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了人家的賀禮,卻不知道賀禮的價值,呵呵,真是白瞎了恆兒的苦心啊。”太后的語氣竟有微微譏諷。
錦繡汗顏,她的確不知道琥珀的來歷,但卻並非不知道它的價值。
它在錦繡心目中的價值,或許比它的世人心中的價值更高。可錦繡不能這麼說,她只能默默賠笑:“景王殿下的好意,奴婢不敢私自作主,只想着要向太后坦誠,竟未關注旁的。”
“這曾經是西方鮮越國的國之重寶,一共有兩枚,一枚是琥珀之王,中間包裹着一條毒蛇射出的毒汁。毒蛇再強,早已屍骨無存,那一串濃黑色的汁液卻在被射出的一瞬間,遭遇滴落的松油……”
錦繡聽得毛骨悚然,她以爲包裹花朵已是絕世奇蹟,卻沒想到還有更厲害的,竟是包裹了毒液,聽上去那麼匪夷所思。
太后在繼續說:“另一枚便是琥珀之後,包裹苔米小花,貴在開放一瞬,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間奇蹟。”
錦繡心想,這鮮越國又是什麼國,自己竟沒聽說過。而且,鮮越國的鎮國之寶,又怎會如此輕易地落到自己手中?
“鮮越國於兩百年前遭遇滅國之殤,兩枚琥珀下落不明。世間都以爲,這寶貝從此就算是遺失在了歷史中,沒想到,哀家有生之年,卻還能見上一見,雖只是‘珀後’,也足以讓人心滿意足。”
錦繡目瞪口呆,元恆哪來這麼珍重的東西,又爲何要給自己,自己竟擔得起如此厚禮?
福媽媽卻開口了:“錦繡,你可知道這‘珀後’卻是有故事的,凡是拿到‘珀後’的,命中無福,那是消受不起的。”
錦繡愈加嚇了一跳。我出了名的晦氣啊,爹媽都被剋死了,怎麼可能是個有福的?
趕緊搖手:“那越發只有太后消受得起了,太后纔是全福全壽之人啊。”
太后冷然一笑,對福媽媽揮揮手:“先收着吧。”
然後,竟閉目養神,再不搭理錦繡,貌似是要她麻溜地自己滾出了。
“奴婢告退。”
看不出錦繡的情緒,縱然知道了琥珀的珍奇,她還是如往常的告退那樣,從容不迫。
等錦繡走遠,太后突然睜開眼睛,目露精光。
“福媽媽,你說這丫頭是果然不識貨,纔給哀家獻了這寶物,還是她分明識貨,卻下了這麼大賭注?”
福媽媽不敢亂說,斟酌着語言:“奴婢愚見,從太后提起‘珀後’時,錦繡的表現來看,她不識‘珀後’是真,但未必不知道它的價值。就算沒有‘珀後’與‘珀王’的故事,它也是一枚價值連城的寶物。”
太后點點頭,對她的看法表示贊同:“所以這次哀家沒有還給她。讓她嚐嚐肉痛的滋味,也看她是不是真心捨得將寶物獻給哀家。”
錦繡一點都不真心,錦繡肉痛的要死。
她原以爲太后會像上次那樣,將禮物過目之後再還給她。誰知道這個禮物太貴重了,貴重到連太后都仰慕已久。
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那麼大顆,我也不能當項鍊戴,且讓太后替我收着罷了,萬一日後……嗯,萬一日後我在宮女界混出名堂了,也不是不能賺回來。
就是感覺特別對不起元恆,特別特別對不起,他送來的寶物,原是讓這“瞬間永恆”陪伴着自己,他不會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太后手裡。
爲了不讓人看出來自己的心思,錦繡在人前還是那樣積極熱情,可是在夜晚獨處的時候,那種負罪感會陡然襲來。
元恆,你許我深情,我無以爲報,助你上帝位可好?
這樣的念頭,愈加清晰地駐在錦繡的腦海,紮了根、發了芽。
元恆作爲朝廷派駐的大將,帶領着增援的軍隊,浩浩蕩蕩向南方出發。朝廷中有人異議,南方若動干戈,首先該調派的卻是江南與烏山兩地的駐軍,爲何要大費周章從京城調派,簡直勞民傷財。
自從彭於氏滾了釘板,“百姓”二字就愈發頻繁地掛在了百官們的嘴上,但凡要噴死對方,說他態度倨傲、工作馬虎、隨地吐痰、男女作風問題等等,都不及一句“勞民傷財”來得有殺傷力。
寶慶帝也只讓他們互噴,反正天天上朝嘛,誰噴不是噴呢,不噴上朝還有什麼意思呢?噴來噴去,真理總是越噴越明的嘛。
噴到後來,景王殿下定南大將元恆,都快走到烏山了,百官們這纔回過味來。
元恆從京城帶出去的人馬,三分之一留在了江南大營,又從江南大營替換出三分之一將士,帶到了烏山大營,先用自己從京城帶來的人馬中,又替換了一批,再從江南大營帶來的人馬中,又替換了一批。
這些左一批右一批加原有一批,跟着這位愛折騰的王爺,終於折騰到了“不要臉”的地步。他帶着一幫子“批合之衆”,與南疆將士一起操練,結果南疆將士連“批合之類”的邊都沒摸到,便敗下陣來,搞得景王殿下再也不優雅了,虎着臉對他的副將道:“從現在起,將十人到百人,再由百人到千人,再由千人到萬,分別編組,各選組長,開始一百日強訓。百日後不達標者,退回原籍,成全他們。”
副將大驚,這不可啊,軍中哪有不受傷就允許退回原籍的,萬一都跑了怎麼辦?元恆冷笑,這麼熊的士兵,走一個和走十個又有什麼區別?我要的是能衝鋒陷陣的勇士,不是來混個資歷的兵油子。
南疆沒有秋天。南疆的秋天和它所有的季節一樣,炎熱、多雨、潮溼。
元恆在南疆曬黑了肌膚,他曾經吹彈得破的男神般的臉龐,帶了些曖昧的粗礪。
等他接到京中來信的時候,竟然已是深秋時節。
南疆的將士們這一天都噤若寒蟬,他們聽到大將在他舒適的住所,狠狠踢翻了好幾張椅子,無人敢勸。
南疆的大將,有自己的宅第,不用同將士一起混住在營房內,反而也讓大將與身邊的人不免有些小小的距離感。若是在京城,只怕易楓也好、錦繡也好、甚至宣儀公主或都烈世子也好,都會將那封讓他瘋狂的信件撿起來看一看。
可惜南疆沒人敢這麼做。
元恆在一個人的狂怒中,孤獨地潛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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