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衣舊裳

人間四月,芳菲未盡。

七皇子自從停了夜宴,恢復了寂寞的生活,也恢復了沉默與孤傲。他的生活除了抄經、閱讀,還有就是與靜思堂的花草爲伍。院子裡那一廊的串串花序便是他的傑作。

據宣儀公主說,外界對七皇子的評價有了微妙的改變。

以前,旁人要麼認爲他神了,要麼認爲他瘋了,各執一詞、搖擺不定;如今,大家一致認爲他蔫了。

七皇子殿下又找到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新愛好:他居然在抄經的同時,給皇帝寫信,他不是去述說父子之情的,他一封又一封,情真意切、其心昭昭,都是在邀請皇帝出家。

是的,沒錯,出家。

七皇子殿下說,他掌管了魔界,而他的父親大人,仁厚慈善,最適合掌管佛界。

皇帝大人愁死了,自己曾經偏愛的兒子居然成了這個樣子。

錦繡姑娘卻笑死了,這個元恆,絕對是博存在感的高手。人家足不出戶,卻生生地將靜思堂弄成了新聞中心。

這天,安錦繡黎明時分起牀。天漸漸熱了,她從自己的箱籠裡找出去年秋天穿的淺黃色衣衫與翠綠色羅裙。

這是宮女們的春秋“制服”,因色彩鮮嫩活潑,是錦繡最喜歡的一身“制服”。可是,一穿上身,卻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不知何時,自己的宮人裝居然嫌短了。

真是不穿不知道,一穿嚇一跳啊。嚇過之後,錦繡迅速地歡喜起來,看來自己真的長高了呢。

“咚咚咚”,撒丫子跑去給姜公公看。

表面上她與七皇子還是有距離的,所以,親近的反而是姜公公。

“姜公公,你看。”她撐開雙臂,興奮地往姜公公跟前一站。

“喲,錦繡換春衫了,好看。”姜公公誇道。

完全沒有發現重點啊。

“姜公公,你再看,仔細看。”她努力伸長手臂,試圖讓姜公公認清現實。

在她的百般暗示下,姜公公終於發現了:“咦,這衣裳太短小了啊。”

錦繡開心地點頭:“對啊對啊,你沒發現我長高了嗎?”

此刻,請理解一個矮小宮女急切長高的念想。

還好,姜公公是“捧場王”,附和道:“這麼看,的確長高了呢。所以還是衣裳不騙人,眼睛會騙人。你天天在我跟前轉,完全感覺不到。”

領新衣服神馬的,最高興了。

堆雪現在對她不算熱情,但挺客氣。告訴錦繡,領新衣裳要去尚服局司衣司,碰上運氣好,有存貨,就會立即領到;若運氣不好,或者管事的女史心情不好,那就要等。

等多久沒定數,有可能第二日就有,也有可能半年都不鳥你。

這事錦繡遇見過,以前在瑞音閣有個小宮女,長得太快,又恰逢當值女史與小宮女家有點過節,後來小宮女就很悲劇地露出了裡層的內襯裙子。

這可是很失儀的,若被宮正司的姑姑們看到,立馬就會被訓戒啊。

還是翠兒姐姐找了一條自己穿舊了的翠綠色羅裙,送給小宮女,才解了人家的燃眉之急。

啊,又是翠兒姐姐。老想她了,她在哪裡?

跟七皇子彙報,要去一趟司衣司。七皇子眼尖,一眼就看出錦繡的衣裳嫌小了,點點頭,算是答應。手裡卻沒有擱筆,吭哧吭哧地在寫啊寫啊。

錦繡真是感慨,到底年輕人,眼神就是比姜公公好。

……

尚服局離內廷也挺遠,雖說同在皇宮的西邊,卻更在西所之外了。也就是說,幾乎已到了皇宮的最外圍。

錦繡的小短腿跑啊跑啊……

別忘了我們女主角的特質——路盲啊!跑這麼遠,難道不怕迷路嗎?

好在,七皇子知道她摸出去就摸不回來的黑歷史啊。元恆同學一向都是博存在感的高手,面對錦繡,當然更不會例外。

他可真是標準的面硬心軟,就在先前錦繡跟他告假的功夫,錦繡以爲他在吭哧吭哧抄經,其實人家已粗略地畫了張路線圖。

等錦繡奉上茶,把出門前的準備工作做好,七皇子的路線圖也塞進了她手裡。

所以,每當錦繡搞不清要往哪裡跑了,她就努力回想路線圖上的內容。

錦繡是個十分刻苦的人,雖然她很路盲,但她卻一直在努力克服。走過一次的路線,回來就閉上眼覆盤,是她對付自己極其嚴重的病症的唯一辦法。

感謝七皇子,錦繡終於順利地摸到了尚服局。

看到那熟悉的建築,錦繡大舒一口氣。

是的,作爲小雜役的她以前當然來過,不過那時候是從內廷過來,現在是從西所的靜思堂過來,完全不是同一個路線。

這是一片規模不小的建築,有着巨大的容量。可以想象,整個皇宮的衣服首飾、膏沐器玩,都是在這個建築中醞釀、設計,也許會送出宮去製作,但最後一定又要送進宮來入庫。

司衣司在東首的一排屋子,錦繡一路走去,經過一個大大的院子與遊廊。整個尚服局人來人往,很是忙碌的樣子,卻沒有一個人搭理這個小孩子。

即使到了司衣司的屋前,連着給三個管事模樣的人行禮,對方都匆匆走開,沒有一個人願意駐足給她一點回應。

真是沒有禮貌,錦繡暗想。不過,誰讓自己是個地位低下的小宮女,而且真的是一個“小”宮女,拋開地位不說,就是這個子,要引人注目也很難。

真是人小沒活路的意思麼?

我就不信,這裡沒有一個能騰出手來跟我說句話的人。

錦繡向屋子裡走去。

突然,一陣哭叫,從遊廊一邊竄出來一個小宮女,慌不擇路地逃竄。匆忙之間,撞在安錦繡身上,錦繡躲避不及,頓時倒地。

“抓住她!”一箇中年婦人顯然在指揮,帶着數個太監從錦繡身邊跑過。小宮女和安錦繡差不多年齡,本就弱小,哪裡跑得過幾個精壯太監的追捕。只幾個跨步的功夫,錦繡便看着她在自己數丈開外被撲倒。

太監迅速地將她捆綁,小宮女淒厲地慘叫:“貴妃饒命,姑姑饒命,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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