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初識錦繡那樣,執着地撓着錦繡垂在牀榻上的頭髮,見錦繡終於又關注了它,一臉無奈地跳下牀榻,緊貼在門口。
錦繡心中一動,感覺銀子似乎是在向自己指引着什麼,它以前不就是這樣,指引着自己去解開了沉香殿佛堂之謎嗎?
她立刻披上衣裳,下牀跟上銀子。銀子要出門,她就跟着出門,銀子要拐彎,她就跟着拐彎。銀子對人跡極是敏感,錦繡完全不用擔心自己被人撞破蹤跡。
不知不覺,銀子竟將錦繡引到了長壽宮的小花園。
小花園位置極後,與佛堂相鄰,除了太后去賞景遊玩之外,只有照料花木的園丁有可能出入,銀子將錦繡引到此處又要幹嘛呢?
池塘裡已有蛙聲起伏,這樣的氣候,這樣的呢喃,一切都已經爲夏天做好了準備。
樹影婆娑,一切都靜謐溫柔。錦繡跟着銀子一轉身,來到山石之後,銀子卻不見了。
“錦繡……”突然一個極低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起。
錦繡嚇了一跳,差點喊出聲來,還好,終是忍住了。
那人在黑夜裡雙目炯炯,似要放出利箭一般,望着錦繡。
“姜公公!”錦繡驚喜地低聲喊道。
“跟我來。”姜公公一把抓住錦繡的手臂,貼着山石便向外走去,一直走到小花園角門處的一個矮屋子前,推開門便進了屋子。
屋裡什麼燈都沒有,憑着一點點微弱的夜色,錦繡望見姜公公返身關了門,又回到錦繡身邊。
“您怎麼會在這裡?”雖然姜公公總是在她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出現,這乍一露面,錦繡還是感到又驚又喜。
“想見你,我自有辦法。”許久未見,姜公公還是那個樣子,不苟言笑。可錦繡知曉了他悲慘的過往,總覺得他的平靜背後,蘊釀着驚濤駭浪。
錦繡想起上次見面,還是姜公公遠遠地扔了個紙條給她,這才使她生了警惕,扳倒了堆雪和爾碧那一夥人,便道:“上回多虧你提醒,否則我便中了那些歹人的招,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得很。”
姜公公卻絲毫不想攬功,他將幫助錦繡看作理所應當的責任:“你應付日常,綽綽有餘。我可幫不上什麼忙。那些毒婦不懷好意,我理當提醒。畢竟你雙拳難敵四手。”
何止四手,簡直是八手、千手、無數毒手。還好,錦繡命大。
“姜公公深夜找我前來,可有急事?”錦繡問。
“若非緊急,我也不會這麼冒險,長壽宮可不好進。”姜公公雖說面無表情,錦繡卻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嚴重性。
姜公公道:“這個皇宮上空籠罩着陰雲,隨時可能迎來一場狂風暴雨。”
錦繡神色一斂,緊張地望着姜公公:“此話怎講?”
“你可知眼下的這場時疫?”姜公公問。
錦繡點點頭:“知道,連御史童大人都中了招,聽說在東所躺着,死生未卜。”
姜公公冷笑一聲:“童大人本不是時疫,不過,去了東所,沒有時疫也會染上,弄假成真了,也就是時疫了。”
他僵硬的臉上起了一絲悲憤:“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這場時疫是人爲的,有人故意引了疫情進來,爲的是控制皇宮,對他們的反對人員實施清洗。”
錦繡毛骨悚然,顫聲道:“姜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妄加猜測。”
“絕非猜測。如何引進尚不得而知,但有人故意操弄卻是無疑的。皇宮對時疫尤其嚴防死守,往年疫情由民間傳到宮中,都有相當時日,此次卻與民間幾乎同時爆發,這絕非巧合。”
這個錦繡是絕對相信。
時疫雖年年爆發,但輕重程度各有不同。有些年份幾乎毫無察覺便能平安度過,有些年份若碰上疫情大爆發,可能一年兩年都不一定能全部肅清。
皇宮相對還是能做到封閉與隔離,所以在疫情的預防上,還是頗有心得與預案,幾乎沒有受到過很大的影響。
其實今年也是如此,雖說時疫已傳到宮中,可感染者也並未上百,遠不到氾濫的程度。
錦繡想到這點,不由問道:“你說的這點,的確可疑。可是,清洗一說,似乎並無跡象,首先如今感染者並不多,遠未到宮中人人自危的程度;其次,感染者除了童大人之外,皆是普通太監宮女,又談何立場?”
姜公公長嘆一聲:“錦繡,你果然聰明。如今看來,的確如此。所以沒人能想到這背後的陰謀。”
錦繡心念兒一動,想到在兔朝時,那一場場的h幾n幾,猛然在背上起了一層不詳的涼意。
她不懂醫術,也不瞭解所謂的病毒,可是,對於瘟疫,或許都有其內在的規律。
“意在來春?”她顫聲道。
姜公公深深地望着她,沉重地閉上眼睛,似有無限哀愁。半晌,終於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明白。”
錦繡啞然,那些關於各種流行疾病的信息,在她腦海裡還有殘存的印象。
時疫的流行,一般都在冬春季節,到夏天的時候,便幾乎絕跡。但若不能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會在第二年的冬天,以更猛烈的態勢席捲而來。
“今年的這場時疫,只是他們的一次試水,是麼?”錦繡問。
“對。”
“等到冬天,直接來一場豈不更好,不怕今年打草驚蛇?”
姜公公搖頭:“時疫從來就沒有治癒的良方,有何打草驚蛇這一說。他們是在試驗,看看這個傳入宮中的途徑是否可行。而且,冬天的時候時疫捲土重來,本就是常事,更無人懷疑。一切鋪墊都已做足了。”
錦繡總覺得哪裡似乎還漏了什麼:“不對,不對,一定還有什麼我們未曾想到。讓我靜一靜。”
姜公公閉嘴,沉默不言,將整個世界交於錦繡。
錦繡閉上眼睛,仔仔細細地將這件事理個清楚,包括時間點,包括那些漏洞,包括被捲進這個時疫裡頭的童大人。
突然,她的思緒碰到了那個點,陡然睜開眼睛,雙眼一亮:“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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