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的氣氛十分詭異,李沉只覺得自家老大的反應頗具戲劇性,隱約猜到曲項天早就識破了Joker的身份,又思及之前對方不讓他繼續揣測將他趕出房間,他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壞了老大的計劃,打草驚蛇了。
就在他猶豫之時,在所有人不同程度的錯愕目光下,一直將手臂佔有性地掛在葉知鬱肩膀上的男人,依舊淺笑,不急不緩地撕下了自己臉上的*。
“哥……?”葉知鬱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麼時,自己熟悉的那張臉已經露了出來,鳳目溫潤,英挺的鼻樑,五官精緻俊雅,整個人彷彿帶着一股不沾人世煙火的清逸,薄脣輕勾,光潔漂亮的下巴微微揚起,眉眼間卻凝着看不懂的情緒。
葉知鬱不由微微有些發顫。
自己之所以撒那個謊,不僅是爲了保護葉君殿的身份不暴露,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葉君殿根本不怕自己暴露。
他們現在身在墨西哥,赤刃無法及時調動,FBK的人卻佈滿周圍。如果此時哥哥身份暴露,那麼爲了保守秘密……知道秘密的人,就不能留了。
李沉並沒有見過葉君殿,但從剛剛葉知鬱的那一聲“哥”,也當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各種厲害仔細一想,眼神一黯,當即警惕起來。
葉君殿輕輕挽起葉知鬱耳邊的一縷落髮,放在鼻端輕輕地嗅,模樣虔誠,然而脣邊的笑卻帶着漫不經心,輕輕開口道:“小鬱,是他逼我的。”
“哥,你答應過我,讓所有人安全離開。”葉知鬱的聲音有些不穩。卻知道這是她最後的籌碼。
溫潤的鳳目不急不緩地打量着葉知鬱蒼白的側臉,還有她眼下因爲多日疲倦而出現的淡淡陰影,葉君殿感受着懷中人紊亂的氣息,脣邊的笑不由染上了些許看不出的澀然。
她在怕他。
心臟的某處微微一抽,葉君殿脣邊的弧度卻更是擴大了幾分,漫不經心道:“小鬱,我們事先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不是嗎?”溫暖和煦的聲音聽上去好生無辜,然而葉知鬱卻明白,以對方那精明的心思一定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會暴露……
是了,他早就料到了!
葉知鬱恍然驚覺,不由神色一凜。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之前自己一直覺得古怪的事情:FBK裡不乏能人悍將,各有所長,葉君殿根本沒有必要親自跑來這裡,即使李沉不發覺,大白鵝那隻白鵝精也一定會察覺哥哥的身份。那他爲什麼還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了他們。”
葉知鬱的聲音很冷,葉君殿從未聽過她用這樣毫無感情甚至是帶着恨意的語氣和自己說話,溫潤的鳳眼中飛快掠過一絲晦暗,卻又剎那間被滿不在意的笑意掩蓋,頗爲同意地點頭:“嗯,我確實沒打算放他們離開。”
葉知鬱聽他連反駁的心思都省了,更是心頭一沉。
她知道,哥哥一直都不贊同她和曲項天的婚事,尤其似乎還對大白鵝有着很深的敵意。兩人暗中互掐那麼多年,可以說是英雄惜英雄的那份男人間的情緒,也可以說是兩小兒鬥氣的幼稚。
他來幫她,有兩個出發點,其一,是他不幫,沒人能救她。其二也是很微妙的一點,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大白鵝會想現在這樣方便下手,而且因爲不再國內又行蹤不明,證據極好銷燬。而且他師出有名,即自己的秘密曝光,爲了FBK和她葉知鬱的安全。
爲什麼她相信他明明在自己身邊佈置了影衛,她卻還是會被鬼面抓去那座島上;爲什麼明明他的人在暗中保護,她和曲項天會那麼容易被軟禁在雷瓦爾的城堡裡;而且他還有雷瓦爾城堡的主城戰力部署圖,那種東西如果不是事先準備好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得到,他又是怎麼說服的自己那邊的毒梟竟然比羽還能提前半天完成任務?如果再往前細想……很多事情,就好像爲今天鋪墊一般,一點點,一絲絲,擦着邊推波助瀾神不知鬼不覺地促成今天的狀況。
葉知鬱如此想着,不由心口發冷,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哥……”在那個瞬間,她幾乎辯不出那個啞的不像話的聲音是自己發出的:“……你連我都算計在內,所有的一切,都是計劃的……就算知道我會涉險,就算知道可能會讓我丟掉性命……你也要做,就爲了殺掉他?!”
葉知鬱喊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前已經因爲淚水而一片模糊,幾乎破音,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道瞬間甩開了自己肩上的手臂,臉上有不解,也有困惑,然而更多的是痛徹心扉……
眼前的男人永遠是她最熟悉的那個樣子,喜怒不形於色,臉上好像永遠覆着一張精緻的*,就連脣角微笑的弧度都不曾變化。
相比於她的有些歇斯底里,男人則顯得更加沉默靜謐,眼波優雅流轉,彷彿現在只是悠閒的午後時光。
“小鬱,”他輕輕喚出那個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名字,語氣中盡是溫柔寵溺,說出來的,卻是令人不可置信的冰冷無情的句子:“哥哥疼了你這麼多年,總該看到一些回報,你說對嗎?我知道小鬱最喜歡哥哥的。”
葉知鬱微顫着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掛着淚痕已經毫無血色,晶瑩的淚珠在纖長的睫羽上輕顫,看上去是那般脆弱。
眼前的這個男人好陌生……
她根本無法將他與那個疼了自己二十多年,小心翼翼將她捧在掌心的那個男人聯繫在一起。
歲月中的那個人,雖然也總是一副看不懂的樣子,可是他看着她的笑容總是帶着溫度,每次看着她時,眼神都專注得讓她欣喜。可是現在的這個人……卻好像是一個陌生人戴着葉君殿的面容。冷酷,詭譎。
葉知鬱不由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因爲不注意被身後的牀邊絆了一下,重心一個不穩,狼狽向後載去,被某個結實的懷抱收入胸膛。
“小鬱……”耳邊的聲音低沉,摻雜着毫不掩飾的擔憂。葉知鬱卻好像受了驚嚇般掙扎了起來:“不要,不要叫我那個名字……”
“……哥……你其實不是這麼想的,是不是……”
他希望在她的眼睛裡看見怨憤和嫌惡,可是沒有,那雙眼睛依舊乾淨如初,只是滿滿浸着絕望與痛苦,好像碧綠澄澈被夏日陽光溫暖的愛琴海,讓人整個心胸一震。
葉君殿眼底閃過剎那的動搖,似乎有什麼抑制不住的東西要從心靈的縫隙中跑出來。然而他不動聲色地調整了呼吸,脣邊再次勾起那毫無溫度的弧度,緩緩從身後掏出了槍來。
“不行哦小鬱,從現在的位置上離開,萬一誤傷了你怎麼辦?”他柔聲勸道。
葉知鬱卻渾身一僵,再也動彈不得。一旁的李沉一開始還被事實震驚,他怎麼都沒想到,黑暗世界傳說中的那個Joker竟然會這麼年輕,還是他大嫂的親哥哥?直到看着對方將槍口指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這才神色一凜,開始想拖延的辦法。突然,一個念頭讓他心中一驚:“君莫是不是被你的人殺了?”和君莫一起上路的冰凌就是FBK的人,他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該不會……
“你說呢?”葉君殿莫測一笑,不答反問,卻加深了李沉心中的憂慮。
FBK的人爲了幫助聖·克勞斯後不被察覺,按照計劃已經扯出了墨西哥,現在這裡應該只有少量的Joker的人,可是無論對方人多少,他們顯然還是太過孤立無援,在這個房間,只要眼前的男人扣動扳機……
“喂,既然早就決定殺他們,你還浪費我時間要我救他們?”
就在這時,不滿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冷漠的青年正斜着眼睨着舉着槍的葉君殿,臉色陰沉地抱怨,似乎完全不關心對方究竟是不是要殺人。
溫潤的男子淡淡一笑,語氣有些抱歉:“一會兒可能會弄髒你屋子,不介意吧?”
“髒死了,當然介意。”羽說得認真且嫌棄。
“那我弄出去殺。”
李沉明白現在情勢命懸一線,可是爲什麼氣氛倒是像在討論殺雞而不是殺人,說他們狂妄吧,可又絲毫感受不到殺氣。
他正心中疑惑,就聽見空氣中保險栓拉動的聲音,接着就是男人不急不緩的嗓音:“髒了沒關係,我叫人幫你重新蓋一幢。”
“哥……”
“等等……”
曲項天雙眸一凜,墨染的眸中翻涌着詭譎的光芒,表情莫測地看着即將開槍的葉君殿,冷冷打斷了對方的動作,下顎微揚,帶着一絲不可一世的傲慢。
“Joker,你確定你殺了我,自己還能活着走出這間屋子?”
“哦?”男人脣邊笑容有些玩味,“有何指教?”
曲項天眸中閃過一道炯光,厲眸所掃之處一陣寒氣撲面而來:“你現在把門打開看看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