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衆人也算情真意切,靖安皇后向來溫和,除了地位天生高人一等之外,倒沒有盛氣凌人的架子。雖說衆人也不至於高尚到希望她長命百歲,但是至少,也沒暗綽綽希望她早日掛掉。
畢竟掛掉了很有可能是秦貴妃上位。順妃太年輕、無資歷,旁的嬪妃更加份量不夠,想都不要想。
如此這麼一比較,衆人還真不希望皇后這麼快病危。
鑑於衆人的確真誠,寶慶帝心中雖然煩躁,倒也沒有給她們難堪,甚至順妃詢問皇后病情的時候,寶慶帝還一臉愁容地給瞭解答。
解答跟秦貴妃聽到的消息大致差不多,畢竟皇帝也不是御醫,說不出什麼道道來。
衆人只是想,估計那個給皇后治病的醫女是要倒大黴了,祖宗十八代都要被誅連。她們可不知道慕蘭早就沒有了祖宗十八代。
此刻元恆也在宮裡,皇后病危的消息,他比太后知道得更早,清晨天還未亮他就入了宮。
他在寶慶帝的寢宮書房內。
同在書房的還有錦繡。鳳儀宮人員衆多,去探視的人太多,影響皇后的安危,故此元恆在此等候消息。
“希望母后能堅強地挺過去。”元恆憂心忡忡,站在窗前,望着外頭的宮女太監們忙忙碌碌。
顯然,皇后的病危讓宸宮也跟着緊張起來。
“會的,皇后娘娘不是福薄之人。”錦繡輕聲安慰,“殿下茶涼了,奴婢給您換一杯。”
元恆轉頭望了望錦繡。這是皇帝的書房,雖只有二人獨處,彼此卻都端着各自的身份。
錦繡重新泡了茶進來,卻道:“皇上只怕不會立即回來,殿下您站着也累,坐坐也好。”
元恆知她是擔心自己大病初癒,身子尚未恢復周全。當即走到椅子前坐下,反過來寬慰錦繡道:“這回恢復得很好,眼下便是立刻去軍營也受得。”
的確,他長髮墨黑、眉目如畫,優雅得叫人沉醉。而剛剛立於窗前,如直樹般挺秀,的確絲毫看不出曾經差點送了性命的樣子。
錦繡突然想到他被藥性驅使時,那充滿魔性的樣子,與眼下的安靜優雅判若兩人。可是,那一樣富有男性氣息,讓錦繡內心無端地一蕩,臉有些紅了。
“你穿的衣裳與往常不一樣了。”元恆突然道。
原來他也在注視着自己。
“是的。皇上說,宸宮裡頭的筆墨宮女,是要有些不一樣的,這樣才配得上宸宮的身份。”
錦繡穿的是淺藍的交領上衣、藍色梅花刺繡薄紗半臂,下頭娥黃色束腰百褶裙,式樣簡潔大方,更顯得她青春美好,亭亭玉立。雖不比嬪妃們豔麗多姿,卻別有一種清新脫俗的俏麗。
“這衣裳好看,很適合你。”元恆道。
“真的嗎?這是我自個兒挑的……”宮裡頭只有她一個人這麼穿,這待遇夠高。
“怪不得。我好像應該誇讚一下安家的品位。”元恆笑道。
的確,安家作爲昔日江南首富,審美勿庸置疑。錦繡見的上等貨遠比旁人多,也極知道該如何襯托自己卻又不搶盡風頭。
寶慶帝有些方面跟元恆其實一個毛病。雖然他不說,但他也喜歡跟前的人清清爽爽、叫人賞心悅目。
“能誇讚安家品位,殿下也該是很欣賞安家品位纔是。”錦繡道。
“那是自然。”元恆藉着安家,其實還不是誇讚錦繡。
短暫的輕鬆過後,嚴峻的現實還是沉沉地壓在他們心頭,二人都揣着心事,爲靖安皇后惴惴不安。
外頭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浦言良進來了。
見到二人,他絲毫不驚訝,顯然寶慶帝已經告訴了他。
“景王殿下,皇上吩咐:鳳儀宮眼下人手衆多,只怕對皇后養病反而不利,讓殿下再稍候片刻,等嬪妃們都散了,再讓殿下入鳳儀宮。”
元恆皺了皺眉頭:“嬪妃們向來如此不約而同麼?”
浦言良一愣:“這倒沒有,想來是此次皇后病危,娘娘們彼此之間商量好了。”
等浦言良回完話,從書房撤退後。元恆立即說道:“錦繡,有沒有發現問題?”
錦繡眼睛晶亮:“消息傳得太快,便是有人刻意而爲之了。”
元恆讚許地點頭:“聰明。有人擔心母后的病情會被隱瞞,所以才故意傳播了消息。待到闔宮皆知的地步,母后的地位便愈加動搖,萬一再……只怕他們就等着第一時間發佈消息了。”
“既然如此,何不將計就計……”錦繡的嘴角有一絲壞笑掠過,對這種人,不用完全太客氣。
“說說看?”不知爲何,一想到衆嬪妃爭相打聽的場景,元恆也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了。
“索性,讓她們盡情地表達哀痛吧……”
端儀宮。
“確定了?”秦貴妃又緊張又興奮。
江媽媽道:“那人欠了宗勝的錢,敢不給消息?順妃康妃她們,帶着五位嬪,一起去了鳳儀宮,永顏的眼睛都哭腫了,皇上也親口證實了,換了新藥,皇后沒能撐得住,今日凌晨突然吐了好多鮮血,然後就這樣了。”
“那也奇怪,既然那醫女如此害人,怎麼沒見皇上將她推出去斬了?更沒見皇上召御醫去鳳儀宮給皇后醫治?”
這點秦貴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纔要人一直盯着鳳儀宮,看看後頭到底是如何解決的。
江媽媽卻道:“何醫女自從接手了皇后的治療,權利可不小。拿了皇上的手諭去御醫院,調了個年輕御醫不說,典籍庫直出直進,連正常手續都不用辦理。御藥房的珍貴藥物更是隨便她自取,客氣的時候報備一聲,不客氣的時候就是拿了你的救命人蔘,也沒人敢二話……”
秦貴妃倒吸一口涼氣:“啊,竟如此囂張?”
“她憑什麼,不就憑皇上一紙手諭,就立時爬到了院判大人上頭。這前後才幾天功夫啊,就把皇后弄成這樣。皇帝是悔也得撐,不悔也得撐。最要面子的人,難道打自己嘴巴不成?”江媽媽是真心在盤算。
秦貴妃一想,果然十分有道理。皇后已然病入膏盲,你就是砍了何醫女,皇后也不可能好轉一點點;倒不如留了她,起碼還有可能知道前因後果。
“那,皇后還有幾天?”秦貴妃一刻都等不得,越早越好,真心想好好送她一程。
江媽媽下意識望一望左右……望屁啊,一見你進來,宮女們早就知道你們要密謀,早就退出去了,眼下的耳目也只有蚊子蒼蠅了。
“太后細心。一聽張院判說取的藥太過霸道,太后就上心了。鳳儀宮倒出來的藥渣子,太后連夜便命人收了,送去給張院判暗查。昨兒夜裡倒的藥渣,已經驗出來了,藥渣的成份正是何醫女從御藥房取的藥,跟不用花銀子買似的,不管藥性多麼劇烈,都放一罐裡煮了,真心膽大包天……”
秦貴妃哪有耐心聽這麼多,再說又是吹捧太后未雨綢繆,又不是歌頌自己的豐功偉績,立即打斷道:“直接說,還有幾天。”
江媽媽一愣,這才發現,秦貴妃的急不可耐比她想象的更甚啊,打住話題反正也說得大致完全了便道:“張院判說,如果那藥要是昨晚喝了的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大補,不過那隻適用於未婚男子;另一種就是虛不受補,三日之內必定送命。”
秦貴妃大喜:“三日,如果今兒算是第一日,那還有兩天就見分曉嘍?”
江媽媽點頭:“正是,熬不過兩天了。”
“怪得父皇連御醫都懶得換了,只怕是要讓那個什麼醫女殉葬了,哈哈,太好了。”又咭咭地無緣無故笑了幾聲,“可惜,她帶過的孩子怎麼不一起殉?這麼孝順,去另一個世界繼續盡孝吧,哈哈。”
御書房。
寶慶帝終於回來了。冷靜地對元恆道:“你且去看望一下母后吧。這兩天鳳儀宮是熱鬧非凡了,大夥兒輪流去看望,都是存了送一程的心的。”
“父皇,爲母后積德,將貴妃的禁足也解了吧。她也定想去看望母后。”
太陽西邊出來了,元恆居然爲秦貴妃說話。
寶慶帝卻並沒有多想,只道:“可以。”
隨即又道:“該叫你媳婦也來儘儘孝。父皇知道你不待見她,不過,場面上該王妃出面的,也不能全由你代勞。”
元恆一時有些尷尬,偷眼望了一下錦繡。
只見錦繡倒是保持着平和的表情,很是泰然自若。關於這些場面的應酬,錦繡比他更有大局意識呢。
“謝父皇提醒。兒臣這就去鳳儀宮。”
元恆告辭而去,臨走前心中有些不捨,可想想,如今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這段時間,有的是機會見錦繡。這樣想着,心中釋然許多。
秦貴妃午後得到旨意,解除她的禁足。當即欣喜若狂,內心翻騰得不可開交,拼命壓制着謝了恩,只等浦言良一走,立時臉上的肥肉就抖開了。
爲什麼皇上早不解禁、晚不解禁?
太明顯了,皇后不行了,皇上得指望本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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