起的笑就有些維持不住,僵在嘴角硬生生的拱手道:“四小姐,我可終於尋到你了。”
冷溶月脣畔微揚,笑意盈盈的看也未看冷長清一眼,“明心,何事如此大喊大叫,連規矩都忘了麼?”
明心快走幾步,走到近前,狠狠的瞪一眼冷長青,回頭福身道:“小姐,不是奴婢忘記了規矩,實在是這個人太過放肆。奴婢都說了小姐是尚書府的嫡女,尚書府對子女的管束都很嚴厲,偏生他還硬要闖進來,奴婢看他就是想要毀了小姐清譽,好讓小姐不能……”
“閉嘴!”冷溶月冷聲打斷明心的話。
“奴婢知錯,請小姐責罰。”明心以頭瞌地,顫顫巍巍。
冷溶月揉揉額頭,有些頭痛,又有些無奈的道:“念在你一心爲我的份上,這次便算了,起來吧。”
明心謝過之後,乖乖起身走到冷溶月身後執了把扇子輕輕的爲她扇着風。冷溶月嘴角微勾,起身過來握住冷素薇的手,將她牽到躺椅邊上的另一把椅子坐下,笑道:“薇姐姐,你怎麼過來了?”竟是從頭至尾都未曾看過冷長青一眼。
冷素薇眼角餘光掃一眼面色僵硬的冷長青,微微一笑,問道:“妹妹在我府中住了八年,可曾想過要回冷家大宅去?妹妹好歹也是尚書府的嫡女,住在姐姐府中終歸不是一件長久之事……”
“姐姐今日來便是要攆我走的麼?”冷溶月重新躺回貴妃椅中,目光可憐兮兮的看着冷素薇。“我在江州可就姐姐一個親人,姐姐當真要攆我出去流落街頭?”
“四小姐是這樣矜貴的人兒,怎麼能流落街頭呢?冷家已經爲四小姐備好了最好的鳳華院等着小姐,鳳華院裡的一應俱用全都是從京城找的工匠專爲小姐訂做的。我今日來,便是特意來請四小姐回家的。”冷長青硬擠出兩分笑,立刻插話刻意討好道。
冷溶月聞言果然側眸過來看向冷長青。冷長青臉上的笑容立刻真誠了兩分。冷溶月卻只看了一眼便又轉開,“薇姐姐,這人是誰?”
冷長青面色微微一變。急着要解釋,被冷素薇給搶先了一步,答道:“四小姐,大伯是冷家上輩嫡長兄,當初你到江州來時,大伯還曾接待過你呢?今日大伯與孫捕頭來,便是接你回去的。”
冷溶月微微皺了眉,重新看向冷長青,“接回我去?回哪裡去?既然是來接我的,爲何還帶了府衙的捕頭?”
冷素薇掩脣一笑,“妹妹整日在院子裡躲涼不肯出門去逛上一逛,大約還不知曉,現在整個江州城都在尋找妹妹吧?”
“哦?”冷溶月疑惑的看着冷素薇。
冷素薇解釋道:“恭喜妹妹,尚書大人派了人來接妹妹回京了。”
冷溶月這才恍然。恍然過後,便又道:“來接我便來接我,姐姐去將接我的人迎到家裡來便是了。滿城尋我做什麼?”
冷素薇搖頭,“妹妹忘記了前幾****與妹妹說起此事,剛說了一句,妹妹便嫌煩,讓我不要理會這些閒事……”
冷溶月手撫上額頭,“我倒真真是忘了,還以爲姐姐真嫌了我煩要趕我走呢。”
冷素薇淺笑:“姐姐巴不得你在姐姐府中住上一輩子呢。”
“這倒也是,當年我生着重病,命都快要沒了,你都還沒有嫌棄,是沒有道理現在還來嫌棄的。”冷溶月點頭,而後看着冷長青道:“如此,薇姐姐便請了這位……嗯,冷家上輩的嫡長兄回去吧。我就在姐姐府中,讓那些尋我的人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