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地處南方,氣候四季如春,沒有嚴寒和酷暑,甚至連時間也停滯了下來。
“錦言。”許君彥輕着步子靠近了倚在竹林的小人兒。
她一身素白的紗裙,威風輕拂下發絲拂過竹葉,似是攪亂了心中一池春水……
江錦言側着頭,手中撫着一根竹子,她回眸淺笑,“洛陽的冬天過去了?”
許君彥攬過她的腰,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鼻尖,低聲道:“陌上花開,錦言亦可緩緩歸……”
江錦言笑着倒在了他懷裡,“我的眼睛好多了,看得真切,這裡的竹子當真是不錯,後邊兒的墨竹林也很是好看。”
許君彥笑意漸濃,“墨竹的確很好……”也很像你。
江錦言悠悠嘆了口氣,“我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不知洛陽局勢如何?”
周承瑞那日悄無聲息離去後,許君彥也不曾多說什麼,但自己並非未經世事的閨閣女子,周承瑞到底是那樣的人,他私心極重……
況且,他在湖州的佈置……這一切都是野心勃勃的!
回了洛陽,他又該怎麼動作了?
許君彥仍是隱隱帶着笑,似是對那洛陽並無多大的興致,“世事如何……錦言,你在乎麼?”
江錦言回過身,擡眸望着他,“我在乎的是你……洛陽的局勢若是對你不利,我怎能安心?”
他到底是經過了極難的這些年,纔有瞭如今的地位,可伴君如伴虎,若是一時不察……極可能一無所有!
許君彥收緊了雙臂,“怎敢如此勞累夫人?”
“我還沒過門……”
“若是錦言忘了,不妨將那賜婚的聖旨也一道送來。”
“許君彥……”
“錦言,早些嫁給我。”
……
日復一日,於濟的藥膳不斷在改良,藥方換了又換,裡頭摻着的藥也越來越少,江錦言也從起初的隱隱約約能看見光亮到如今的逐漸恢復正常了。
半個月後,許名趕來了幽谷。
他望着廚房內的許君彥,到底還是嚥下了嘴邊的話。
“主子,聖上下旨招軍回朝,襄都的軍戶和城防都已經建好,屬下決定先行回朝。”
許君彥悠悠放下了手裡煎藥用的小扇,“嗯,湖州這裡盯好了,雖然我已經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但這湖州仍不是個簡單的地界,日後恐會有變。”
許名自然是明白的,他頓了頓,開口道:“主子,您……何時回洛陽?”
突然許君彥眉頭一皺。
許名心中一緊。
主子不會不打算回去了吧?
可他卻看到自家主子的雙手匆匆忙忙地揭開了爐子上的瓦罐,往裡頭加了幾塊參片,這才舒展了眉頭,似是完成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許名的嘴角微扯。
主子倒是在這裡隱居起來了,甚至還當真是悠閒自得!
自己何時見過這般模樣的主子了?!
這江大小姐當真是了不得!是不是不久之後主子也能爲江大小姐洗手作羹湯了?!
他一陣惡寒,連忙甩去了腦子裡的這些個畫面。
許君彥做好了手頭的事情,這纔開口答道:“這裡氣候和暖、藥材也比洛陽多些,對她的身子好,待她
好全了,我便帶她回去。”
許名連連點頭。
果然來之前就是自己想多了,主子心裡還不是事事以江大小姐爲上的?
“主子,那屬下便先帶兵回去了。”
許君彥點點頭,“洛陽的局勢有變……讓裕通當鋪的人手不要掉以輕心,盯好了王家。”
許名起身,拱手剛要辭行,“主子……”
“不必多禮,這藥也煎好了,你便先走吧……”
許名不知是該感慨還是嘆息,怔了片刻後默默離開了這屋子……
“許名。”
遠處的迴廊下站着的江錦言一襲月白色的紗裙,白色的髮帶飄然在肩際,未施粉黛的臉上清雅淡然。
許名眼前一亮,回過神後拱了拱手,走向了江錦言。
“江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可是要回洛陽?我這裡有一件事……得勞煩你幫我一回。”
許名忙道:“江大小姐不必客氣!”
江錦言淡淡一笑,“卻也不是很麻煩,只是要累你往方家跑一回。”
許名蹙眉,“和方世子有關?方家如今承蒙聖恩眷顧,想必是忙着整治方家軍呢。”
這大破綏軍一事讓永寧帝龍顏大悅,這方家也就跟着水漲船高了。
江錦言搖了搖頭,“勞煩你去找一趟方二少爺,讓他將洛陽城內城南賭坊的地契和私印送來這裡,他想必是也心憂此事了。”
許名點點頭,雖說自己不明白江大小姐一介女流怎麼會和城南賭坊扯上關係,不過到底是一句話的事,自己跑一趟罷了,若是有什麼情況也能及時支會主子。
江錦言緩了緩,又道:“靖安侯府和方家……也各替我報個平安,錦言在此多謝了。”
許名連忙讓開了,“使不得,屬下這是舉手之勞。”
送走了許名,江錦言仍是站在迴廊下,望着幽谷的高空。
頓時腦海裡便浮現了那夜的孔明燈。
母親同自己說過的,心誠則燈往。
那自己那一晚放飛的孔明燈,又去了何處?
“那夜的孔明燈……不知往哪裡飛去了……”
她清淺一笑,回身果然是望見了手裡端着藥碗的許君彥。
這回眸一笑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讓他心裡也起了一陣陣的漣漪,他上前一步,低語似是哄着,“這藥已經不燙了。”
江錦言笑着搖了搖頭,“這藥可是越來越苦了。”
她坐在了迴廊下的竹椅上,將那碗中的藥汁一飲而盡,卻又驚又喜,驀地睜開了眸子,“這裡頭加了薄荷?”
許君彥將那藥碗放在了一旁,笑道:“我自然是知曉你喜薄荷的。”
江錦言單手託着腮,望着他不語,隨後似笑非笑道:“那……鎮國侯你還知曉什麼?”
“那夜的勿念……”許君彥微微蹙眉,那一張俊臉似是都融在了慵懶的日光下,他伸手將江錦言抱至懷中,“勿念……錦言,你讓我怎能做到不想不念?”
江錦言驚得擡起了清亮的眸子,“你竟是見到了……”
心誠則燈往……
是母親在天之靈給了自己這般的幸運?
許君彥擁住了她,“錦言,若是我尋不到你,又怎會罷休?勿念……
恕難從命……”
江錦言的話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堵在了口中,千言萬語也皆是融在了熱烈而帶着清淺薄荷香味兒的口齒纏綿中……
他的吻也不像是往常一般的溫和,竟是多了幾分的強勢,似是宣泄着這麼多日的思念和心憂。
還有見到齊問之的那一刻,自己便想到了,那“勿念”二字的筆跡正是自己從裕通當鋪取來的那四福畫上的字跡!
那一刻自己當真是惱極了!
自己同她在一刻竟是那般近,可有那麼遙不可及……
江錦言在他的溫柔以待下漸漸迴應了他,雙手也緊緊勾住了他的脖子,任由他的氣息填滿自己的口中和心裡……
許久以後,江錦言才慵懶地靠在了許君彥的肩上,口中輕輕呢喃,“我們還會再分開麼?”
許君彥用下巴頂住了她的額頭,沉聲道:“錦言,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咳咳……”
於濟的聲音突然在他二人的身後響起。
江錦言連忙從許君彥的腿上起身,站在了一旁,臉上飛起的紅暈也彰顯着她的怯意。
許君彥起身攬住了她,生怕她站久了累着。
於濟不自在地移了移步子,“老頭子我也不是非要來這兒……來這兒湊熱鬧的,只是那溪裡的魚都煮光了,我們今晚吃什麼?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齊家那小子藏私藏得緊呢!”
江錦言掩嘴一笑,“於老先生竟是拿齊先生沒了法子。”
於濟瞪大了眼睛,“江丫頭你說什麼?!”
他隨後又輕咳了幾聲,“老頭子我這是與世無爭,再說了,和他一個小輩爭個什麼勁兒,我們於家當年可是湖州數一數二的!”
許君彥微微珉脣,“既如此,老前輩不管在這幽谷找到了什麼好東西,都算是晚輩請您了。”
於濟聞言一喜,“好說好說……到底是英雄出少年!老頭子這就去了!”
江錦言望着於濟的背影笑出了聲,“我們在這兒呆了這麼久,也難怪齊先生日夜不安了。”
許君彥低下頭,替她理了理鬢邊的碎髮,“治好了你的病,我便許他他想要的。”
江錦言眨了眨眼,“看來鎮國侯是不擔心洛陽的局勢了?”
還想着要插手齊家的事,看來是無大礙了。
許君彥微蹙了蹙眉,“齊家……”
江錦言望向了他,“如何了?”
“齊葉兩家是通家之好,齊家有位嫡長女嫁去了安陽葉家,也就是葉貴人的生母……”
江錦言驚愕,“原來竟是這樣,怪不得你要插手齊家的事……”
許君彥卻是搖了搖頭,低聲在江錦言的耳畔道:“葉家之事是我對葉家的情誼,而齊家……是爲了你。”
只不過,兩家竟是這般的關係,也就是說……齊葉兩家的事放在一處查,更容易找到問題所在。
江錦言很快便明白了,調笑道:“鎮國侯不愧是用兵如神,這謀略用得倒是得心應手。”
許君彥笑了笑,“有夫人在許某身邊點撥,許某安敢蠢笨?那豈不是落了夫人的聖明?”
江錦言回身嗔笑,“油嘴滑舌。”
透過藤蔓灑下的陽光細碎而柔和,將二人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