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彭於氏告御狀之後，宮裡的情勢起了一點悄然的變化。
靖安皇后還是每日都來給太后請安。錦繡每天清晨伺候了太后佛堂誦經之後，常常還會陪伴太后再抄一個時辰的經，若逢天氣涼爽些，還會在長壽宮的小花園走一走。
皇后大清早在鳳儀宮聽完各路的回話，處理些事務，便會在這個時候趕過來給秦太后請安，大部分時候是看看太后的臉色，或拿疑難的事問一問太后，請個主張。
錦繡在一旁，倒也聽了不少宮中之事。
從她們各自的神情，皇后彙報的工作，以及偶爾秦貴妃也在時那種暗潮洶涌來看，錦繡覺得，彭於氏的冤案，或許撬動了端王在朝廷中的某些力量，秦家離王位可能越來越遠了。
太后提着筆出神半晌的情形也越來越多，偶爾錦繡見她出神良久，會輕輕地提醒她，太后便如夢初醒，繼續抄寫，卻常常會出幾個錯字。然後再煩躁地換一張紙重新抄。
她靜不下心，究竟是什麼讓她心浮氣躁？
福媽媽總說，是天太熱了。今年比以往所有的夏天都要熱。
錦繡不以爲然，卻也並不反駁，只靜靜地聽着福媽媽的解釋，還伴以微笑的點頭。
再熱的夏天也有盡頭，早晚的風已經開始透着絲絲清涼。秋天悄然來了。可太后的心情並沒有由此好轉。
“太后，園子裡桂花開了，一宿過來，尤其香得厲害，去散散心吧。”福媽媽道。
“桂香太濃了，也膩得慌。”太后雖抱怨着，還是起了身。
桂樹，只需一棵，便可以在八月香了一園子。錦繡扶着太后，已經越來越駕輕就熟，而福媽媽時不時地襯個手，主要還是陪太后解悶說話。
“太后若不喜歡香氣過重，便不要過去那邊吧，這兒聞着恰好，遠遠的，也淡雅。”福媽媽笑道。
太后卻轉過頭，望了望錦繡，竟是從上到下的打量。
“也不過數月功夫，你又長高了，快趕上哀家了。”
錦繡趕緊道：“奴婢不敢。”
太后倒被她逗笑了：“這有什麼敢不敢，要長個子，你自個兒還攔得住不成？”
說起來，錦繡的確又長高了好多，幾乎已經可以和大部分成年的女人一般高，只是因爲臉上還帶着孩童的稚氣，倒容易讓人忽略她的身高。
“奴婢以前最不開心的就是不長個子，眼下總算可以稍稍放心了。”
“哦？以前很矮小？”太后好奇。
錦繡道：“進宮的時候奴婢十歲，人人都說奴婢看上去最多才七八歲，奴婢還以爲自己長不大了。”
太后緩緩地道：“見過生不出的，沒見過長不大的。早長晚長罷了……”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何時開始拔個子的？”
錦繡心中突突地跳，感覺到了太后的用意。太后是想知道自己在沉香殿呆了那麼久，是不是有變化吧。沉下心情，只當什麼都不知道：“景王殿下膳食精細，奴婢託他的福，那段時間也吃得好，倒是長了起來。”
太后點頭：“正是長頭上呢。錦繡快要成年了吧。”
錦繡老老實實回答：“再過七日，奴婢就滿十三歲了。”說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十三歲！當年不是想過，十三歲的女孩，很多都已經嫁人了嗎？
真可怕，自己無論是從身體、還是到思想，都完完全全還沒到嫁爲人婦的階段呢！
太后想的卻不是這個。
“快生辰了。這回恆兒會給你什麼禮物？”
這話將錦繡驚到了，大大地震驚，太后怎麼連這個都知道？頓時，又羞又急：“太后，您怎麼……”
太后打斷了她：“跟你說了，只要哀家想知道，便沒有不知道的。去年，景王妃沒少抱怨啊，哀家自然知道。”
錦繡臉有點紅，尤其聽到謝宜春的名字，好像自己偷了她什麼東西似的。可那“東西”是她的嗎？存疑。
“奴婢久不見王爺，王爺該不會記得奴婢生辰了吧。”
是回答太后，也是寬自己的心。
太后沒有回答她，轉頭望路邊的鮮花去了。餘溫尚存的初秋，鮮花未凋，還是有些神采的。
元恆沒來，德文郡主和世子卻先來了。
郡主的身子已經很顯懷，世子小心地扶着，來給太后請安。恰好見到錦繡正在太后身邊，喜出望外。
太后略微說了一些場面話，又讓郡主好生休息，有孕的女眷每月兩次請安是可以適情免除的，郡主也不要太逞強。
德文郡主一一應了，世子也跟着應了，雖然他也不見得全聽得懂。
郡主其實根本沒聽進去。她來，請安自然是第一要務，其次也是想看看錦繡。自從錦繡回了宮，要見她就特別難，連來信邀請都邀請不到了。
這可讓她怎麼跟那個傲嬌的七堂兄交代啊。
別看世子語言不是很通，腦子卻非常不笨。他向德文郡主詳細地瞭解過了祁國朝政現狀，也明白當下祁國最要緊的，並不是邊疆問題，也不是河道問題，更不是財政問題吏治問題，而是誰承大統的問題。
朝中端王派和“蘋果派”勢均力敵，但考慮到“蘋果派”本身並不緊密，還有好多分支，所以，真正一家獨大的，還是端王派。
可世子認爲，他畢竟是莒國的世子，既來之，他也不想復仇之，而是想好好地學習祁國的治國之道，回到莒國正兒八經地提升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而不是靠着常去邊境騷擾邊民過日子。
所以跟祁國搞好關係，很重要。
在與幾位皇子逐一打過交道之後，世子認爲，七皇子元恆，是值得一賭的儲位人選。
郡主覺得奇怪，這是憑什麼呢？三堂兄呼聲很高啊，雖然我也更喜歡七堂兄。
大約是出於肌肉發達者之間的相互排斥，世子對端王卻並不看好，認爲其不符合寶慶帝以德治國的先進理念。
亂世，端王可以。
盛世，還是景王吧。
所以，德文郡主就算是爲了夫君，爲了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也要跟七堂兄好好地套套近乎啊。
何況自己還那麼喜歡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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