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牛守信的話,方立謹頭也沒擡,“本少爺要做個鳥籠。”
牛守信憋了半天,還是沒憋出一句話,隨後什麼話也沒說,直接拔劍走向了竹林。
這二少爺的心思自己可沒有本事摸得透,他暗忖着還是在自己聽到更讓自己想不明白的話之前乖乖幹活吧。
此時的安國公府的竹林偏院內,一個身穿護甲的將士一身的風塵僕僕。
他進了門後便對着案桌後坐着的青衣男人單膝跪地。
“侯爺,程統領派卑職快馬加鞭回洛陽是爲了要向侯爺密報一事。”
案桌後的男人似乎是對這人此刻的出現無甚興致。
此時的他眉頭輕蹙,本就不甚鋒利的眉目之間更是添了絲溫潤的儒雅之氣。
他俊臉上帶着絲審視,正盯着手中一支隨着視角變化而不斷閃着寒光的髮簪。
那寒光冷冽,竟如同飲血的利器一般。
聽到了那將士的話,許君彥這纔將那支髮簪放在了案桌上。
他擡起眸子道:“程統領所爲何事?”
此刻……程林該是在益州整治軍戶了。
突然瞧見這鎮國侯突然添了震懾人心的氣勢,那將士忙低頭不敢再看,他回道:“程統領在益州的城郊截下了一批糧草,那運糧的布袋上依稀有萬州糧庫的字跡,程統領讓卑職來問一問侯爺的意思。”
萬州糧庫?
那便是靖安侯江士恆所丟的那批糧草了。
許君彥眼裡的冷意漸起,“程統領可曾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這批糧,沒想到竟同安西有關!
安西?
許君彥冷笑了一瞬。
那將士連忙搖了搖頭,“不曾,程統領在益州一向是小心謹慎的很,這回發覺有異樣後,程統領是帶着人裝成了山中的劫匪,並且那隨行的運糧人都被程統領下令處理乾淨了,不會暴露分毫的。”
對這將士微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許君彥沉聲道:“那批糧……原是要運向何處的?”
那將士忙回道:“按程統領的意思……那些運糧的都是安西人,大概是要運向安西的某個軍營。”
眼簾微垂,許君彥淡淡道:“哦?安西?既然是已經到了安西的邊界,這批糧想運回來的確是有些麻煩……傳信給程統領,讓他去找當地的商行,將這批糧分批運回洛陽,不得走漏了風聲。”
那將士忙拱手道:“是,卑職領命。”隨後他便起身退出了書房。
許君彥這才又拿起那支髮簪。
許名通報了一聲後進了書房,卻看到主子在聚精會神地盯着一支簪子!
不對……不是一支一般的釵子,細看,那簪子竟然還隱隱透着寒光!
這有點兒像……像……
玄鐵!
這應該就是上回送去鍛造的那一大塊的上好玄鐵了吧?!
“主子……這是上回送去鍛造的玄鐵鑄造的?”
可……那塊玄鐵的邊角料也該比這支簪子大吧?
許君彥眼眸裡溫和了些許,嘴角微揚,“那塊玄鐵還不夠純,我便吩咐工匠取了最純的一塊。”
許名心裡微顫……
“那剩下的?”
許君彥語氣不變,淡淡道:“
從熔爐裡出來,才能得知哪裡最純,被熔過的其他玄鐵……也就廢了。”
許名目瞪口呆,“那麼大一塊玄鐵,最後就出了這麼支簪子?”
這簪子樸實無華,最絢麗耀眼之處便是那寒光了……
那可是整整一大塊的玄鐵啊!
許名望着滿臉寫着不值一提的主子,心裡感慨道何謂紅顏禍水,莫過於千金一搏美人笑了!
這也不用想了,這簪子不出兩日便能到了江大小姐的掌手裡。
許君彥的嘴角微揚,隨後便將這支簪子放置在一隻外紫檀木內鑲沉香木的匣子中。
他心裡暗忖道也該去瞧瞧這丫頭了。
冬日的午後,連一向熱鬧的城南街鋪也寂靜了下來。
江錦才望瞭望三三兩兩的行人,眸子暗了暗。
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將那有了幾處破洞的邊緣擋在了裡頭。
在一條巷子裡拐了良久後,終於,他在一家店面極小且極不起眼的鋪子門口停住了腳步。
這鋪子並無招牌,門口只有兩個歪歪扭扭寫着招財進寶的紅色燈籠,也僅有這兩隻燈籠能彰顯着這是家商鋪。
江錦才摸了摸披風上的破洞,皺着眉頭在門口解下了披風。
忽地一陣寒風吹過,他連忙一把掀開門簾快步踏進了鋪子。
片刻後,門外一位紅衣女子也停住了步子,她笑容明豔,媚態橫生。
望了望這個鋪子還在晃動着的門簾,她便閃身往一旁拐去了。
江錦才進了鋪子後,便神色倨傲地朝着櫃檯後一個精瘦的婆子道:“怎麼?見到有客來還不迎着?”
那個櫃檯後的婆子這才慢悠悠地擡起了頭。
她臉色的褶皺遍佈,褐色的斑點瀰漫在眼瞼下方,一切都是老態龍鍾的模樣。
唯有那一雙眼睛閃着精光。
她似要乾枯的手掌裡握着一隻邊緣泛黃的杯盞,似笑非笑道:“來我老婆子這鋪子的,都是知道自個兒要什麼的人,老婆子又何必要迎接?”
這話沙啞的很,江錦纔不自在地將視線從她的臉上挪開。
他望了望這狹小的鋪子,沉聲道:“本少爺要買華砂散。”
那婆子打量了他的褐色團花錦袍一眼,眼裡帶了絲不屑,慢悠悠說道:“不過是華砂散罷了,老婆子還當做是什麼了不得的物件呢……”
若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就不會連個隨從也沒有了,還有這身衣裳……
衣裳倒的確是貴重的料子,只是……在這冬日裡着了秋衫?
只怕是個強撐着面子的罷了。
說着她將褐黃乾枯的手在櫃檯上一放,“五十兩。”
江錦才嘴裡的一句話立馬被噎在了喉嚨裡,他不敢置信地提高了聲音問道:“這華砂散要五十兩?我只要一錢的華砂散就夠了!”
那婆子哼了一聲,“小店的規矩便是如此,若是公子不滿意……出門右拐。”
微微地掂了掂自己手中的錢袋,江錦才咬了咬牙,掏出一塊銀錠。
這華砂散只有在這種不起眼的下鋪子購置,纔不會走漏了自己的消息。
他望了眼那櫃檯上亮澄澄的銀子,不耐煩道:“別廢話了,本少爺是要急用的。”
那婆子卻
只是不慌不忙地先將銀子收進了屜子裡,後又顫顫巍巍地起身去夠那藥屜。
她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一個長長的藥屜,又在櫃檯上鋪了張黃紙,嘩啦啦便從那藥屜裡倒了大半下來。
江錦才瞪大了眼,他急聲道:“你賣給我這一小半就夠了。”
這麼多華砂散……又不是要回去熬粥自殘!
那婆子也不理他,緩緩將那黃紙包了起來,頭也不擡道:“公子莫急,這是老婆子這裡的規矩。”
江錦才臉色越發的不好,最後黑着臉奪過了那一大包的華砂散,冷哼了一聲便出了這鋪子。
他沉着臉,忍着外頭的寒意快步向巷子口走去。
望見他的背影向外走去,一旁候了些許時候的紅衣女子才邁步進了這家鋪子。
打量了一眼這個簡陋的鋪子,她笑語盈盈地對那婆子道:“阿婆……剛剛那位是小女子的相公。”
隨後臉上換了副幽怨的神色,“只是相公同小女子一向不合,今日竟然還揹着小女子偷拿了銀子出來……您能告訴小女子,他買了什麼?”
那阿婆自顧自地盯着櫃檯上的杯盞,似是聽不見動靜一般。
紅衣女子俏眉一挑,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放在了櫃檯上。
她陪着笑道:“阿婆可以說了?這茶錢便當做是給阿婆潤潤嗓子的了。”
那婆子不動聲色地將那銀子收進了屜子裡,這才慢吞吞地開口道:“華砂散。”
哦?江錦纔來買華砂散?
輕紅若有所思地怔了一瞬。
落於風塵已久,這些個陰私手段都是要掌握地牢固,而她自然是知曉這華砂散的。
如服用華砂散達到一定的劑量,是可以致人瘋癲的……
她思索了片刻後對那婆子淺笑道:“若是我相公再來,阿婆可不要告知他……我來尋過他。”
那婆子也不理她,兀自地坐在櫃檯後。
輕紅也不多瞧,一轉身便出了這間狹小的鋪子。
她心裡一番思量後,便往將軍府而去了。
而此時的梧桐苑裡,江錦言正端坐在梧桐樹下的石凳上。
她身後的梧桐樹高聳至極,就是最低的枝椏也越過了院牆,只是此時卻是一片蕭索,樹枝上還有零零散散的枯葉。
一陣風過去,便時不時有落葉打着旋兒飄搖下來。
江錦言身着淺藍色銀紋繡百蝶上衣,那腰間的如意絲絛迎風微晃。
她下面繫了一條鵝黃暗繡白蘭的長裙,那蘭花繡得無比精緻,映襯着她纖細的身段。
今日因着沒有料到要會客,便梳了極簡單樸素的桃心髻。
髮髻間戴了幾朵珍珠簪花,映襯着她一頭的青絲越發的烏黑。
那發間最打眼的便是一支翡翠簪子。
此時那張絕美的臉蛋上粉黛微施,在這冬日的午後嫺靜淡然。
江錦言的面容是極耐得住看的美,柳葉般的眉給她的面容又添了絲溫婉。
如今身子養好了許多,那不點而紅的脣瓣,在溫和時也是極爲賞心悅目的。
她微微低頭,那幾縷青絲便從肩上滑落到胸前,眸子裡似是還帶了絲嬌嗔。
她對那石桌後的男人道:“您這個時候怎的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