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瀾着了一身淺綠色的千水宮裝裙,手裡極小心翼翼地抱着那把焦葉琴,緩緩走出了立秀宮。
耳邊那些竊竊私語還在她心裡飄散着。
“那個賀瀾……也不知走了什麼運?”
“你別看她長得端莊文雅的,說不準有多勾人呢!你可曾聽說過哪個立秀宮出去的能得了這般的恩典?”
“呀……寧德殿吶?寧德殿可是離御書房最近的!裡頭……裡頭還沒人呢!她這不就是入主一宮了?!”
“哎喲……你小聲點兒吧!誰知道她以後飛上了枝頭會不會踩上我們一腳!”
……
玉紋扶了一把愣怔在原地的賀瀾,連忙說道:“主子?還是奴婢替您拿着琴吧。”
賀瀾搖搖頭,“不必,我自己來就好。”
想到立秀宮這幾日的風言風語,她抱着焦葉琴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氣。
廣陵散……焦葉琴……
驀地她又回想到聖上帶着幾分柔意的目光,她心裡一緊,臉色也微紅了起來。
她向來心思敏感,自然也是察覺的到,聖上本來對自己不過是若即若離的態度。
若不是這首曲子!
她咬了咬脣,的確應該是……是這首曲子給了自己這恩典!
當初錦言對自己說過的話……彷彿還在她的耳畔不斷迴響着。
表姐若是閒來無事,倒不如練一練這廣陵散……
這是巧合?
她抱緊了這焦葉琴,邁出了立秀宮的門檻。
卻又有些不確定一般地匆忙回身瞥了眼。
似乎是看到了窗沿邊兒帶着一絲陰狠的目光……她驀然間心中一驚,腳下一個踉蹌……
一旁候着的教引嬤嬤見她腳步不穩,連忙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哎喲……小主您可要保重些身子,若是聖上知道了您在立秀宮磕着了或是絆着了,老奴這張臉可往哪裡擱!”
賀瀾就這她的手抱穩了手中的琴,對那教引嬤嬤笑道:“賀瀾多謝嬤嬤這段時日的照拂。”
玉紋自然也明白,連忙掏出了袖中的荷包塞給了那嬤嬤。
那教引嬤嬤笑得合不攏嘴。
這荷包她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眼前這個貴人承了自己的人情!
雖然聖上的旨意沒有明說讓賀瀾入主寧德殿,也沒有給更高的位份。
可寧德殿……那可是離御書房最近的宮殿,又沒有其他的主子在裡頭……
這可不就是相當於賞了她座宮殿?!
當真是聖寵在即,這賀瀾的身價可是水漲船高了!
賀瀾被扶着坐上了貴人規制的步輦後,突然又回想到方纔那眼神,心裡陡然一冷……
抱着琴的手也攥得更緊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步輦便停了下來。
玉紋連忙扶着賀瀾下了步輦。
賀瀾瞧見果然這寧德殿的位置和格局極佳,大概站在最高的樓宇上是瞧得見御書房的高臺的。
往裡走去,那裡頭竟然是江南風格的。
四周皆是雪白粉牆,下面鋪了虎皮石,淡雅脫俗。
白石臺階皆是逐級鑿成了蓮紋的模樣,轉過一段抄手遊廊便是一帶植了石苔的假山。
因着是冬季,假山略
顯枯寂,藤蘿的枯枝橫陳。
玉紋目不轉睛地望着這個偌大的宮殿,低呼了一聲,“聖上果然是對主子恩寵有加!”
賀瀾也怔怔地看了良久……
在賀府連庶女都不如的自己,如今竟有了這樣的命數?!
她抱着琴帶着玉紋進了內殿。
這寧德殿裡的宮女太監已經都候在了內殿的門前,見到賀瀾緩緩走來,便都一溜煙兒地跪下了。
這可是聖上如今捧在手心裡的人兒!
要想跟着這麼位主子,可實在是找了不少的門路才進了這寧德殿!
“奴婢見過賀貴人!”
“奴才見過賀貴人!”
賀瀾還有些恍惚,剛要開口,卻不曾想後頭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
“怎的?這寧德殿……不喜歡?”
賀瀾心下大驚,匆忙回身,果然見到了那一身明黃、面目俊秀的永寧帝!
她急忙行禮,卻不料因抱着焦葉琴轉身,險些就要摔倒。
永寧帝一把攬過了她的纖腰,對一地的宮女太監沉聲道:“你們就瞧着你們主子抱着琴?都是這麼伺候的?這寧德殿的總管是何人?”
一個太監顫顫巍巍地跪伏在了地上,“聖上息怒!奴才罪該萬死!”
玉紋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起來。
賀瀾靠着永寧帝的懷裡,搖搖頭低聲道:“聖上……不怪他們,這琴是臣妾心愛之物,臣妾想親手拿着罷了。”
永寧帝這才平息了怒氣,“既然賀貴人替你求了請,那便統統扣了這個月的月例。”
一幫宮女太監連忙磕頭謝恩,更是在心中對着賀貴人高看了一眼!
“朕的瀾兒怎的這麼傻?”
說着永寧帝接過了她手裡的焦葉琴,溫和地笑道““朕替你拿着,可是放心了?”
賀瀾大驚失色,愣了片刻才掩口道:“聖上……您……”
“朕也極愛瀾兒這琴聲,替瀾兒抱一回琴,這可不是白抱的。”
永寧帝見她面色潮紅,甚是令人憐惜,拿着那琴爽朗一笑,已經邁步往內殿走去了。
賀瀾忙對地上跪着的一羣人道:“聖上已經饒過了你們,還不快起來?”
說着便快步跟進了內殿。
地上跪着的一羣宮女太監都鬆了口氣,還好……這個主子既得了聖寵,又是個脾性不差的……
入夜後的十香樓胭脂香粉蒸騰瀰漫在夜色裡,酒不醉人,奈何這香入口鼻也能醉人心間。
最奢華的包間內,周承瑞合上眼,輕聞着指尖的茉莉脂粉香。
“王爺,這酒如何?”
醉蘭又貼近了他三分,外頭的如意紋薄衫也滑落到了臂間。
嬌嗔的柔媚佐着勾人心魄的酒香……
周承瑞一把抱起醉蘭,讓她坐於自己的腿上。
“你說如何?嗯?”
醉蘭望了眼他眼裡的深邃,笑意更甚……
周承瑞奪過她纖手中的玉杯,“蘭兒同本王回府可好?”
醉蘭臉色一凝,轉瞬便恢復了妖媚,“醉蘭是風塵女子,怎麼能如此委屈王爺……”
周承瑞臉色的笑意仍是溫和,但醉蘭卻生生地覺得這空氣中都冷了幾分,不着片縷的背上都僵了一瞬。
抱着
醉蘭起身後,周承瑞不動聲色地放下了她,眼裡卻是晦暗不明,似是醞釀中波瀾……
“本王還有事……”
說着他便抽身而去了。
出了十香樓,周承瑞便對嚴讓道:“派人去查……務必要查清這個醉蘭的身份。”
洛陽十香樓的醉蘭可是一曲驚四座,容貌豔絕的頭牌!
嚴讓遲疑道:“王爺,這……一個風塵女子也值得您大費周章?”
周承瑞步子未停,“不查……怎的知道她是不是……只是個風塵女子?”
嚴讓心裡一動,按捺住了震驚,低頭道:“小人明白。”
而此時的靖安侯府內,於清淺正在細細地診着晉元的脈象。
她一臉的訝異,喃喃道:“怎會如此?”
江錦言蹙起了眉頭,“清淺……這是如何了?”
於清淺放開了他的手腕,這才說道:“這孩子原先還有些哮疾的徵兆,如今倒是沒有跡象了。”
晉元臉色微變,他支吾道:“多謝於姐姐,晉元也覺得自己比從前好多了。”
江錦言見他臉色不好,心裡雖略有疑惑,卻是淺笑道:“興許是清淺那支上好的苦蔘起了效用,晉元……你可得好好謝一謝清淺。”
於清淺笑了笑,“謝我做什麼?若不是錦言你出手相救,哪裡能有如今呢?晉元你可不能忘了……”
晉元擡頭望了眼此刻柔和溫婉的江錦言,心中一暖。
江錦言瞧了瞧天色,擔憂地問道:“如今的妙春堂可是忙得很了?怎的這個時辰纔來?”
於清淺笑道:“可不是?妙春堂的東家極心善,這醫館自然也就爲人信服了,再說了……哪有錦言這般的東家,鋪子生意好也要擔憂……”
江錦言對她嗔道:“真真是熟不拘禮,古人誠不我欺,清淺你可是快成了雪硯那性子了。”
“怎麼又在說我?”
雪硯笑着挑了簾子進來,見到是在給那小沒良心的晉元把脈,哼了一聲,“我們院兒裡可是不養閒人的。”
江錦言無奈一笑,“你還要同晉元計較?”
雪硯掂了掂手裡一個麻線繞成的球,那線球極精緻。
“不過小心倒是喜歡他做的這玩意兒,要不然……我可是饒不了他的。”
晉元望着雪硯一臉怒氣、卻實則心軟的樣子也笑了,“我明天在做一個更大的賠罪。”
於清淺拍了拍他的頭,“沒有哮疾是真,可這身子上的虛空可還沒補回來呢,還是多躺着歇一歇爲好。”
江錦言也對一旁的小丫鬟道:“藥用完了便即刻來報,不得有誤。”
那小丫鬟原還對這寄人籬下的晉元不冷不淡的,如今見大小姐如此重視他,心裡對他也更重視了幾分。
夜色愈濃,初冬的夜裡寒風已經有些冷冽,寧德殿裡的掌燈宮女再次查了遍路邊的宮燈。
宮中的宮燈均是極亮堂的,照得那假山林立也層層疊疊起來。
永寧帝下了步輦後攏了攏身上的銀狐輕裘披風,便對一旁的太監們擺了擺手。
那幾個太監都會意,聖上是要獨自進寧德殿,於是紛紛退下。
永寧帝剛要邁進門檻,卻忽地聽到了一陣極空靈的琴聲,飄飄渺渺從寧德殿一旁的梅林間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