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得兒得兒”,十分有節奏。
十八歲的當朝探花、錦繡心目中的“虛僞狗官”童南溪大人,雖然端坐在馬車裡,一顆心卻早已飛到了宮中。他幾次忍不住,掀開簾子去看看到了哪兒。
馬車已然不慢,童大人還如此着急,甚至額頭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童大人何事如此着急?”錦繡好奇。
童大人謙遜一笑:“在下爲江南道監察御史,剛剛進京,這是進宮面聖,有急事彙報。”
一聽是江南,錦繡倒心中一動。
這些監察御史,其實就是潛伏在各地的紀|委幹部,哪個地方官或者地方衙門搞點小動作、生點不安份,御史們都會記在小本子上,然後一個郵件……不,一個奏摺發到寶慶帝那兒。
一個奏摺不行就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總之一定會發到寶慶帝迴應爲止。
所以,御史這個東西……不,御史不是東西……不,御史這種人物,是很可怕的,只要被他們咬上,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錦繡望着年輕的童南溪,有些不解,這麼年輕,如何能當御史?
而且是江南道的御史。
好吧,若真能替江南辦點兒正事,也不枉姐姐我今天載你一道。
錦繡沒有再追問。問了他也不可能說,便安然一笑,眼神溜向了馬車頂。
童南溪其實也偷望着錦繡。
說她是宮女,年齡這麼小就有專車,貌似待遇超標啊;說她不是宮女,卻裝扮樸素一應首飾脂粉全無,而且,潔白修長的手指上有着不起眼的老繭,雖不至於破壞美感,但至少能看到她並不是養尊處優的姑娘。
錦繡沒有詳細地自我介紹,童南溪雖好奇這是哪宮的宮女,卻也不好意思多問。
很快,高高的宮牆已映入眼簾,顯然已到了皇宮地界。
童南溪愈加坐立不安,將車簾掀起一個小角,一直死死盯着車外。
不多時,馬車終於停下。與此同時,童南溪幾乎等不及馬車停穩,一個箭步衝了下去。
還好,這次沒有摔個四腳朝天。
孫第周跳躍功能也不弱,二人迅速會合,童南溪沒忘記向馬車內的錦繡恭手致意,隨即向宮門口的守衛走去。
錦繡望了望,宮門甚是輝煌,以她籠共就出過兩次宮的記錄來看,並不知道這道宮門通向哪裡。不過,從馬車的行進來看,那應該是通往前朝的宮門。
回到長壽宮,錦繡略作安頓,便打算去向太后覆命。
那枚頂針,一直被她緊緊地捏在手裡,一展開,頂針已將自己身上的花紋,悄然刻在了錦繡的掌心。
錦繡內心激烈地交戰,她好想將這珍貴的禮物珍藏一生,可是……
寒雲過來,見着錦繡道:“可以過去了,太后眼下有時間。”
錦繡深吸一口氣,重新握拳,將頂針再一次收入掌心,然後微笑着對寒雲道:“我這就過去。”
大殿的寶座上,空空如也。太后竟然沒在此處。
福媽媽在大殿的一角,掀開珠簾,說道:“來啦,進來吧。”
錦繡一驚,她還從來沒進過那道珠簾。太后的日常會客,都是在這個大殿,只有太后最信得過的人,纔有資格進那道珠簾。
比如秦貴妃,比如福媽媽。可能寒雲也去過,這點錦繡不能確定。
跟在福媽媽後邊,珠簾在她們身後悉悉索索地作響,晃動着碰撞在一起。錦繡走在一個長長的通道里。
原來珠簾後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堂皇的屋子,而是這樣長長的通道。通道兩旁都是雕樑畫棟的隔斷,每走幾步,旁邊就有精美的架子,上面放着價值連城的寶物。
寶物。
錦繡心中突然一疼,想起元恆給自己起的名字寶貨。難道並不是笑話自己會耍寶,而是說,自己是他心中那個最寶貴的貨?
掌心那隻頂針上的寶石,深深地刻進肉中,她感覺到了疼痛。可這疼痛又怎比得上她心裡的痛。
通道的盡頭,又是珠簾。一個貼身宮女過來,揭了簾子,請福媽媽和錦繡進去。錦繡這纔看到太后,正在這富麗堂皇的屋子中間端坐着。
太后臉色如常,看不出喜怒。錦繡上前行了禮,太后略問了幾句都烈世子與德文的近況。錦繡如實答了,太后也挺滿意。
或許因爲錦繡本身年齡幼小,不方便提及夫妻相處,太后並沒有問得深入,又聽說德文懷孕之後,除了脾氣大了些,倒沒有其他不適,太后點點頭,也表示很是喜聞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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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太后終於把話題朝着讓錦繡緊張的方向轉去。
“聽說,你在世子府有熟人?”太后幾乎沒有慈祥的時候,現在也不例外。她但凡不是目露兇光的望着你,你大約就可以理解爲慈祥了。
錦繡的心怦怦地亂跳。熟人?太后指的到底是誰?
她應該知道,那個世子府,一定被塞滿了各種人,其中必定有相當一部分是太后的人。所以自己的所作所爲,很難避人耳目。
突又想起分別時,德文郡主還要將身子藏進馬車,給她遞這個頂針,就知道連郡主內心也心知肚明。
當下,錦繡也不隱瞞,誠實地道:“奴婢以前在瑞音閣,承蒙宮女翠兒姐姐照顧。翠兒姐姐春天的時候放出宮了,奴婢在江南還有幾處母親當時留下的產業,無人照應,奴婢想託翠兒姐姐照應,可又擔心她從小生在宮裡,並不懂金銀賬務和田莊管理,便求了德文郡主,讓翠兒姐姐去她府上,跟她的賬房學習一段時間再去江南。”
太后並沒有生氣,甚至也不反對,反而道:“知恩圖報是好事,你倒替她想得周全。”
錦繡謙遜地道:“替她着想,便是替奴婢自己着想。”
太后望着錦繡,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做人正要這麼明白纔好。”
錦繡低頭,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評價。
“若沒什麼事,便退下吧。”太后似乎要休息了,閉上了眼睛。
福媽媽已經走了上來,準備帶錦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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