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葉落晉了貴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進了寧德殿裡。
“哎……這件事是真的?”
“誰說不是!我方纔還瞧見一大堆的賞賜往望月齋的方向去了呢!”
“哎呀……那……那邊兒的主子不就是睿王隨手送給聖上的樂師嗎?!竟然有這樣的好福氣?”
“哎……你們說這葉貴人能不能……”
“哎呀……別胡說了!腦袋不想要了?!”
幾個小丫鬟突然瞧見迴廊下臉色不太好的賀貴人,忙慌慌張張地行了禮,“奴婢見過賀貴人。”
賀瀾披了身薄薄的大氅,有氣無力地擡了擡手,“免禮……都下去做事吧。”
見到那羣如逃走一般的宮女,她緊緊地攥着拳,許久未修剪的指甲猛地戳進了手心。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瀾姐姐……”
聽到這聲嬌呼,賀瀾極蒼白的臉色上掛起了勉強的笑意,轉過了身。
一身粉色藏青披風的文春曉已經走到了眼前。
文春曉望了眼空蕩蕩的迴廊,對身後的宮女道:“走得急倒是忘了,你快去將上回我特地選的花樣子取來。”
那丫鬟忙躬身應了,轉身往偏殿而去。
文春曉見此時無人,沉默了半響,這才幽幽嘆了口氣道:“姐姐這是何苦兀自心憂恁?到底……這花都是開一時吶……”
賀瀾略笑了笑,聲音裡還是帶了絲顫意,“春曉妹妹這是何意?”
文春曉輕輕攜了賀瀾的手,嘆息道:“妹妹這心裡頭是知道的……瀾姐姐一直也不甚喜歡妹妹,妹妹都懂,也明白姐姐的心事……只是……咱們這寧德殿可是許久未掃過門前那道兒上的雪了。”
大雪天,只有聖上駕臨之地纔會將主道的積雪清掃地乾乾淨淨。
聖上已經有將近十日不曾來過了。
賀瀾笑得有些僵硬,“妹妹不必急,聖上每日都會派人來問一問的。”
文春曉自嘲般一笑,“妹妹受些委屈倒也罷了,姐姐可不同……姐姐同聖上的情誼,妹妹是趕不上分毫的。”
賀瀾的手上一僵,竟是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文春曉輕輕撫了撫賀瀾的手背,“妹妹同姐姐到底是一條心的……咱們同住這寧德殿,難道還不能同心同力?姐姐好……妹妹才能跟着好不是……”
正要出內室給賀瀾添衣裳的玉紋剛擡腳要邁出門檻,便聽到了文貴人的這番話,她腳下一個踉蹌,“奴婢玉紋見過文貴人。”
玉紋忙收起了眼裡的懼意,對賀瀾道:“主子,外頭冷,再添一件衣裳吧。”
文春曉卻是緩緩放開了手,“瀾姐姐,你這身邊的人兒倒是極好。”
說着,她重重地望了眼玉紋。
這是誰的人她也早已經是心中有數了,要想拉過賀瀾甚至利用賀瀾,這宮女定要除去!
“主子,這是您昨兒夜裡挑出來的花樣子。”
去取花樣子的宮女疾步上前,遞上了幾個花樣子,均是花開富貴或是國泰民安、大好河山的圖樣。
文春曉淺笑着將這幾個花樣子放在了賀瀾的手裡,“瀾姐姐可萬萬不要看輕了妹妹的這番心意,得空了便喚妹妹來坐一坐……或是去妹妹那裡
瞧一瞧江南送來的新鮮玩意兒,倒是別守在這屋子裡憋悶壞了,對身子無益的。”
賀瀾此刻早已是心如亂麻了,她攥着這幾個花樣子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倒是勞煩春曉妹妹如今還想着我了。”
文春曉溫和一笑,“咱們可是該多走動走動的,我瞧着姐姐今日也有些累了,趕緊去歇一歇纔是,妹妹便先行告辭了。”
說着她淺淺一笑,帶着宮女款款而去了。
見文春曉的身影拐過了一處迴廊,賀瀾身子一晃,竟是歪在了玉紋的身上,“玉紋,扶我進屋。”
“主子!”玉紋眼圈兒一紅,忙扶着賀瀾進了內室。
內室的暖氣一下子撲了上來,賀瀾在這巨大的落差中卻是絲毫不覺舒適,緩緩躺在了梨花木羅漢榻上。
玉紋連忙端來一碗煮的極濃的粳米粥,上頭灑了些藕粉,“主子,您今日還不曾用過什麼……用一些吧。“
“先放着吧。”
說完賀瀾只低頭望着那幾個花樣子,其中竟是夾雜着一朵極美豔的花朵圖樣。
賀瀾挑了出來,細看了許久才驚覺,原來是曇花……
曇花一現麼?
就如同自己在這深宮中的一瞬榮寵?
想到文春曉的話,她心裡固有的認知似乎在不斷崩塌……
回了偏殿,文春曉命香荷關上了殿門。
“怎麼樣?打聽到什麼不曾?”
香荷淺笑道:“主子真是厲害!奴婢聽說賀貴人這幾天症狀極明顯,定是有了身孕!”
文春曉緩緩坐在了圈椅上,原本嬌俏的聲音也沉了下來,“她那主殿倒也不是什麼銅牆鐵壁,這世上啊……不能用銀錢解決的事兒少得很吶。”
香荷有些不解,“主子,那您爲何要讓賀貴人懷上身孕,要是想拉過聖上的心,您就該自己……”
自己有孕不是更爲妥帖?
文春曉低低笑了一聲,“我若是有了身孕,那就是衆矢之的了……不然你以爲這賀貴人在害怕什麼?”
她頓了頓,“再然,賀貴人這孩子若是能夠保得住,那我便是最大的受益方,若是保不住,我們也得盯緊了,一個孩子若是能拉下那頭兒榮寵加身的,倒也是極好的一筆買賣。”
香荷恍然,忙重重拍了拍臉頰,“奴婢就是嘴笨!比不得主子萬分之一!”
文春曉笑意更甚,“行了行了,別在我這兒討巧了,今兒我可是重重有賞的!”
香荷聽了這話忙行了禮,驚喜道:“奴婢謝過主子賞賜!”
文春曉點了點頭,又倏地正色問道:“這幾日……那嬤嬤可曾來過?”
香荷搖了搖頭,勸道:“主子您別急,定是王爺那兒還沒什麼意思傳進來呢。”
文春曉微微頷首,揮了揮手道:“行了,下去吧,別忘了盯着那頭有沒有動靜。”
御花園的臘梅園裡此刻正是無數雪中黃色的花朵兒點點綴在枝頭,甚是美豔。
“別……你那般摘太重了,臘梅花兒得輕些下手,不然便做不出那樣子來了。”
一旁得宮女收回了手,陪着笑道:“小姐,您難道不知道奴婢一向是笨手笨腳的。”
站在一旁、披了黃錦緞鑲毛披風的羽彤脫下了雪帽,淺笑道:“
我來吧,你接着臘梅花兒便好。”
說着她便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摘了起來。
突然一朵極嬌豔的臘梅出現在了她的頭頂,她眼睛一亮便要伸手,卻總差那麼一些。
她身旁的宮女倏地擡眸,突然臉色一變。
一旁不知不覺靠近的男人玉冠束髮下青絲如瀑,竹葉青鑲金絲大毛斗篷下是寬袖白衣,飄逸若仙。
那俊美的面容上噙着一絲柔和的笑意,對一旁的宮女輕輕搖了搖頭。
那宮女忙紅着臉低頭裝作沒有瞧見。
“哎呀……”
羽彤踮起腳尖去夠那花兒時突然腳下一滑,可轉瞬已經是落到了那男人的懷中。
那男人托起了她的腰,“那花怕是園子裡最美的了,彤兒快些摘便是。”
羽彤如同身處夢中,竟是怔怔地伸出了手,將那還帶了厚厚積雪的臘梅花小心翼翼地摘到了手心上。
輕輕放下了她,睿王眉眼間的溫和似要溢出,又帶了絲恍然若夢的感覺。
是了……三年未見了。
羽彤愣了良久,望見了他身後的雪地上留着一串長長的腳印,這才確信了自己沒有在夢中。
這三年來自己想象了無數次他們的再次邂逅,卻不曾想到,會是在這臘梅園裡,沉默以對。
她卻沒有如自己想象一般的哭鬧,也不曾憤懣,只是淡淡地將手心的臘梅交給了一旁的宮女。
“這花兒上頭的雪要趕緊地除乾淨。”
那宮女不敢擡頭,只捧過了那朵極大極美豔的臘梅便眼鼻觀心地站在了一旁。
睿王對那宮女溫和一笑,“我陪你們小姐走走。”
羽彤卻是淡淡一笑,屈膝行了一禮道:“王爺客氣了,臣女還要回去服侍太后,就不多留了……”
她回身吩咐道:“鳶兒,我們回靜心殿。”
睿王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蹙着眉頭伸手攔住了她,“就陪我再走一次,可好?”
一旁的鳶兒見到這情形極是爲難,最終在看到自家小姐紅了的眼眶後忙行禮退下了。
這三年來自己根本勸慰不了小姐。
小姐的病,只有睿王能治……
羽彤側過了身子,執意不再去看他,“王爺還想如何?”
“彤兒,三年前……是我錯了。”
本是極清高的人,此刻卻是極正色地說了這三個字。
羽彤身子一僵,在微微凜冽的寒風中縮了縮雙肩,淡淡道:“你何錯之有。”
睿王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將這帶了體溫的披風系在了羽彤的肩上,“我說過,我會回來。”
“可你的王妃呢?留在了封地?”
這問句卻是帶了絲嘲諷和絕然的意味。
睿王垂下了眼簾,“彤兒……若是不娶了她,我離不開這洛陽。”
也沒辦法風光地帶你離開。
他低低的嘆息聲被風聲切割地淋漓盡致,揉碎在了一片寂靜中。
“我雖然是無家可歸,但也容不得被你這般……”
說完她轉身便要離去。
睿王擡了擡手,到底還是放下了。
現在,自己還不能將她風光迎到身邊……
不過,沒有多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