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河並不算很寬,走了半天也就到了對岸。
阿財晚上吃得太飽,結果睡過勁了。
它醒來的時候,發現船剛剛又啓航了。
沒法子,它只好趕緊再一次跳到水裡,小碎步踩着水,游上了岸。
來到對岸,抖了抖身上的水,它擡頭看了看天,往草叢中鑽了進去。
周懷軒沉默地跟在它身後,也往草叢中走去。
天黑了,阿財找了塊背風的大石頭,窩在石頭底下蜷了起來。
周懷軒就坐在大石頭上面,擡頭仰望星空。
算着日升日落,他在這裡也有一個多月了。
憤怒的心情日漸沉默,但是怒火併未消亡,而是如同沉睡的火山一樣,將滿腹烈焰封存心間,只等有一日噴發出來,將是毀天滅地般轟轟烈烈……
第二天天亮了,太陽卻沒有出來,天上‘陰’雲密佈,很快就要下雨的樣子。
阿財這一次起得很早。
但是它沒有爬多遠,天上就下起了雨。
先只是小雨,但是沒有多久,小雨變成了大雨,後來更是狂風大作,化作傾盆暴雨。
阿財開始還能不理會,繼續埋頭往前爬。
後來雨越下越大,它有些扛不住了,四處找地方要躲雨。
但是這個地方只有草地和樹林,它找來找去,只找到一片大葉子。
阿財便往那葉子上一滾,用身上的刺將那大葉子紮起來,權當是雨傘遮在頭上,繼續埋頭前行。
周懷軒跟在後面,無語地看了阿財一眼。
這裡的雨對周懷軒並沒有影響,但是卻影響了阿財的行程。
但是阿財並沒有因爲雨大風大就停下來,它一直在努力前行,哪怕被狂風吹得不斷後退,它也沒有放棄。
不管被倒退多遠,它都會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一步步繼續往前爬。
因爲天氣不好,他們在這一片草叢和樹林中走了四五天,才走了出去,來到第一個有人的市鎮邊上。
阿財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它吃得最飽的一頓,還是那一天在船上吃的‘雞’‘腿’。
阿財蹲在一座宅子的院牆邊上,呆呆地看着院子裡轉來轉去的‘雞’鴨出神。
周懷軒抱着雙臂靠在院牆上,等着阿財去找東西吃。——這小刺蝟這麼多年就沒變過,一餓就發呆,一發呆就沒好事……
很快,阿財的身影消失在院牆的狗‘洞’裡。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隻貓突然從宅子裡衝出來,嘴裡不知叼着什麼東西。
然後宅子裡傳來一陣狗叫聲。
幾條大狗從宅子裡衝出來,追着那貓去了。
周懷軒斜睨着院‘門’口。
果然沒過多久,阿財叼着一條大魚從院‘門’口鑽了出來。
靠坐在院牆邊上,阿財將那條魚啃得乾乾淨淨,最後還把魚骨頭放在人家院‘門’口,才扭着胖胖的小身子爬走了。
周懷軒起身跟上,聽見後面傳來一個婆子粗聲吼叫的聲音:“……老孃的魚啊!這遭瘟的貓!天天偷魚吃!下次撞在老孃手裡,一定剝了你的皮!”
阿財似乎爬得更快了。
這之後,阿財似乎避開了有人的市鎮,專‘門’找荒郊野外的小路走。
只在很累的時候,找個土地廟睡一覺。
這一天,阿財剛找到一個土地廟歇下,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推‘門’進來,發現了阿財。
“咦?這裡有只小刺蝟!”矮一些的少年驚訝地指着阿財說道。
高個兒少年探頭看了一眼,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錯,不錯,刺蝟雖小也是‘肉’。——小弟,咱們今天可以打牙祭了!”說着,他撲了過來,拎着阿財背上的刺,將它提了起來。
阿財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不是死了吧?”矮個少年撓了撓頭,“死的刺蝟能吃嗎?”
“怎麼不能吃?應該是才斷氣……”高個少年拿出一根繩子,將阿財的四條‘腿’捆上,然後對矮個少年道:“你去打水,我來生火。等水燒開了,我就把這刺蝟剝皮洗乾淨了。”
矮個少年點點頭,拿着一個破銅盆就走了。
高個少年拎着阿財走到土地廟後面,將它放到一塊青石板上,一邊去找刀去了。
阿財趁着這個當口,蜷成一團從青石板上滾下來,用牙不斷咬着‘腿’上的繩子。
那繩子只是粗糙的草繩,並不算很結實,但是對於阿財來說,還是太粗了。
它咬得嘴角出血,四條‘腿’也磨出血了,纔將那粗糙的草繩咬開,自己一瘸一拐地趕緊爬開。
這一次受傷之後,阿財的行程就越發慢了。
一年之後,他們來到江南蔣州道。
阿財似乎生了病,蜷在一家大戶人家的院牆邊上,再也走不動路。
這一天,這家‘門’前停下來幾輛大車。
從車上下來一個衣着華貴的貴‘婦’,帶着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眼睛尖,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牆角的阿財。
“娘,那邊有隻小刺蝟。”那姑娘雖然才兩三歲的樣子,但是已經生得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樣。
小姑娘的娘是個主母模樣的‘婦’人,她看了看阿財,頓生惻隱之心。
“嗯,讓王婆把它抱回去吧。看樣子是餓了。”那‘婦’人說道。
這小姑娘十分高興,興高采烈地帶着阿財進了她家的院子。
周懷軒沒有跟進去,而是在外面靜靜地等待。
阿財在這小姑娘家裡受到極好的待遇。
好吃好喝的東西不用說,都給得足足的。
那小姑娘十分喜愛它,給它做了‘精’致的小窩,讓它跟她一起住,早上一起起身,一起吃飯,吃完飯,帶着它出去逛,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是阿財只在這個家裡待了三天,病好後,它便悄然離去。
那小姑娘這一天起來,在牆角的窩裡沒有看見心愛的小刺蝟,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周懷軒在這家宅子‘門’口等了三天,終於等到阿財胖胖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你還真會找。”周懷軒悠悠地看了一眼這所宅子。
他在這裡等了三天,已經知道這裡不是別的人家,正是蔣貴妃的孃家。
阿財埋頭繼續前行。
從這以後,它更加謹慎,等閒不宿在有人家的地方,盡走小路和山路。
但是這麼遠的路,路上的人這麼多,阿財終於還是着了道。
它落到一個獵人設的陷阱裡,和山‘雞’、兔子、狐狸什麼的窩在一起。
那獵人看見滿坑的小動物,樂得合不攏嘴。
將它們一隻只拎上來,裝在一個個小籠子裡,要拿到市集上賣。
周懷軒本來一直無動於衷,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纔對阿財有所改觀。——這小刺蝟也不容易……
那獵人來到市集,將自己捕到的山‘雞’、野兔、狐狸和刺蝟都擺了出來。
一個個草編的籠子擺在他面前的地上,引來很多人圍觀。
“鄔老三!這一次東西不少啊!”
“哈哈,好說好說!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那叫鄔老三的獵人豪爽地笑道,“要不要瞧瞧?”
“我看看。”那人在籠子前逡巡,“嘖嘖,東西不少,不過都太小了。”
“小怎麼了?小才金貴!”鄔老三不滿地說道。
很快有人過來,將山‘雞’、野兔和狐狸都買走了,只剩下裝有阿財的籠子。
阿財坐在籠子裡,兩隻前爪巴着籠子,一雙黑豆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籠子外面。
“這小刺蝟真好玩!”一個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發現了阿財的籠子,呼朋引伴地跑過來。
幾個半大小子圍着阿財的籠子,仔細研究它抓着籠子的小爪子,還有它背上的刺。 ωwш _тт kān _Сo
“這刺好軟啊!”
“是啊!這小刺蝟好小,才生出來吧?”
這裡的人好像沒有見過這樣小的刺蝟。
“它的小爪子才米粒大,讓我來掐一掐。”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伸出黑黑的兩根手指,抓住阿財的兩個前爪,使勁兒一捏!
阿財的一隻前爪頓時被捏扁了,指甲蓋兒都陷到‘肉’裡……
阿財發出低低的一聲吼叫,衝這些孩子一呲牙。
“咦?!它還會呲牙!”那流着鼻涕的孩子根本不害怕,伸手就抓住了阿財‘露’出來的小牙。
這整個是個熊孩子……
周圍的大人看不下去了,一揮手拍走那熊孩子。
“滾滾滾!有你這樣的嗎?成日裡偷‘雞’‘摸’狗就算了,連小刺蝟都欺負,你長大還有沒有出息!”一個大人拎着那熊孩子的耳朵走了。
阿財黑豆似的眼睛裡流出兩滴晶瑩的淚水,它用沒有被捏扁的那隻前爪死死抓着籠子,愣愣地看着遠方。
周懷軒知道,那個方向是東方,是大祭司囑咐阿財要去的地方……
天快黑的時候,還是沒有人買阿財。
那獵人終於放棄了,打開籠子,將阿財放了出來。
“走吧走吧,以後別往山裡鑽了。看你也不像是野物。”那獵人揮揮手,將阿財放了。
阿財抖了抖身上的刺,回頭看了看那獵人,又看了看前方的路,埋頭繼續前行。
這一次之後,它的路途就通暢多了。
……
周懷軒眼看他們越來越接近京城的方向,兩年來臉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意。
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這裡兩年了,也不知外面怎樣了。
周懷軒跟着阿財走到一個樹林中。
他知道,這個樹林,就是王家村附近的那個樹林。
盛思顏跟他說過,王毅興就是在這裡找到阿財,帶回王家村送給她的。
沒過多久,一個少年走入小樹林,發現了阿財。
阿財沒有抗拒,被那少年帶入王家村。
周懷軒跟在他們後面,看見那少年進了一個院子。
“思顏,我找到一隻小刺蝟!你喜不喜歡?”那少年清朗的聲音傳了出來。
。