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雙手還被陳選侍拽着,身子卻得了自由。錦繡飛出一腳去,將可晴踢了個仰翻,頓時捧着下巴在地上哀號起來。
“反了你,來人哪!來人哪!”陳選侍大喊。
剛剛還在看熱鬧的衆人,見勝負已分,怕再鬧下去難看,紛紛圍攏過來,嘴裡還喊着:“怎麼了,怎麼回事?”
好像剛剛都不在現場似的。
宮裡竟然有宮女敢反擊嬪妃,這可是幾十年來都未有過的大事。宮正司的典正周姑姑又被請了出來,一切好似當初風正亭風波的翻版。
唯一不同的是,上回是周姑姑私下攬事,這回是譚、鄭二位尚宮交代下來,要將這事兒辦利落。
而且,鄭尚宮說,不許用刑。
這讓周姑姑特別難辦。錦繡那張小嘴,要靠她自己認罪是不可能的,問了整整一個下午,越問越兇殘,再問下去,周姑姑怕自己扛不住要自行認罪了。
官正司從來都喜歡用刑,用刑纔出得了供詞。這不許用刑,簡直就是不讓人好好當差嘛!
黃昏的時候,鄭尚宮來了,四四方方的國字臉還是那麼威嚴。一聽周姑姑的彙報,國字臉上噴出一個字哼!
“我要把人帶走。”
說完,果然就把錦繡帶去了鳳儀宮。
錦繡對此事也頗爲不解。她的確是衝動了些,顧不上陳選侍是嬪妃身份,只是忍不了受辱。按理說自己的行爲,就算不杖斃,起碼也要先吃一頓板子,打得半死不活再說。
可是沒有。
不光暫時沒有暴打,而且,爲嘛還要去見皇后?
這麼小的事兒,有必要驚動皇后嗎?人家管的那是大事兒!
可是,一到鳳儀宮,她就回過味兒來了。
靖安皇后還是那麼和藹可親。首先對自己沒能把錦繡要到鳳儀宮表示了惋惜;其次又表示是金子哪裡都能發光;又問了錦繡當時的情況並作了簡短的評論,認爲錦繡的確太沒規矩而陳選侍也失了身份;最後說你是太后宮裡的人我還是帶你去找太后,看她如何處置吧,當然我還是會替你適當求情的。
錦繡突然心裡明鏡似的。
要真是想保下自己,那就不用送去見太后;要真是想收拾自己,直接叫太監把自己往長壽宮一領,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條。
親自出馬送人上門,目的應該有兩個:一是要讓元恆知道,皇后娘娘是當真在照應着錦繡的,哪怕沒能要到人,也依然不遺餘力;二是她要看看太后究竟對錦繡是何態度,她要做得鄭重,越是將太后的意見瞧得重,太后便越是不能輕易處置。
這表面和藹的靖安皇后,其實也是個老狐狸啊。不過,宮裡浸淫多年的,小白兔早死光了,小狐狸也熬成老狐狸了。
錦繡真不好意思說,其實自己到了長壽宮這麼久,還沒見過太后的面呢。
這下有機會了。
靖安皇后恭敬地給秦太后行了禮,而錦繡如罪人一般,跪在大殿中央等候發落。
“母后,今日百香院桃林裡有嬪妃與宮女起了衝突,兒臣問明情況,發現這個叫錦繡的,是母后長壽宮的人,兒臣不敢怠慢,趕緊將人領過來了。”
太后卻輕哼一聲:“哦?皇后這麼做,可是要哀家的好看吶。是怪哀家不會調理人,放任了宮人吧。”
靖安皇后趕緊陪笑:“兒臣不敢。素知母后最是調教有方,其中定有緣由,故此才問清楚了,將人給母后送來。”
“嬪妃與宮女衝突,聞所未聞,無論是誰的錯,宮女都該先行杖責。”太后悠悠地說着,伸出手去。
靖安皇后一見,立刻走上前去,擋在了欲接手的一個宮女跟前,笑着輕聲說:“兒臣給母后按摩吧。”
秦太后也不拒絕。靖安皇后便在太后身邊坐下,挑了些按摩膏,抹在太后手上,輕柔地按摩起來。
一邊按摩一邊說:“母后說得對,宮女是什麼身份,哪能對嬪妃不敬。不過,母后有所不知,有些宮女出身的嬪妃,整日價忘不了自個兒那點出身,不好好想着如何伺候皇上,光知道整宮女間那點兒恩怨,烏煙瘴氣的不成個體統。兒臣問了當時在桃林的人,原是陳選侍故意去撞的錦繡,又抱住錦繡,讓自己的宮女賞了耳光。場面……也頗難看。”
“丟人!”秦太后冷冷地地道,“小門小戶出身,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也就罷了,偏偏當了嬪妃也不長進。這些人一朝被皇帝瞧了一眼,便抖起來了。要哀家說,往後這樣的人,寵了便寵了,也別再冊封,皇后你得勸着點皇帝。”
“是,兒臣想着,宮裡頗有幾個宮女出身的嬪妃,不知收斂。倒該藉着這機會給點兒教訓。所以來請母后給兒臣指點指點,該如何處置。”
靖安皇后按摩手法嫺熟,顯然也不是頭一回幹這活兒,又語氣謙遜孝順,哪怕太后語氣不善,也四兩撥千金地化解,錦繡便是伏地聽着,也是百般服氣。
“你,擡起頭來,給哀家看看。”秦太后突然對錦繡道。
錦繡想想,反正自己闖的禍也不小,害怕是沒用的,不如大膽面對,該受罰受罰,該認命認命。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會惹事,縱然擡頭,還是將眼睛微微地垂下,並不與太后接觸。
“幹嘛不敢瞧哀家。”秦太后倒是發現了。
錦繡恭敬地道:“太后娘娘威儀,奴婢高山仰止,不敢唐突。”
“聽說你生了一雙好眼睛,讓哀家瞧瞧。”
錦繡心中一凜,這太后還真是無所不知,這樣的細節她都知曉,還有什麼瞞得過的麼?
便擡了眼,儘量收了眼神,顯得柔和些。
機靈要看對象。秦太后,不一定喜歡過分的機靈。
“你的心性早就不止十二歲了。”秦太后卻也並未發怒,反而還有些笑意,換了一隻手給靖安皇后。
“回太后,奴婢幼年家變,難免不知收斂。”
“的確,沒見過嬪妃教訓宮女,宮女還會反抗的。”太后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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