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世界上的七大姑八大姨,會因爲你有對象就變得消停了嗎?
完全不會,除非你現在就把對象娶回家,斷了她們的念頭。
如果這個人羣裡,竟然還混入了你的孃親,這事就變得一點都不好玩了。
靖安皇后先是和寶慶帝旁敲側擊。
“恆兒年紀不小,不能這麼單着啊。”皇后很愁。
“才貶了一個,馬上就迎新的,於名聲總不大好啊,怕老百姓以後不愛戴啊。”皇帝也愁。
“哎呀,皇上這麼想也有道理,那我們可以趕緊替他物色起來,這樣就可以完美地無縫對接了。”皇后越發覺得自己提前介入的思維真是太正確了。
然後,靖安皇后再和元恆直截了當。
“母后與您父皇合計過了,王妃之位不能久懸,王府那麼大攤子事兒,總得有個女主人管一管……”
“我府上的武晉,比絕大多數女人都管用啊。”元恆不肯。
“武晉再能幹,能生娃?”皇后不屑。
“娃是不會生,但絕對不會弄個假娃來欺騙旁人。”元恆一想到這兒,總覺得謝宜春想出這樣的主意來,思路絕對不可多得。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這麼多叔伯兄弟,哪家的媳婦兒是這個德性?”靖安皇后也清楚,從小元恆對女人就沒好感,尤其宮裡無所不在的假意的嬪妃們,所以不以嬪妃們爲榜樣。
“那是叔伯和兄弟們幸運。我怕自己再次中招。母后真心疼兒子,還是讓兒子好好恢復,替朝廷多幹點事兒再說吧。”
理由好生冠冕堂皇。靖安皇后竟無言以對。一直到元恆人影都走沒了,靖安皇后纔想起來,“替朝廷幹事兒”和“跟王妃辦事兒”完全不矛盾好嗎?不說別的,就是以勤政英明著稱的寶慶帝,將祁國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同時,後宮生了二十三個孩子好嗎?
無奈,只得再與寶慶帝商議。
“恆兒老迴避我。怎麼辦,真正是孩子大了就有主見了。以往我與他談話,他總是靜靜地聽着。”
“也不要逼得太急。水到渠成,我們怎麼急得來。”
皇后能不急嘛,好好一個儲君人選,連個“皇三代”都還沒有,弟弟都一個個有喜訊了。
靖安皇后出主意了:“他不是喜歡錦繡麼,索性將錦繡賜給他當侍妾算了。”
寶慶帝卻搖頭:“當侍妾,元恆不會願意,身份太低。”
靖安皇后一愣:“總不能當王妃吧……”
這個當然不能,錦繡有個罪父,她自己是被罰沒入宮,這樣的身世怎麼能當王妃?
“快了,你也別忙乎了,朕心裡有主意。”
靖安皇后徹底懵了,這父子倆都是內心戲超多,嘴上講出來的竟讓人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該不該信任。
得,靖安皇后也甩手了。
皇后卻不知道,眼下的情形,便是她叫錦繡去景王府當王妃,錦繡也是不去的。
寶慶帝的形況愈加不好,已有幾次在批閱奏摺時暈厥過去,良久才醒。可他還固執得不允許找御醫院的御醫們。唯一的一次召御醫進宮,還是錦繡伏在地上求了半日,寶慶帝被求煩了,才破例讓御醫進了宸宮。
結果自然不好。可寶慶帝不在乎。
所以元恆常常在御書房或內閣,幫着將其中一部分奏摺先回了,倒也頗有進益。
偶爾,午間寶慶帝午歇了,元恆看完奏摺會跟錦繡細細地聊會兒天。
御書房只有他們兩個,沒人會那麼不識趣地進來打擾。
錦繡很擔憂:“皇上像是放棄自己一般,你着不着急?”
怎麼能不急,元恆只是表達向來趨向冷靜而少誇張:“急。”
“就沒有什麼好的法子麼?”
“連德嬪都沒有法子,我也只能看着他一天一天地疲憊下去。除了替父皇更多地分擔,我已經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一個人若沒有了生的意願,就是一萬個人抱住他的大腿,也抱不住他枯萎的心。錦繡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又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着,而一點都不去努力。
癥結還在慕容皇貴妃。
“真希望皇貴妃還活着……”錦繡喃喃地道。
元恆輕輕地牽住她的手:“錦繡,你會不會覺得我心腸壞?”
錦繡不解:“您何出此言?”
元恆垂下眼睛,將眼中的黯淡遮掩:“強留的人生,亦如行屍走肉。我有時候甚至覺得,父皇想去和皇貴妃團聚,或許也是解脫。”
錦繡亦黯然。
寶慶帝之情深之苦,在於他自覺無法爲皇貴妃申冤。他用一個誓言換來了江山,卻又因爲這個誓言,整整捆綁了自己的一生。
錦繡答應過他,要替他保守這個秘密,所以連元恆都不能講。
所有的時光,都已無法彌補回來,所以寶慶帝想去另一個世界,在那個沒有秦太后的世界裡與皇貴妃團聚。那裡沒有陰謀、沒有毒害、沒有利益糾纏的誓言、沒有超越時光的衰敗。
錦繡扣住元恆的十指:“你是好人。你是懂得生死契闊的好人。”
元恆心中一梗,鼻子有些酸:“我比父皇幸運,我望見了你的成長。我還想比父皇更加幸運,想和你一同老去。”
錦繡將元恆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閉上眼睛,忍住落淚的衝動。
“我來到這裡,就是爲了等你一同老去……”
元恆不能理解她的話,只以爲她說的“來到這裡”,便是獲罪進宮的意思,心疼萬分:“你比我堅強。我只是失了母親,便將自己鎖了很久。你孤身一人在宮裡,卻頑強地奮鬥到今時今日。”
錦繡暗想:我何止是孤身一人在宮裡,我是孤身一人在這個世上,我是與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因爲我要的比別人多,所以我就要比別人更堅強。”
這次,元恆聽懂了。他狠狠地擁了擁錦繡:“都會有的。你值得擁有整個世界。”
御書房門外,寶慶帝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他聽到屋裡心心相印的兩個人在約定一同老去。
這是他永生無法企及的夢想。
悄無聲地,他的披肩散開,滑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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